“什么?”
温热的呼吸落在颈窝, 喻白的耳侧敏感地红了一小片,下意识偏头躲,捏了下耳垂。
刚刚陆断的声音很轻而且有些含糊, 像是半睡半醒间无意识说出来的, 喻白没太听清楚。
管不了猫?然后呢?
要养的话怎么?
喻白没听到回复,疑惑地转头,发现陆断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疲惫地睡着了,眉心紧蹙。
他嘴唇动了动,话又憋回肚子里。
过了几秒,又转头用手指抵了抵陆断的眉心,直到陆断松开眉头,他才蜷着指尖缩回手,老实坐好。
喻白打了个哈欠想:陆断的睫毛还挺长呢。
这会儿功夫,摆摆已经扒开书包拉链钻出来了大半个身子, 蹭着喻白,嘴巴一张,“喵……唔!”
喻白赶忙捏住猫崽子的嘴巴, “嘘。”
“大家都在休息, 不可以叫哦。”喻白小声。
摆摆听不懂人话但能从嘴巴被捏住这个动作里领会主人的意思, 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一下,打个哈欠,在喻白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圈起尾巴睡觉了。
…
因为昨晚的事, 没有几个大学生能心大的睡好觉, 这会儿都在后面坐着闭着眼睛半死不活。
喻白本来都醒了,但是大巴车摇摇晃晃, 他颠了会儿又睡了过去。
到学校还是温庭把他喊起来的。
“嗯……”喻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睛的酸涨感好了不少,茫然道:“温同学?”
温庭的精神也不怎么好,哑声道:“到学校了。”
昨天危机解除后,他回过神来去喻白的宿舍想关心一下情况,但是檀学长说喻白已经和陆教官走了。
温庭晚了一步。
今天早上学校来车的时候,他还看到陆教官背着喻白上车,那么大的动作都没能把喻白吵醒,睡得很安心。
足以看出喻白心底对陆教官的信任和依赖,但却又好像没有那种感情。
难道是竹马之间的牵绊吗?
温庭没有竹马,感觉自己有点看不明白了。
毕竟那位平时雷厉风行没个好脸的陆教官,现在正靠在喻白的肩膀上,大概是察觉到什么,呼吸不如刚才平稳。
“那我先下车了。”温庭的视线从喻白肩头挪开。
喻白没应声,他迟钝的大脑才开机,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酸疼。
他活动了几下,陆断也睁开眼。
睡着的时候姿势太扭曲,扯到了右肩的伤口,陆断忍着困倦疲惫起身的时候皱了下眉,但没说话,周身气压有点低。
喻白歪头瞅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伤口疼了吗?”
“用你管。”
某人起床气大得吓人,莫名其妙地就发了火。
喻白瘪瘪嘴,不管他了。
谁要哄你。
陆断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去了,暗暗在心里骂了声:老子傻逼。
学生们陆陆续续下了车,喻白抱着猫和陆断最后才下。
“白白!”姜姜早在南门等着了,看到喻白就是一个虎扑,“啊呜呜我想死你了,半个月不见你怎么……你怎么一点都没黑?”
旁边的学生一个个都快黑成碳了,蔫头耷脑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更别说还经历了昨晚的事,院里的几个助教都没好哪去。
“哎不管了,你安全就好。”姜姜安心下来,“这半个月的专业课我都给你录像存u盘里了。实验课你回头自己找老师说一下,跟其他班没上的一块补吧。”
“…好,谢谢你啊姜姜。”喻白乖巧点头,视线一转,看到了许应。
他眼睛一亮,惊喜道:“许老师,你怎么也来啦?”
“我听说了昨晚的事,不放心来看看,没事就好。”
许应温和地笑了一下,目光缓缓落在喻白身后不远,礼貌地对某个从下了车就开始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的男人点了下头。
陆断面无表情地回了他一个点头。
他和江徊下车后没往大学生们那边靠,两人在不远处站着。
江徊觉得他陆断现在应该去医院处理伤口了,但断哥好像在等人。
至于等谁,那就不言而喻。
就去个医院还要小竹马陪着,至于?
断哥不是最受不了矫情了吗?对喻白特例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自己也成矫情本矫了?
江徊不吭声,瞅了眼不远处展露笑颜和朋友说话的喻白。
心说:长得倒是挺漂亮,挺白。
他正想着,身边突然传来冷冽的嗓音,“你觉得他帅吗?”
“谁?”江徊大脑短路了一下。
下一秒才发现他断哥那双盯毒。枭头儿的眼睛此刻在盯着一个男人,不知道以为对面是什么犯罪嫌疑人。
那男人站在喻白对面,五官优越,眉眼之间有些说不上来的清冷感,看着也得有一米八几,削瘦挺拔,气场温和。
江徊摸了摸下巴,由衷点评,“挺帅的。”
“他帅还是我帅?”陆断“唰”地扭头看向江徊,脸黑得厉害。
江徊:“……”
断哥怎么事儿?
不是看小竹马吗,怎么看起别人来了。
“…断哥,你俩不是一个类型的吧。”他硬着头皮说,“我觉得不相上下。”
陆断冷笑一声。
“但我觉得还是你帅点,你气场强,他跟你比不了一点。”江徊立马改口。
是么?
陆断看向喻白对着许应时那张快笑开花的漂亮脸蛋,又是一声冷笑,别开脸靠着门口的石头,闭眼。
江徊:“……”
是错觉吗?空气怎么酸酸的。
…
喻白没跟姜姜和许应聊几分钟,他还记得陆断身上的伤,扭头回去找人。
“陆断,我们走吧。”
陆断睁开眼,瞥了下他空荡荡的怀里,眉头一皱,“你猫呢?”
“我交给许老师了啊。”喻白嘀咕,“他说中午下班带回医院去,要给摆摆做个体检。摆摆在野外待久了,身上好像有皮肤病,可能要剃毛,哎,剃了毛就要变丑了,光秃秃的……”
谁想听你说这些。
陆断面部抽搐,“什么意思,你嫌丑就不养了?”
“要养啊,剃了毛也会再长的,可能比原来还好看呢。”
喻白抬起头看他,眼底似有不解,“但我不是要陪你去医院吗?又不能把它带去。”
陆断绷紧下颚“哦”一声,拉着喻白往门口走,抬手拦车,似不经意问:“我在车里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宿舍不让……啊,对,”喻白扒开陆断,眨了下眼,“当时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啊?”
陆断:“。”
他没好气儿地把喻白推上出租车后座,自己也钻了进去。
江徊摸了下鼻尖,自动坐去了副驾驶,对司机说:“麻烦您,去第一医院。”
说完就闭上眼装死人,耳朵却竖起来听后面他断哥和小竹马的对话。
陆断:“那猫不是挺黏着你的,你得自己养吧?不能一直放医院麻烦别人。”
“嗯嗯是的,我自己养。”
陆断不看他,“带回家养?叔叔阿姨跟你说最近要回国了没?”
“我妈妈说她们国庆才回来,休完假就又要走了。”
喻白不太高兴地攥了下手指,“那个,陆断,军训发生的事能不能别告诉我爸爸妈妈?”
陆断本来是闭着眼睛的,闻言掀开眼皮子睨他一眼,“你指哪件?”
“打架还是昨晚上的?”
喻白听他又提打架的事,脸有点热,小声说:“都、都别告诉。”
“求我?”陆断抬手捏了下他的耳朵,低声,“你之前有事求我的时候叫我什么?”
“陆断哥哥……”喻白不情不愿地哼一声。
有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憋屈感。
“啧。”陆断不满意,“没了?”
喻白咬着嘴唇,轻轻扯了下陆断的衣角,声音软软的小小的,“求求你了。”
“求谁?连起来。”
喻白不可置信地瞪眼看向陆断,但陆断显然就是故意的,悠哉悠哉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动了动唇,疑似无声骂骂咧咧,到底还是红了耳朵,闷声,“求求你了,陆断哥哥。”
“嗯。”陆断眉梢一扬,顿时感觉身心舒畅。
前面的江徊:“……”
受不了,你们拿我当个人吧。
陆断好心情地松开捏着喻白耳朵的手,“叔叔阿姨那边我不说,那猫呢,是不是也想放我家?”
陆断在车上的时候说的就这个事,他早料到的情况,当时困蒙了,顺嘴就说了出来。
再问一遍,确定一下。
陆断轻扣了下指节,指尖在膝盖上点点。
“可以吗?”喻白眼底亮晶晶的,嘴唇抿着有点不好意思。
“可以,但我管不了它,要养你自己回来养。”
喻白反应过来了,抿抿唇边,“…原来你在车里说的是这个啊。”
“不乐意?”陆断倏地坐直了身体。
喻白摇头,“没有啊,就是感觉有点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搬回来不就得了。”陆断的身体又放松地靠了回去,懒懒道:“又不是没住过。”
喻白扒着手指头,小声抱怨,“可是我从宿舍到教学楼都要走十五分钟呢,从家里到学校要费更多时间,早八的话,那我、我不到七点就得起来……”
陆断还以为多大事,眼皮子一掀,“我开车送你,二十分钟从家到教室。比你平时就多五分钟,不用你走路。”
“那多麻烦你,多不好意思啊。”喻白仰起小脸。
陆断冷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高兴的那个熊样,还装。
喻白:“……”
听完他们全部对话的江徊:“……”
以前从来没见过断哥这样,这几天是他妈哪哪都不对劲。
江徊觉得自己的猜想要成真,他得缓缓,脑袋要炸。
02.
陆断的伤口要重新上药包扎,脱了上衣坐那儿等。
实习的男护士在旁边戴着口罩,期间偷偷瞟了陆断好几眼,被对方冷不丁刀来的一个眼神吓到,低下头不乱看了。
真是戾气好重的一个人。
医生问他怎么伤的,有点严重,怎么才来医院。
陆断神色如常地说:“昨晚上抓贼,打起来了,不小心。”
喻白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好厉害,撒谎脸都不会红的。
“看什么。”陆断别开脸。
医生信了。
毕竟这一看就是刀伤,小伙看着又帅又稳重,不像那种一言不合就动刀子的混混。
他带着手套的手在伤口周围扒了扒,“有点深,但还行,起码没对着心脏,缝几针吧?”
不缝合光涂药也能好,就是慢很多,感染风险更大,这要看患者意愿。
喻白在旁边小鸡啄米点头,接医生的话,“要缝的。”
陆断看他一眼,对医生笑了下,“缝。”
医生转头吩咐实习生,“准备局麻。”
“不用上麻药,大夫,直接缝吧。”
“为啥不上?”没等医生说话,江徊先没绷住,“现在又不是没条件。”
“就是就是。”喻白也眨了下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耽误事。”陆断言简意赅,抬眼对医生说:“麻烦您了。”
患者本人都这么说了,医生也不能按头硬来,点头道:“行。”
…
陆断不喜欢打麻药,那种明明是属于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却一点点没了知觉和存在感的状态会让他感到烦躁不安。
所以只要不是那种非要上麻药不可的大手术,他宁愿忍。
医生给陆断缝合的时候,喻白的眼睛紧张地瞅着,小脸皱成包子样,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蜷缩。
“嘶……”喻白眼睁睁看着针尖从皮肉穿过,边缘渗出血珠,又被护士用浸润了碘伏的棉球擦掉,头皮发麻。
“缝你身上了?”陆断额头冒了点细汗,嘴唇也因为疼痛而有些泛白。
但他还是没忍住勾了下唇,咬着牙齿嗓音压抑,气息有些重。
“没,”喻白看了陆断一眼,瞬间眼泛泪光,“可是看着就好疼啊……”
猫狗的忍痛能力是人类的几十倍不止,猫狗缝合都要打麻药的。
陆断这么硬生生忍着,那得多疼啊。
陆断沉默了下,垂眼看他,警告,“喻白,你别给我在这掉眼泪,多大点屁事,憋回去。”
江徊瞅他断哥:是,多大点儿屁事,那你歪什么嘴啊?
得意什么呢?
“那…那你中午想吃什么啊?”喻白吸了下鼻子,有些哽咽,“补一补吧,补一补,我一会儿去买点好吃的。”
“你买?我想想,”陆断舔了下嘴唇,“麻辣兔头、爆炒蛤蜊、酱牛头,羊骨汤……”
“忌荤腥咸辣酒,忌发物,忌熬夜。”医生刚好缝完最后一针,丝毫不给面子地说:“你抽烟吗?最好也先停了。”
喻白说:“他抽。”
“戒烟有点难。”陆断说完就“嘶”了声。
医生摁他伤口了,“行了完事,还挺能忍。”
第一次见有人缝针不打麻药还顾着聊天开玩笑,甚至还报菜名的。
他把一个医用敷料“啪”地贴他刚缝完的伤口上,尽职尽责地嘱咐,“最近少用右手,少借力,别扯着伤口。”
虽然说看着口子不大,但是深啊。
“给你开两个药,内服外敷,内服的看说明书,外敷的早晚各换一次,换药之前用碘伏消毒,家里没有的去药店买。”
“你不住院吧,待会儿去打破伤风,七天后来我这检查一下,肉长得好就拆线。”
陆断懒洋洋地“嗯”了声,“谢谢大夫。”
医生啪啪敲键盘,头也不抬地说:“去个人跟护士拿药。”
江徊自动举手,跟着护士小哥走了。
喻白没动,陆断眼尾余光一扫,发现这小呆子的表情看起来比他本人还认真。
“愣着想什么呢?”陆断眉梢抬起,长腿一伸,脚尖过去碰碰喻白的。
喻白思绪发散,眨了下眼呆呆道:“感觉人和宠物的术后监护流程没差多少啊……”
“。”陆断嘴角抽搐。
表情那么认真,就想这些?
故意气他的吧?
医生的视线落在喻白身上,“家属……你是他弟弟吧?我刚才说的饮食和作息,你看着点儿你哥,别让他偷吃。”
陆断脸一沉,反驳,“他不……”
“好的医生,我记住了。”喻白乖巧点头。
操。陆断面部扭曲,一瞬间又歇菜了。
狗屁的“哥”,听着就别扭。
…
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是十二点多,江徊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先走。
他想把药袋子给喻白,手还没拍到肩膀,就被他断哥横过来的一只手截了去。
喻白低着头在前面叫车,没注意到。
江徊嘴抽,“那我走了,陈最他们那边我报平安。”
陆断“嗯”了声。
“拜拜~”喻白跟江徊挥手。
然后转头看陆断,“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吃。”陆断神色厌戾,人还是有点烦,“回家。”
“那还是要吃的。”喻白低着头小声咕哝,“我下午一点半还有课,时间不够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学校食堂吃?”
“我刚刚都定了目的地是学校了,我们食堂其实有一家汤还挺好喝的,很清淡,你也能喝,我都半个月没喝到了……”
说着还十分可疑地吞了下口水,一双泪眼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向往来。
视线里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喻白的脸,往上抬了抬,嗓音微冷,“是你受伤还是我受伤?”
陆断眯着眼,目光危险,“喻白,你不是要给我补补吗?”
“时间不够……”喻白扒着他的手,嘴巴被捏着,含糊不清地吐字,“那晚上,等晚上,我下课的。”
陆断“啧”了声,收回手,勉强应声。
但还是莫名烦得慌,他从裤兜里翻出一盒烟,拿了一支夹在指缝,打火机“叮”地一声,火苗刚窜起来。
他就在跳跃的火苗后面看到了喻白的脸,喻白干巴巴地动了一下嘴唇。
“干什么?”陆断唇齿间咬着烟,点着了。
喻白不太高兴地嘟囔,“你还抽烟啊,医生都说最好不要抽的。”
“就抽,怎样?”陆断俯身靠近,恶劣地对着喻白皱起的小脸吐出一口烟雾。
喻白呛了下,偏头躲开,“陆断!”
“你这样好像以前你高中的时候,校门口那个总骚扰女生的混混。”
陆断:“。”
妈的,老子在干嘛?
喻白捂着鼻子,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陆断,“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不喜欢。”
“……”
陆断低头盯着他沉默几秒,猛地一个转身,把烟摘了扔垃圾桶里。
“你要掐灭了再扔啊,不然会烧起来,很危险的。”
软绵绵又认真的嗓音从身后飘来。
陆断忍着心跳如雷的异样,头也不回,恶狠狠地发言,“废什么话,老子知道。”
…
半小时后,喻白如愿喝到了临川大学二食堂三楼香溢居的山药龙骨汤。
他滋溜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眼巴巴地看向对面求认同,“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陆断恹恹地“嗯”一声。
他不是临川大学的学生,基本一眼就能看出来,年纪不一样,气场也凛冽强悍很多。
喻白带他刚到食堂的时候还在门口引起了一小片骚动,几个蠢蠢欲动的女生被陆断的冷脸给吓退了。
这才安安分分地吃上饭。
他面前这份汤和饼都是喻白刷的饭卡,也算喻白请他吃了。
“我吃完了。”喻白看了眼手机时间,一下站起来,“完了我来不及了,陆断你吃好把盘子端到那边,我先走了哦,拜拜~”
陆断咬着汤勺,话都还没说,喻白已经跑了。
妈的,什么破事儿。
他把勺子一摔,端着碗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喻白的书本和笔有姜姜给他带,他一路小跑到了教室,姜姜已经在第一排占好了位置。
他们动物医学的小动物方向是小班授课,全院只有两个班。所以有很多专业课不和大动物方向的人一起上。
细胞学老师看了慌慌张张的喻白一眼,端着菊花茶,笑着逗他,“还有半分钟呢,不着急,喘口气啊喻白同学。”
教室内响起同学们友好的笑声。
喻白坐下来,脸红,“…好的,谢谢老师。”
“怎么来这么晚?”姜姜小声说,把桌上的书本推给他,“你的。”
喻白想了想,不知道从哪开始说,最后干巴巴地四个字总结,“一言难尽。”
姜姜:“……”
铃声响了,教室里的嗡嗡的闲聊声戛然而止,都开始认真听课。
他们这专业,都大三了课也不见少,学都学不完。
一节大课一个半小时,中间有五分钟休息时间。
喻白一边记笔记,一边用手肘怼了下姜姜,含糊道:“姜姜,我要申请不住宿舍了。”
“哦哦好……”姜姜正在回微信,随口应完之后意识到不对,脑袋一扭,扯着嗓子不可思议,“啥?你要干啥?”
03.
姜姜的大嗓门引来全班侧目。
“小声点,小声点。”喻白拍拍他,脑袋抵在桌面边,把摆摆的情况解释了一下。
“它不放许老师医院找人领养吗?”姜姜也用额头抵着桌边。
两人只露着两个脑袋靠在一起说话。
“我想自己养,摆摆好乖。”
“没看出来,它上午还朝我哈气。”
姜姜不满意地一撇嘴,有点委屈,“你为了一只猫要抛弃我,宿舍就剩我们两个了,你走了就剩我自己,你也忍心。”
“而且你回家住…那路上多费时间?”
喻白捏了下耳朵,感觉有点热,“陆断说他开车送我……”
“什么!他这不是明摆着跟我抢人吗!”姜姜又急了,刚抬起身子又被喻白抓着袖子拉下来。
“我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只能把猫放在陆断那里。”喻白说,“不然我不放心。”
“那直接让他帮你照顾不就得了。”
喻白也很苦恼,“可是摆摆总凶陆断,陆断说他们不对付,让我自己负责。”
而且摆摆本来就是他的猫。
“陆断他是狗吗?”姜姜咬牙切齿。
猫和狗才不对付呢!
喻白不吱声了,有点哑口无言的小模样。
过了几秒,他才舔舔嘴唇小声说:“他昨天晚上受伤了,好严重的,上午还去缝针,我想这段时间能照顾他一下。”
“受、受伤了啊。”姜姜听到陆断受伤,这才有点被说动了,“那好像是该照顾一下。”
毕竟喻白和陆断是竹马,有好几年的情分呢。
“那你能应付过来吗?”
“嗯嗯。”喻白很有自信,“我今天听医生说了,其实和照顾猫狗的流程一样,陆断比猫狗听话,我可以的。”
“好吧。”
姜姜还是有点沮丧,“呜呜呜乖宝,我回宿舍会想你的。”
喻白安慰他,“我们还要一起上课,以后还要一起上班的啊。”
“那倒也是。”姜姜瞬间就被劝好了,“反正课多。”
“对了,军训基地那两个欺负你的,前两天院里给他们下处分了。”
姜姜一说到这个又精神了,“四年取消所有评优资格,记大过,以后还要写在学信档案上,虽然说不写明吧,但毕业后面试也有他们解释的。”
“许老师说好像本来不会罚这么重的,不知道为啥,反正是真解气,活该,让他们欺负你。”
“这样啊。”喻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
陆断下午本来想在家补觉,但是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原因说不清楚,反正心烦意乱。
尤其是关于那小呆子的事,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在意了。
死活想不通为什么,陆断自暴自弃地起身去阳台吹风。
他想点根烟抽,脑子一抽又想起中午在医院门口喻白说不喜欢的时候的那双泪眼。
眼圈有点红,怪可怜的。
陆断闭了下眼,暴躁地把烟怼回烟盒里,大半盒扔进了垃圾桶。
破烟早就想戒了,现在快过去一个月了,根本没上心。
尼古丁他妈的害人不浅。
陆断在沙发上低头冷静了一会儿,咬了根牙签等这阵儿瘾过去。
然后给江徊打电话,“哪呢?”
“厂子里啊,咋了断哥?”对方声音很大,背景音有些嘈杂。
江徊算是个富二代,家里祖传的印刷厂,现在退役了开始回去接手工作。
“你之前说要给我那糖放哪了?我去拿。”
江徊刚到人少的地方,愣了下,“拳击馆沙发后面,断哥,你这回真戒啊?”
“试试看吧。”陆断说,“谢了。”
他拿钥匙出门,开车去了趟拳击馆二楼,在前台“老板好”和“老板再见”的轮番问候中,拎了桶棒棒糖离开。
超市收银台常见的那种桶装,陆断扒拉着看了两眼,不是西瓜就是橙子味。
他挑了颗橙子味的,剥开,含嘴里,眯了下眼睛。
酸甜的还行,起码不腻。
里面得有四五十根,不知道小呆子平时吃不吃?
好像没看到过他吃糖。
搁在大腿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陆断回神:我怎么又想他?
嘴里的糖嘎嘣咬碎,他拿起手机一看。
是刚才想的人发来的消息。
喻白:「陆断我五点十分下课,还要去支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晚点请你去吃饭行不行啊?」
陆断嗤一声,把备注改成“呆子”,懒散地打字回:不行。
呆子:「啊,你是有事情吗?那太好了,明天呢?」
“。”陆断嘴角一抽:就今天,多晚?几点?去哪?
呆子:「喔,我还没想好,你晚上开车来学校吗?我们可以直接去吃饭哦」
呆子:「许老师说摆摆剃好毛了,不怎么好看,他没给我发照片,我们晚上去把它接回家吧。」
后面还傻兮兮地配了个「小猫打滚」表情包。
陆断唇角一勾,戳破他:想蹭车就直说。
撒什么娇。
喻白这下回的是语音,他估计是下课了在楼梯上,人声很杂而且空旷,但柔软的嗓音还是能清晰地传过来。
“我没有,就是想今晚刚好把事情都做完。”
“明天开始我有好多课要补……但是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自己打车也可以的。”
声音越来越小,听着还怪委屈的。
陆断:“。”
他不可置信地又听了一遍语音,拧眉盯着屏幕:这呆子什么时候学会以退为进了?
“快开完会的时候发消息给我。”陆断服了,冷着嗓子回了句。
等了会儿,喻白没再回,气得陆断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真行,目的达到了。
用完就扔。
…
喻白没想到能在支部办公室待到晚上八点多,他肚子都快饿瘪了。
郑书记问了很多军训时候的事,关于他的,还有关于昨晚的紧急警戒。
这事儿不小,学校怕大学生们弱小的心灵受到伤害,要求各学院组织学生进行心理辅导讲座。
这回心理社团忙起来了,还得去心理学专业借老师,还得排号。
喻白就是负责去借老师,约演讲时间的。
任务还行,不复杂,明天就去。
他和郑书记打了招呼,揉着肚子离开办公室。
一个小时之前他就给陆断发消息说要开完会了,结果现在才出来。
喻白路对面停着一辆在路灯下闪闪发光的新车,陆断高大的身体倚靠着副驾车门,正往这边看。
喻白心里一紧,忙不迭小跑过去。
刚过去就被陆断拎住了,陆断提着他的耳朵,“这是你说的马上?”
“我…对不起嘛。”喻白捂着耳朵,顺着他的力道垫脚,委屈道:“我判断失误了。”
陆断不说话,低头看他这副“再骂我我就哭给你看”窝囊样儿,感觉憋得一肚子不耐烦没地方发。
喻白的肚子又“咕噜”一声,饿得很想啃桌子。
“行了,继续吃食堂吧。”陆断推了他脑袋,没好气儿地说:“带路。”
喻白乖乖点头,“好。”
一天两顿,都是食堂。
陆断好歹也是一个伤员,就这破待遇。
甚至他们要是再晚一点,食堂都关门了。
喻白也有点不好意思,让陆断坐着等,自己殷勤地跑去给陆断买饭。
“是你?”陆断身后突然有声音。
“你怎么在这,是白白带你来的?他在哪儿?”
陆断一扭头,看见了那个劈腿男,戾气横生地眯了下眼。
叫什么玩意来着?季述安?喻白梦里喊过这玩意儿的名字。
这才消停几天,真他妈闹挺。
“跟你有关系?”
陆断看了眼在那边点餐的喻白,站起身遮住面前的混蛋,戾气横生,“上次就是你到家里找喻白,”
“老子没去找你算账,你还敢凑上来找打。”
季述安往后退了一步,但又觉得在学校陆断不敢对他做什么,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我不找你,我要找喻白。”
之前他和喻白不欢而散。
喻白跑去军训基地躲着他,他今天回学校就是想找喻白的,但没找到,姜姜也不告诉他。
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能在食堂遇到。
季述安有点兴奋,往陆断身后看,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白……”
“你他妈敢喊一句试试?”
陆断冷声打断,他音量不高,但威慑感很强又很凶狠,完全是要和犯罪嫌疑人对打的架势。
吓得季述安一时之间没敢说话,嘴唇颤抖了一下。
喻白马上要回来了。
陆断沉下一口气,二话不说就抓着季述安的衣领,捂着嘴,把人拖去了楼梯拐角的洗手间里。
“哎?人呢?”喻白端着饭,转身时刚好错过陆断拖着人进去那幕。
陆断怎么不在位置上了?但是手机还在桌上。
刚刚路上说渴,不会是去外面买水了吧?
那他不带手机怎么付款啊,陆断有现金吗?
喻白两个人的饭分别摆好,坐在椅子上托腮等陆断回来。
好饿。
干锅土豆散发的香气在诱惑他……要不还是先吃吧。
喻白舔了下筷子,开动了。
…
与此同时,没隔多远的洗手间内,季述安被陆断堵在墙角。
这个时间段食堂人少,洗手间空荡荡的,他开始本能地对陆断感到恐惧,张了下嘴。
“喊,大点声,让喻白过来看看你这窝囊德行。”
陆断冷眼打量他,肺子里仿佛有把火在焚烧,“我不知道喻白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但是你,你现在有什么脸来纠缠他?”
“你知道什么,我对他那么好。”季述安脸色一白,“我们在一起两年,我不信他说没感情就没感情了。”
“是吗?多好,来,我听听。”陆断气笑了,侧了侧头,狠声:“我让你说。”
他一直没问过喻白上段感情具体怎么回事,一是觉得没什么立场,二是怕提起来喻白伤心,
如今陆断倒是想知道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年喻白到底看上了什么货色?
“我…我追了他一整个夏令营。”季述安被这么一吓,居然就真的说了,声音颤抖,“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都给他买,兼职挣的钱都给他买了礼物,我喜欢他……”
当时喻白拒绝了他,说不喜欢男生。季述安表示自己可以等,他丝毫没放弃努力追求。
是他不停地对喻白好,所以喻白才松口说:可以试一试。
“他大一军训第一天就生病发烧了,那也是我每天下了课就往医院跑,我照顾他,他想吃什么我就给他买什么,喜欢什么我想办法给他。”
“他生病经常做噩梦,我就晚上守夜,我哄着他睡觉。”
“他说脚凉,我就给他捂脚。”
“我给他剃鸡翅的骨头,给他挑小鱼刺,给他剥虾,剥螃蟹……”
季述安目光茫然放空,陷入回忆里,也不知道是说给陆断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们当初那么好,他对我也好,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
“他一直都那么听我的话,那么乖,送我礼物,我们所有的情侣装都是他买的,他亲手为我做蛋糕,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我说喜欢他身上玫瑰味沐浴露的味道,他就两年没有换过,就连跟我分手之后他都还带着我的项链……”
“可是我只是犯了一次错,我和那个女的没有感情,我都没有去找男人 !”
季述安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自我欺骗地摇头,“白白不会对我没感情的,等他想通了就好了,他会原谅我的……”
“别做梦了。”
陆断身侧的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攥得他生疼。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同时暴起,恨不得立刻一拳打过去。
但他还是忍着,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讽刺,“你是不是还觉得你找的是女人就不算对不起喻白,就不算出轨?”
“真他妈让人恶心。”
就这么一个烂人,把喻白掰弯了对喻白好,转头又背叛、辜负了喻白。
小呆子居然就为了这种人哭,梦里哭着喊他的名字,为了他喝酒买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陆断的满腔愤怒当中还藏着无以复加的心疼,怒火点燃的嫉妒心简直要烧得他失去理智,身侧的手在颤抖。
明明之前不这么清楚知道的时候,他还能控制。
“我是犯了错,可那就能否认我曾经对他的好吗?”季述安不知道被哪个字眼刺激到,情绪激动起来。
“好?就你的那点自以为是的好!”
陆断怒不可遏地抓着季述安的衣领把人怼到墙上,双目猩红地地死盯着对方因为窒息感而逐渐肿胀的脸,咬牙低吼,“我告诉你,就那点事老子早八百年前就做过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遇见你是我没看住,我的错。但以后我都在他身边,你要是再敢来找他,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
“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陆断把人扔到地上,一字一句地警告。
“我……你、你……”季述安像狗一样地靠在墙角,脸涨成了青紫色,大口大口贪婪地喘着粗气。
陆断按着肩膀的伤口甩了甩手,如同扔掉了什么脏东西,转身离开。
待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语气讽刺,“还有,喻白吃螃蟹会心悸。”
杀人诛心。
陆断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彻底击碎了季述安心里那些引以为傲的“好。”
“不可能!”季述安的瞳孔一点一点放大,在他身后虚弱的喊,“不可能我不相信!你站住,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他男朋友?不、不对,不可能,那为什么,你为什么……”
“怎么不对?”陆断突然转身,不知道从哪窜出一股邪火,咬紧后槽牙冷笑一声,“我就是他男朋友。”
这一瞬间,下午那些他死活都想不通无形中好像要逼死他的事仿佛在龟裂的泥土中露了头,一闪而过却还是让他抓住了马脚。
“我就是喻白的男朋友。”陆断重复了遍。
“所以我说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他用力摁着门把手,嗓音因为克制而染上些许沙哑,“给我在这待着,别让喻白看见你。”
…
“怎么还不回来啊?”喻白的饭和菜都快吃完了,还没见陆断人影。
他瘪了下嘴,刚站起来想去找人,就见陆断居然从洗手间那边出来了。
“你去厕所啦?我还以为你去买水了。”
原来是去放水。
喻白惊讶地瞪了下眼睛,“但是我刚才好像听见那边有人在吵架,不会是你吧?我听着不像呢,都没敢过……唔,陆断你干嘛啊?”
陆断大步过来,抓着喻白的手腕转身就走。
“你手机……”喻白赶紧抓起桌面上的手机,被他用力往前拽着,跟在后面小跑下楼。
他刚才甚至连陆断的脸都没看清,人还在状况外,懵懵的,“你怎么了啊?怎么突……陆断你……”
喻白抬着头,隐约在食堂灯光下看到陆断的眼睛好像红了。
“陆断哥哥…”他吓得连称呼都变了,紧紧攥着陆断的袖口,小心翼翼地吞了下口水,磕巴道:“你、你是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