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至和庄洲对视一眼,迟疑地看着左鹤,“咳,咳,那什么……他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他觉得以涂盛北那种无法无天的性格,干点儿什么坏事然后被警察叔叔盯上实在是太正常了。
左鹤的视线慢悠悠地在两个人脸上来回扫了两圈,然后看着凌冬至说:“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凌冬至刚要问他为什么,就听庄洲斩钉截铁地说了句,“不行!”
凌冬至,“……”
左鹤张了张嘴,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你要是实在想旁听,那就旁听吧。但是在我问话的过程中请不要随便插嘴。”
凌冬至觉得庄洲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人家左鹤可是警察,警察问话也能讨价还价么?万一把他得罪了,回头再把你也盯上,有事儿没事儿找找你的麻烦什么的……好吧,或许左鹤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两位,”左鹤咳嗽了两声,“等我问完话你们再继续眉来眼去行么?”
庄洲沉着脸没出声。
“那什么,你问吧。”凌冬至却觉得稍稍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家里人承认是一回事儿,让外人看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左鹤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庄洲,慢条斯理地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涂盛北的?”
凌冬至刚要说话,就听庄洲反问他,“这是警方正式讯问?”
“当然不是。”左鹤忙说:“你们连个证人都算不上,就算是走访吧。”他能感觉出庄洲对他的敌意。虽然他自以为已经掩藏起来了,但是左鹤干的这个职业,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从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里寻找蛛丝马迹。庄洲这点儿小心思他自然能察觉到,同时也不得不叹一声,这货的直觉还真是很敏锐的。
凌冬至拿胳膊肘子撞了撞庄洲,很有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
左鹤在暗中又叹了一口长气,他只不过出了趟差,时间稍稍久了那么一点儿,看中的鸭子就被叉到别人盘子里去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去争取,就已经被三振出局了。
这人生,这人参啊……
凌冬至坐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左队长?”
左鹤回过神来,“是这样,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认识涂盛北的?”
庄洲刚要说话,被凌冬至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闷闷地闭上嘴往后缩。
“说说其实没什么,”凌冬至犹豫了一下,“主要吧,它不是个让人舒心的事儿。”
左鹤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当年我和他弟弟有点儿小误会,涂盛北为了给他弟弟出气,找了一帮人到学校把我们画室给砸了。不过当时他并没露面。第一次见他是在画展的时候,哦,画展你知道吧?”
“听说了。”左鹤点点头,“还没恭喜你给咱们滨海又捧回一个金奖。”
凌冬至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当时是警告我,让我别惹他弟弟。”
左鹤眼里流露出很有兴趣的神色,“你和他弟弟?”
凌冬至干巴巴地看着他,“他弟弟的男朋友跟我是大学同学,有段时间走的很近。”
左鹤看着他,神情若有所悟,“郑辞?”
凌冬至略有些尴尬地点头。
左鹤点了点头,“这么说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要开车撞你了。”
凌冬至干笑两声,“我们已经决定私了了。”
左鹤挑眉,“什么条件?”
凌冬至看了一眼庄洲,见他没什么表示,便舔了舔嘴唇说:“我让他们给华新区黄河路的桐心爱之家捐了一笔钱。另外涂盛北还答应每周让涂小北去那里做两个小时的义工。”
左鹤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那是个什么地方,眼神微微有些诧异,“就这?”
凌冬至反问他,“你以为呢?”
左鹤看着他,感觉有点儿糟心。这个事情的走向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很多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会选择私了,他没想到的是凌冬至居然会提这样的条件。不过庄洲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如果他和凌冬至真是那种关系,他能咽下这口气?
左鹤扫了庄洲一眼,“庄先生没什么打算?”
庄洲挑眉,唇边一抹笑容显得意味深长,“左队长,我是个信佛的人,相信因果报应。这人啊,做了亏心事,老天一定会给他加倍的惩罚的。”
左鹤立刻警觉起来,“你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庄洲嗤笑,“你们是警察,就算抓了人,还不是上面来句话就屁颠屁颠的把人再送出去?连你们都靠不住……我一个商人能做什么?左队长你是不是有点儿神经过敏了?!”
左鹤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忍耐地说:“你别这么说,你要对咱们国家的法制有信心。”
“你自己有信心吗?左队长?”庄洲紧紧盯着他,语气咄咄逼人,“如果这会儿我跟你说我们不私了,我们要告涂小北,豁出去倾家荡产也要告到底,你能给我打包票说涂小北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一定不会被人半道上从里面捞出来吗?!”
左鹤哑然。
凌冬至被庄洲的突然爆发震住,缓过神来连忙拽了拽庄洲的衣角,“哎,哎,我知道你昨晚没睡好,脑筋不清楚也别胡说八道呀。赶紧一边呆着去,别随便插嘴。”
左鹤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我只是一个警察,我只能保证把证据确凿的罪犯抓起来。后续的事情……我没有权限过问。”
庄洲冷笑了一下,没出声。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儿压抑。其实凌冬至也有种堵心的感觉。他虽然制止了庄洲的发飙,但实际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嵌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疼得难受。
他之所以会在涂盛北面前妥协,是因为他太清楚两家悬殊的背景对最终结果所产生的影响力。凌家只是普通人家,他们斗不过涂盛北。唯一能够借力的就只有庄洲,而庄洲背后的庄氏并不是他的私人产业。在他的上面还有他老爹,那才是庄氏最大的BOSS。如果让这位大BOSS看到自己的儿子因私误公,为了自己的男朋友就昏了头,做出一些不那么理智的决策,他又会怎么看待这个儿子?
凌冬至不能这么不顾一切地把庄洲拖下水,他不能自私到这个程度。
所以在面对涂家兄弟的道歉的时候,凌冬至心里十分清楚,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或许以后会出现什么转机,但绝对不是现在。
左鹤像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他咳嗽了两声,试着转移话题,“你跟这个救助站的负责人很熟?”
“算认识吧。”凌冬至神色又变回了先前的淡漠,“很熟谈不上。我知道陈林夏是自己掏钱在支撑这个救助站,挺不容易的。还有什么要问吗?”
左鹤与他对视片刻,摇摇头,“没什么了。”
他来探望凌冬至原本就不完全是为了公事。他没想到的是庄洲也在场,就算他有心想要试探凌冬至,这会儿也绝不是一个好时机。何况之前的气氛也太僵硬了点儿,如果贸贸然牵扯到私事上去,他不但会被庄洲敌视,也很容易引起凌冬至的反感。左鹤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就这样,”左鹤识趣地告辞,“我先回去,有时间再来看你。”
凌冬至受宠若惊地跟他客气,“不用,不用,我身上都是小伤,这两天也该出院了。左队长还是忙你的工作吧。”
左鹤无言地看看他,略感无力。
庄洲则心中暗爽,觉得傻媳妇儿也有傻媳妇儿的好。至少气起人来绝对是一把好手。他斜一眼好像完全没明白状态的凌冬至,暗暗琢磨等左鹤滚蛋了非好好亲亲他不可。至于左鹤正在做的事情……他倒是可以私下里再找这位大队长好好谈一谈。
左鹤摆摆手走了。
庄洲目送他离开,转身问凌冬至,“你真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凌冬至跟他装傻,“哎,你说,这会儿涂小北到爱之家了没?也不知陈林夏有没有把倒垃圾的活儿安排给他做。天天倒垃圾,臭死他!”
庄洲,“……”
涂小北有一种被流放的感觉。
涂盛北的两个助理像押犯人似的一左一右站在他两边,搞的下楼的时候都没人敢跟着他们一起进电梯。尤其涂小北的脸颊上还印着那么明显的一个手指印,红通通的五根手指,根根分明,脸颊肿的老高,看着就让人觉得疼得慌。
两个助理押着他走到地下停车场,其中一个开车,另外一个陪着他坐进后座。涂小北知道这两个助理都是涂盛北招来的退伍兵,一个人挑几个流氓混混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涂小北觉得他哥也太看得起他了,派这样的人看着他,还一派就是两个。
涂小北闭上眼靠在后座上,几日过去了,他仍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郑辞和他吵架,越吵越凶,终于又提到了分手,然后他自己跑去喝酒,半醉半醒地开车去找凌冬至,他家里没有人,他就迷迷糊糊地等在他家楼下。不知过去了多久,凌冬至回来了,很快又提着几个袋子下楼,开车离开。涂小北神差鬼使地跟了上去……
涂小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他的脑子已经被酒精浸的昏昏沉沉,什么都不能想,之后所做的一切也都是靠着本能来驱动的。汽车冲过去的一刹间,看着凌冬至的身体扑倒在一边,仇恨得以宣泄的畅快、恐惧感、罪恶感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快感。
他一直以为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的感觉,直到伴随着涂盛北的怒吼,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上,“有什么行动之前请先过一过你的脑子,涂小北。老子什么事情都依着你,就是为了把你养成个白痴吗?!”
涂小北被他打懵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因为恨?
他恨谁?凌冬至吗?
似乎是恨的,又似乎不是。
他想起中学的时候同桌女生爱看柏杨的杂文,他也跟着翻过两页,记得有一段是议论情杀。同样是情杀,有的人杀情人,有的人杀情敌。柏杨认为基于爱的嫉妒,这人会去杀掉爱人,因为他辜负了自己的感情;而基于占有欲的嫉妒,则会杀掉情敌。
从这一点来说,他一心想整死凌冬至,只是源于……对郑辞的占有欲?!
涂小北莫名的想笑,原来他耗去了这么多时间,为的只是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玩意儿?如果他的付出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要主动去争取这样一句话呢?
涂小北把脸埋进了手掌里。他不明白为什么凌冬至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他,却不肯痛痛快快地过来找他报仇?
他在做准备吗?
那他还要准备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