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至一看见涂小北追来了,心里不由叫了声糟。
隔着绿植看过去,霍晴显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傻乎乎地看着涂小北在他们这一桌大大咧咧地坐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他们俩,十足十就是个上门捉奸的架势。郑辞被落了面子,脸色也有点儿不好看。不巧的是,服务员正好从他们这一桌路过,看见多了一位客人,就走过来给这一桌多加了一杯茶。这个举动像是给了涂小北某种提示,他一把抓起茶杯就要往霍晴的脸上泼。虽然被郑辞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但大庭广众地这么一闹,霍晴也坐不下去了,拎起皮包脸色灰败地快步离开了。
庄洲把刚上桌的剁椒鱼头往他面前推了推,“他们家的这道菜用的是从海南空运来的黄灯笼辣椒,你尝尝看。”
凌冬至的视线从那边收回来,不一会儿又顺着绿植的缝隙扫了过去。
庄洲无奈了,他怎么觉得凌冬至活像个看电视不肯好好吃饭的淘气孩子呢?
“萝卜干炒腊肉、土匪鸭,”庄洲用一种很诱惑的语气开始报菜名,“干锅菜花、酱板鸭……嗯,这个酱板鸭做的挺地道的,冬至你不尝尝吗?”
凌冬至有点儿哭笑不得,“你哄孩子呐?”
庄洲笑着摇头,“有些人比孩子还不如,吃饭就吃饭,看什么热闹?”
凌冬至夹起他放在自己碟子里的菜往嘴里放,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不看了。人家演戏的都下场了,我还有什么可看的呢。”
庄洲往那边扫了一眼,郑辞正沉着脸往外走,涂小北跟在他身后,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庄洲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两个人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凌冬至有点儿意外,“你也认识他们俩?”
庄洲点点头,“我父亲跟郑家的老一辈认识,到我们这一辈交情平平。跟涂家呢,有过一点儿过节……”
凌冬至忙说:“要是有什么商业秘密你就别说了。”
庄洲笑着说:“哪有那么多商业秘密,就是两家做买卖,本来是个公平竞争的事儿,结果其中一方总是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搞恶性竞争。你说,这关系还能好得了吗?”
“是不能好。”凌冬至嘴里还咬着一块腊肉,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搞恶性竞争的是你不?”
庄洲不动声色地反问他,“你说呢?”
凌冬至讨好地往他碟子里夹了一块鸭子肉,“那当然不是了。我可相信你了。”
庄洲拿他没办法,“那你又是怎么认识他俩的?”
“我呀,”凌冬至垂下眼睑,用筷子在一堆萝卜干里翻找腊肉,一边语气淡淡地解释说:“大学那会儿我和郑辞是同学。我们俩关系不错,然后涂小北就像今天这样似的,没少跟我找事儿。挺不痛快的。后来他俩就出国了。”
庄洲很敏锐地抓到了问题的关键,“郑辞追过你?”
凌冬至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神中略有些自嘲,“这件事儿你要说追,还不如说我被耍了。”
庄洲挑眉,“什么意思?”
凌冬至轻轻吁了口气,“一个人跟你表白,然后没过几天就说对不起啊我们不能在一起啊我要出国啊……你会怎么想?”
庄洲的眉头皱了起来,“姓郑的就是这么干的?”
凌冬至点点头,“最要命的就是涂小北,他不光会耍泼还会告状,他有个哥哥你知道吧?这人弄一帮子地痞跑学校来找茬,还把我的画室给砸了。当时……反正闹得影响挺坏的,你知道么,就因为这个,我差点儿没毕业。”
庄洲的眼神有点发沉,语气却满是不屑,“这还真是涂盛北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凌冬至能察觉到庄洲有点儿动怒,这种情绪上的波动并不明显,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不知怎么,他心里竟有几分微妙的熨帖。
“想替我报仇啊?”凌冬至跟他开玩笑,一顿饭越吃气氛越沉重实在不是他的本意,“不用啦,这都过去八百年的事儿了。我可不想再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庄洲没接他的话,却动手把他面前的那份只剩下萝卜干的腊肉炒萝卜干给撤到一边,又喊来服务员重上了一盘。
“菜点的够多了。”凌冬至心里挺高兴,面上还假模假式地劝他,“剩了多浪费啊。”
庄洲像是看出了他的小把戏,脸上重新流露出笑容来,“走的时候给你买点儿他这里的腊肉,你带回去,自己蒸一蒸就能配米饭,弄点儿芹菜蒜苗炒一炒也行,省事儿还好吃。”他可是知道凌冬至的厨艺的,像这种又好吃又好做的东西,对他的吸引力应该是最大的。
果然凌冬至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他们店里让客人这么买吗?”
庄洲眼中笑意加深,“别人不行咱们行啊。不是还有和宽的关系吗。”
凌冬至假惺惺地客套,“那多不好意思啊。”
庄洲忍不下去了,隔着桌子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行了啊,意思意思就行了,再客气下去我就当真了。”
凌冬至连忙闭嘴。他在超市里也买过腊肉,不过味道比这店里做的差多了,既然庄洲能给他弄到,他傻了才会拒绝呢。何况这么好吃的肉肉,小样儿它们几个也一定会喜欢的。不过这东西有盐,不能给它们多吃。
庄洲的手从他的脑门上顺下来,就势在他脸颊上捏了捏,“你是不是不爱吃菜?”
“谁说的?我最爱吃菜了。”凌冬至不怎么高兴地甩开他的手,“都是大老爷们,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啊,庄先生。”
庄洲继续逗他,“那咱们再要个炒菜心吧。”
“够了,真够了。”凌冬至死命拦住,“你不能这么浪费食物!太可耻了!”
庄洲大笑,原来凌冬至的性格里还有这么好玩儿的一面。
凌冬至才懒得理会他这么幼稚的把戏,腊肉炒萝卜干已经送上来了,这个菜里面放了不少切碎的红辣椒,最下饭了。
“慢点儿吃。”庄洲帮他把盘子换到跟前,“对了,画展颁奖典礼你去不去?”
凌冬至一边嚼着东西一边问他,“你也去?”
“去啊。”庄洲笑着说:“我听说颁奖典礼还有电视台全程转播,这可是咱们滨海市本年度的文化盛事。庄氏是赞助商,我去露露脸不正好给我们做做宣传么。也显得我们支持文化事业啥的。”
凌冬至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不过听说庄洲都要去,心里又有点儿动摇。
庄洲又说:“颁奖典礼之后还有个聚餐,就是你们这些参赛选手跟省画协那帮评委,还有就是我们这帮出了钱的赞助商在一起吃顿饭,聚一聚。我听和宽说地点就是定在这里。”
“那我也去吧。” 凌冬至双眼一亮,随即又有点儿小小的烦恼,“不过画协那帮人总是灌酒,这一点很讨厌。”
“没事。”庄洲淡淡一笑,眼底一片从容,“那天我负责接送你。”
从福安居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路灯的光映着满地雪光,空气都仿佛变成了暖暖的橘色。车辆和行人比白天要少很多,风也停了,凌冬至听见雪花扑簌簌落下来的声音。空气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没有白日里的喧嚣,眼前的世界变得宁静而美好。
庄洲把他送到楼下,凌冬至开门下车的时候,他也跟着下来了,凌冬至指了指二楼那个亮着灯的阳台,“我家。”
庄洲看见了那一团暖色的灯光,也看见了贴着阳台的落地窗向下张望的几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庄洲忍俊不禁。
凌冬至把手缩在嘴边呵了口气,嘿嘿地笑着说:“天冷,它们都是临时来避难的。”
庄洲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摘下自己的围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围巾薄而软,还带着另外一个人的体温,贴合在皮肤上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温暖。
凌冬至忽然觉得无法拒绝。
庄洲细心地替他系好围巾,俯身过去在他的额头极快地印上了一个轻吻,“晚安,冬至,早点儿休息。”
“晚安。”凌冬至稍稍有些局促,不过并没有躲开。
庄洲笑了起来,摆摆手,小跑着回到了车里。
凌冬至目送他离开,抬手摸了摸额头上被他亲吻过的地方,转身时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