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倒也没为难,训了两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渝息征璃——
但这椅子,一直到最后陆昭被姚家接走,都没找到。
中途陆昭去五金店买了几根螺丝,回来把那把破椅子修好了。
现在再想起这件事,陆昭觉得自己纯粹是被正义感蒙了眼,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人家一大少爷,打工纯粹是体验生活,在意那点桌椅费吗?
被隐瞒的不爽,混杂着尴尬涌上来。
陆昭仰头又喝了杯酒。
胡广指着他嚷嚷:“你看你怎么还自己喝上了?”
陆昭笑了笑,站起身:“去个洗手间。”
走出包厢,冷风一吹,陆昭清醒了点。
他靠在窗户前抽了根烟。
椅子的事,程冕九成九不记得了。
周围的包厢有点闹。
陆昭把窗户开大了点,盯着外面的街景看。
窗外灯光闪烁,车流不息。
再往远处,是那片安静的别墅区。
陆昭背过了身,靠在窗沿上。
那晚程冕说不记得了。
他觉得放松。
自己现在这样子,被互相忘记的陌生人看到,总比被一直记得他少年模样的同学看到了要好。
但有那么一瞬……
在最深最深的心底,陆昭却又有那么点浅淡的不爽。
凭什么。
他只是没认出来而已。
这家伙倒好,干脆直接不记得了。
陆昭把这点危险的不爽按了下去,掐了烟转身回包厢。
路过一个包厢,却被人叫住。
“哟,陆老师,好久不见。”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听语气还算客气。
陆昭辨别了一下声音,认不出来是谁,又不好把小许叫过来认人。
他点了下头,真心实意地问:“请问您是哪位?”
那人愣了一下,笑了:“当初泼了我一脸酒,现在就忘了,陆老师这记性。”
陆昭脸色冷了一瞬。
两年前刚入圈,前经纪人说要带他和其他几个艺人参加一档活动。
陆昭以为真是什么活动,去了才发现是饭局。
倒也不是多过分的事,无非是在几位老板面前混个眼熟。真有想法的,饭后留个联系方式自己搭线。
但敬酒是免不了的。
陆昭被经纪人催着给这位林总敬了杯酒。
敬酒陆昭忍住了。
只是在接酒杯的过程里,这位林总摸了下他的手。
陆昭一个没绷住,把酒泼在了这人脸上。
事后被经纪人拉着道歉,他又没记住这人的名字,喊了句郭总。
场面非常难看,这位林总差点把嘴气歪。
现在这位林总倒也不像找麻烦的样子。
他摆了摆手,朝陆昭笑道:“最近我们林家和程氏有合作,所以和陆老师打个招呼而已,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陆昭脚步顿了顿,朝包厢走了过去。
如果照他以往的性格,甩都不会甩这位林总,说不定还会再泼一杯上去。
但陆昭想到了程冕出差前的那通电话。
程冕好像……的确和林家有合作。
可能还很急,所以接了电话就匆匆离开。
陆昭朝着桌上的人笑笑:“当年是我脾气不好,林总见谅。”
桌上有其他人打圆场:“说开了就好。”
林总也笑着开了瓶酒,给陆昭倒了一杯。
酒是新开的,倒得也不多。
陆昭倒也没在意,伸手去接。
在他接过酒杯的一瞬间,男人滑腻的手指,像两年前一样,隐晦地从他掌心划过。
恶心感一瞬间涌了上来,丝毫不比两年前逊色。
林总还在笑:“陆老师给个面子?”
陆昭牙关咬紧。
理智强压下愤怒,告诉他:忍住,别泼。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谁。
桌上没有人看见林总的动作。
他泼了,错的就是程冕了。
陆昭扯了下嘴角,抬手要把酒喝下去。
忽而,身后脚步声响起,一只冷而有力的手,按在了他手腕上。
熟悉的木质冷香袭来,带着些极淡的烟草味。
有人贴近了他的后背,像禁锢,又像是有力的依靠。
“程总!”桌上几人站起来大半。
陆昭愣了一下,微微转过眼眸,看到男人手腕上熟悉的腕表。
是几天前,他选的。
“为什么不泼?”
陆昭听到程冕贴在他耳边问。
被强压下的愤怒瞬间涌了上来,夹杂着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得人胸腔难受。
下一瞬,陆昭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握紧,用力往前送了一下。
“哗”的一声,清亮的酒液在灯光下分散、折射。
“你干什么!程总你、你!”
林总的叫声在一旁响着,聒噪得像只青蛙。
陆昭有点懵。
“陆昭。”
“和我结婚,不是让你忍气吞声的。”
声音离得很近,依旧是那个冷淡的声线。
陆昭恍惚间又想到那个课间。
蝉鸣聒噪,天热得要死。
他们呆在走廊下被老陈指着鼻子训斥,自己耳边冷不丁窜出来的那句:“是我。”
……
被泼了一脸酒的林总嚎起来。
声音有点大,叫得很难听。
“程冕你什么意思!”
陆昭靠站在包厢的门边,手里玩着打火机的盖子,有点出神。
先前二话不说动了手的男人在擦手,还递给了陆昭一张纸巾。
“你和林家的合作不管了吗?我不相信这块你能找到比林家更好的!”林总快速擦着脸。
和林总的跳脚截然不同。
程冕站在那里,披着一身冷淡,不疾不徐道:“泼你酒,和我与林家合作并不冲突。”
“你!”
“但是这笔钱,我并不准备让林家赚。”
林总一窒。
程冕整了整袖口,转身往外走。
临出门时,他黑眸扫过桌上的人,道:“我不希望有人用任何方式为难我爱人。”
陆昭维持着面无表情,却抬手摸了下耳朵。
林总彻底破防:“程冕你公私不分!以后谁还敢和程氏合作,你……”
桌上其他人也开口相劝:“程总,只是点小摩擦而已。”
程冕没有理会的意思。
身边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程冕侧眸朝陆昭看过去。
陆昭一手按着他的小臂,转身盯着包厢内。
忍了两秒,到底没忍住骂了一句:“你有病吧?说谁公私不分?”
一屋子人被冲得一愣。
“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约还没签呢跑过来给老板的人灌酒,你们林家这个乙方当得可真高调。“
陆昭觑着桌上的人,冷笑,“那么喜欢跑到甲方头上蹦迪,谁他妈想和你们合作?”
鸦雀无声。
没人想到陆昭会突然开口,牙尖齿利,两句话把林总骂得脸色发青。
主要说得……还很有道理。
桌上其他人都忍不住觑向林总。
程冕却是垂眸盯住陆昭。
陆昭骂得很爽快:“还公私不分?自己搞事往别人身上扣帽子。你就是欺负他不爱说话。”
现场气氛陡然有些滑稽。
不少人听着这句“你就是欺负他……”,甚至陷入了一种恍惚。
欺负谁?
程冕?
陆昭撸起了袖子:“还灌酒?给人灌酒是犯法的懂不懂啊大叔?”
林总被这一顿普法弄得脸色铁青。
桌上其余人表情也十足古怪。
程冕却停了动作,站在门边,静静听着。
他的确不善言辞。
遇到林总这样呈口舌之快的人,大多不会理会。
他站得高,人又冷淡。
家人朋友以为他不在意,下属为前途考虑,犯不着把林总这样的人得罪死。
时间长了,程冕也以为自己不在意。
他刚掌权时遭到的骂名,可比这多。
但程冕始终知道,有人愿意这样维护他,无论是多年前,还是现在。
陆昭和程冕从饭店里出来。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陆昭问。
“刚巧在附近。”程冕说。
助理把程冕的外套送过来,陆昭才知道他也在这边吃饭。
程冕打开车门,陆昭下意识坐了进去。
进去了才想到胡广他们几个,抬头对程冕道:“等等,我朋友还在包厢里……”
程冕点头:“嗯。”
然后把车门关上。
车里的陆昭:“……”
你嗯了个什么!
程冕绕到前面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司机下车和助理离开,程冕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来。
车里一下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昭坐在后座,看着前面的“司机”,没话找话:“你没喝酒吧?”
“有人刚普过法,怎么敢。”程冕说。
陆昭:“……”
知道这家伙是在调侃他刚刚在包厢里说的话。
车子启动,车里又静了下来。
陆昭刚刚怒火冲天输出了一通,这会儿静下来又有些不自在。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刚刚的事……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陆昭看不清程冕的表情。
他等了一会儿,听到微哑的嗓音从前面传来:“因为怕对我有影响,所以才选择喝那杯酒?”
陆昭一噎。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落入下风被人拿捏的感觉。
“那还不是……你那天走得太急。”他转头看向窗外,“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程冕微愣,继而低头笑了一声。
陆昭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又强行给自己解释了一句:“我那是……能屈能伸。”
前面的人点头:“嗯,口才也不错。”
“那是。”陆昭毫不谦虚。
前面开车的人又道:“该给你搬来个广播站。”
陆昭一愣。
夜幕上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亮起,如流水般从车窗外划过。
周围车道上的车辆飞驰而过,空气摩擦响起的呼啸变得远且朦胧。
冷不丁吐出这句话的人,还在安静地开着车。
听了话的人,又忍不住伸手捏了下耳朵。
什么鬼。
竟然还记得……
不只是记得。
程冕知道得更多。
例如广播响起时,他站在走廊里,听了很久。
再例如,后来陆昭来帮忙修椅子时,他桌洞里,藏着两枚装上了,又匆忙摘下来的螺丝。
“住哪儿?”程冕问。
陆昭下意识把小许订的酒店报了出来。
听到他的答案,程冕似乎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陆昭转头看向窗外,有那么点后悔让小许订酒店。
这边离青园很近。
放着自己家不住,去住酒店,好像有点奇怪。
搞得好像他在闹别扭似的。
但订都订了,现在突然不去住,好像……更奇怪?
陆昭莫名有点烦。
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
程冕倒没多说话,切了路线往酒店开。
不一会儿,车子停下。
小许订的酒店不错,离剧组很近。
因为艺人多,安保也很可以,周围也没有狗仔的痕迹。
接下来半年多,都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但陆昭看着外面陌生的酒店,没有立刻下车。
程冕侧头看他。
陆昭松了安全带,捏着安全带的金属扣头摆弄。
“你……”陆昭有点不爽地问,“最近那么喜欢当司机?”
还特地把司机支走,带着他开了一路。
在这练科三呢?
程冕没回答。
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低声问:“试镜怎么样?”
“当然通过了。”陆昭说。
“明天还要去剧组?”程冕问。
“嗯。”陆昭点点头。
车里缓缓静了下来,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陆昭手放到了车门开关上:“……改天见。”
“嗯。”程冕点头。
陆昭开门下了车。
外面冷风吹了过来。
酒店前有侍者迎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停车。
陆昭摇摇头,朝着酒店大厅走过去。
走了段路,他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程冕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
没穿大衣,站在车门旁看着手机。
“你……”陆昭动了动嘴唇。
程冕同时抬头看过来。
两人隔着那么一小段路对视着。
程冕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嗯?”陆昭往回走了几步。
“我查了下路线。”程冕说,“青园离剧组,比这边近。”
陆昭侧头去看别处:“小许这订的什么地方,竟然比家里还远。”
“所以,要不要回青园?”程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