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言握紧了手中的叉子。
同样的举动陆昭做,是没教养,不入流。
但是程冕做,没人有胆子这样说。
他能指正陆昭做事来彰显优越感,但谁都没有资格说程冕。
再贵重奇巧的玩意,程冕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只是程冕这样做,难免显得他之前的刻意展示,像是在镜头面前耍猴。
第一天节目组只让嘉宾熟悉熟悉环境,没安排特殊的拍摄任务,到了晚上才将各组情侣的分工说明。
这个度假小屋的居住要支付报酬,每组伴侣里有一个要外出打工去赚积分,而另一个也有自己的特殊任务。
晚上众人出去逛了逛,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陆昭洗漱完躺在床上,认床的那股劲儿还没过去,明明困得要死却睡不着。
再加上早上的事,他情绪其实有点低落。
程冕出了浴室,站在一旁擦头发。
陆昭趴在枕头上看着他。
大概真的有人,一举一动都是高贵的。
或者说,高贵的标准,就是以他而定的。
“关灯?”程冕走到开关前问。
“关吧。”陆昭说。
在程冕去按开关时,陆昭眼角余光瞥见个黑影。
他转头一看,当即道:“卧槽,你不要动!”
程冕不明所以,但停下了动作。
“那、那……”陆昭指着程冕身旁的帘子。
上面趴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蟑螂。
陆昭立刻不困了,看看蟑螂,又看看一旁站着的程冕,觉得有点滑稽。
程冕这人的存在,就让人感觉他天生应该出现在高档、干净的场所。
而现在,他两步以内的地方趴着只大蟑螂。
程冕也看到了,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身边会出现这东西,表情空白了一瞬。
陆昭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去摸拖鞋:“它会飞,你小心啊。”
话刚落,就见这只红棕色的美洲大蠊,直接对着人飞了过来。
程冕依旧变无表情,却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很难说是嫌弃还是恐惧。
陆昭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程冕皱眉看向他。
陆昭笑着把他拉到身后:“这个我擅长,让我来。”
话落瞅准时机,一拖鞋盖过去,把蟑螂给嘎了。
“怎么会有这东西。”程冕揉了揉额头。
“今天别墅里做了饭,闻到味道都出来了呗。”陆昭把蟑螂尸体处理好。
做完这些,他站那没动。
程冕提醒他:“洗手,睡觉。”
陆昭转头,有点好笑:“大哥,你不会以为这玩意儿就一只吧?”
程冕脸上又出现一丝空白。
陆昭关了灯,打开手机手电筒。
床底下立刻又窜出来两三只,陆昭快狠准,单脚跳着解决了。
等了半小时,确定没有蟑螂再出来,他这才去洗了下手,上了床。
刚刚的蟑螂大概给了程冕很大的震撼,这人盯着床看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躺上去。
陆昭没忍住又开始笑:“你不睡我睡了?”
程冕挣扎了两秒,才像往常那样坐在床上。
忙活了一通,陆昭认床的毛病并没有好转,躺在床上依旧睡不着。
他已经有几年没有打过蟑螂了,小时候倒是经常半夜蹲点。
蟑螂这东西,真正不害怕的都是勇士。
陆昭打起来很顺手,打完了后知后觉有些起鸡皮疙瘩。
身侧的人没有动静,陆昭悄悄支起身,打开抽屉摸索了一阵。
“找什么?”程冕问。
冷淡的音色在黑暗中很清晰。
“你还没睡啊?”陆昭问。
程冕翻过身,侧躺着看他。脸上表情好像在说:“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昭问道:“你带没带耳塞?”
“我睡觉打鼾?”程冕问。
“没。”陆昭想了想,觉得独怕怕不如众怕怕。
他躺下身,对程冕道:“咳,我小时候被蟑螂爬到脸上过。”
程冕:“……”
“没骗你啊。”陆昭认真道,“我还听说这玩意会往人耳朵里钻,所以睡觉都捂着耳朵。”
程冕:“……没带。”
陆昭没办法,只好用纸巾团了两个球,塞进耳朵里。
他又团了两个,递给程冕:“你要吗?”
程冕似乎挣扎了一会儿,认命地把纸巾接了过去。
两人这才又躺下睡觉。
但是耳朵被塞着并不舒服,纸巾团成的球稍微一动就在耳朵里悉悉索索地响。
陆昭本就失眠,这下更睡不着了。
他翻了个身。
“睡不着?“程冕问。
“嗯,这东西塞着不舒服。”陆昭说。
程冕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着陆昭。
“过来。”他道。
陆昭不明所以,但还是往中央靠了靠。
床很大,他和程冕之前都是各睡各的,除了特殊时刻,基本互不打扰。
现在拖着枕头挪到中央,两人距离立刻近了起来。
陆昭想问程冕要干嘛,就感到程冕伸出手,将他耳朵里的纸团拿了出来。
而后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温热的掌心盖住耳廓,带来一种类似温柔的错觉。
“睡吧。”程冕说。
他阖上了眼。
两人躺的很近,陆昭盯着程冕看了一会儿。
这人又冷不丁睁开眼看他。
“看什么?”程冕问。
陆昭心说你眼皮上是装了雷达了?
想了想,他坐起身,伸手拉了下程冕:“你过来。”
程冕早被蟑螂搞得毫无睡意,这会儿顺着也从床上坐起来。
陆昭穿好鞋子,拉着程冕出了卧室。
别墅里静悄悄的。
其他几组嘉宾和工作人员应该都睡了。
澄明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探头往外看,能看到窗外的路灯。
偶尔一声遥远的车鸣闷闷传来,并不扰人。
陆昭带着程冕摸黑下了楼。
程冕不知道这人心血来潮要做什么,跟着走过去,才发现陆昭带他进了餐厅。
靠在餐桌旁,陆昭伸手拿了桌上一个金蛋,递给程冕。
“这个东西,你会开的吧?”他问。
程冕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陆昭。
陆昭身上那股浅淡的乖张褪去,眉眼柔和了些许。
他抬眼看过来的样子,像个受了委屈,又悄悄全藏在心底的落寞少年。
“早上不是开过了?”程冕垂眸。
陆昭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你肯定会,姚一言和周景都会。”
程冕叹了口气,手指在底座上按了两下,壶的外壳展开。
陆昭新奇地看了一会儿。
“那你早上为什么和我一样开?”陆昭问他。
程冕指尖收了一下,外壳“啪”的一声合上。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问话的人却自己找到了答案:“也是,现在咱俩是一伙的,你肯定要帮我。”
程冕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陆昭把壶从他手里拿过来,摆弄了一会儿。
又疑惑地问他:“你当时不在场,怎么知道我是怎么开的?”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程冕按住外壳,像早上那样掰了一下,“你肯定用最直接的方式。”
陆昭噎了一下,忍不住有点脸热。
他辨白道:“正常人肯定都会这样开好吧?”
程冕嗓子里又溢出一声笑。
陆昭又拿着这个蛋型的水壶摆弄了一会儿。
然后他把水壶放到程冕手里,仰着脸问:“道长,能教我怎么开吗?”
程冕没多说,抓住他的手放在底座,按着他的手指动作。
陆昭这才知道,这玩意底下有个凹槽,要按进去,再顺时针围绕底座旋转一圈,外壳才能打开。
“我去。“陆昭抱怨,“好好一个水壶搞成这个样子,急着喝水还不得渴死。”
程冕倒是挺赞同。
觉得掌握了诀窍,陆昭把壶拿过来,想自己试试。
外壳上一处有点锋利,程冕怕割到他的手,伸出手指挡了一下。
他指尖碰到陆昭的手背,陆昭一缩手,壶掉了下来,又被捞住。
这动静有点大,程冕手指僵住,垂眸看着陆昭。
“吓了我一跳。”陆昭说,“我还以为哪里没做对,你要抽我。”
程冕皱眉。
陆昭语气像是开玩笑,但其实不是。
他刚回到姚家时,一边觉得格格不入的陌生,一边又对各种陌生的东西有些好奇。
例如茶几上的八音盒,车里的点烟器。
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复杂的东西忍不住就想拆。
但姚太太很反感,即使没有外人在,看他碰一下也觉得小家子气。
陆昭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十八岁了还能被人打手背。
从前陆昭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在学校里挺聪明,动手能力也强,长得也还算好看。
但来自亲妈的嫌弃,还是让陆昭克制不住地自我怀疑。
他慢慢克制住了这些好奇心,也没了探索的兴趣。
不看,不碰,也不想呆在这种环境里。
拿起水壶自己试了一次,外壳成功展开。
陆昭像是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摆弄了好一会儿。
夜已经很深了。
程冕站在一旁看着,没笑他幼稚,也没催促。
过了一会儿,抱着玩具的陆昭抬头看向程冕。
对上程冕的眼睛,他又低下头。
“做什么?”程冕问。
陆昭手指摩挲了一下水壶雕着细致花纹的外壳,轻声问:“以后……遇到不会的东西,我可以请你教我吗?”
程冕整晚一直在思考。
是什么让他记忆里那个张扬的少年,问出这样一句有些卑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