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看着眼前简菲,眼眸微微泛出殷红血色。
附身在简菲身上的灵魂在他视野里露出真正模样。
这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穿着中世纪燕尾服,面色苍白的男吸血鬼,有着深红色的眼睛,面容是欧式的深邃俊美,勾唇的时候能够看到两颗尖尖的獠牙。
“费雷因。”
谢眠淡淡吐出一个名字。
简菲红唇的弧度愈发诱惑,“没想到蚀骨大人还会记得我名字,真是让我感觉荣幸。”她风情万种地撩了撩自己颊边的长发,“自从您离开恐怖乐园之后,乐园繁花枯萎,天空再无繁星。我们都很想念您。”
谢眠懒懒笑了,“想念?”他歪了歪头,“我在的时候,你们不是都恨不得我去死吗?”
闻言,费雷因立刻露出夸张的惶恐表情,“怎么会!您是我们所有怪物的王,唯一能够与那位神明交流的存在,我们怎会对您有丝毫不敬?”
对于费雷因的话,谢眠不置可否。
乐园里九十九座怪物之城,他是其中虚妄之城的城主。
虚妄之城位于所有怪物之城最上方,是最靠近神域的所在,可以俯瞰影响全部怪物之城,也因此,虚妄之城的城主,被称为所有怪物的王。
只不过这个位置,时时刻刻都被怪物们觊觎,这一百年的时间里,他所受过的挑战不可计数。
死在他手里的怪物也不可计数。
费雷因:“大人,您来这里,应该也是为了收集那一位的留下的东西的吧?”
谢眠微微挑眉,却没有将疑问出口。
费雷因贪婪地看着眼前人的模样,在乐园里的时候,能够容许他这样近距离接触谢眠的时间并不多。
他用一种仿佛咏叹调的语气赞叹道:“纵然经过那样恐怖的空间乱流来到这个世界,您的本体仍旧完好无损,依然如此完美,让人着迷。”
说到这,费雷因舔了舔唇,“大人,时至如今,我当年对您说过的话依然作数——我愿成为您麾下骑士,任您差遣,只要您能够允许我品尝一次玫瑰深处的滋味。”
费雷因的话虽然隐晦,但显然是在求i欢。
怪物本性放纵欲i望,在乐园一百年里,谢眠遇到过这样的邀约不计其数。
只是,其中真的敢对他动手动脚的,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谢眠依然微笑,血眸里却泛起戾气。
带刺的黑色荆棘从苍白手腕里蔓延而出,如同闪电一样甩在了费雷因的魂体身上。
“啊!”
费雷因躲闪不开,被鞭笞到的时候颤抖了一下,整个魂体都变得虚幻了些。
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颊忽然浮现起些许红晕。
“大人……”他语调缱绻了些,眼见着那荆棘又要往他身上甩,他在挺身往前和狼狈躲避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抱头蹲防。
“大人不要打了!我穿过空间乱流受了好重的伤,再打这抹分魂就要散了。”
是的,分魂。
在面对谢眠这样强大的怪物的时候,费雷因根本不敢把本体暴露在他面前。毕竟除了活人,怪物吞噬同类也能够提升力量,满足自己的饥饿,如果谢眠正好处于受了伤需要补充力量的状态,那他就危险了。
谢眠是他在乐园里所见过最疯狂的怪物。
对方曾从乐园最底下的罪渊一直杀到最顶端的虚妄之城,吞噬过的怪物难以计数。
虽然说在成为那位的大祭司之后修身养性多了,但难保对方现在还保留着吞噬同类的爱好。
他和对方在怪物之中的排名虽然只差了两位,实力却有着巨大鸿沟。
因为最初,谢眠从罪渊一路杀到虚妄之城的时候,几乎将排行榜原本第一百位到原本排名第二位的怪物全部戮杀。
费雷因是后来才从第一百多位顶上去第三位的,因此实力差距才如此之大。
如今怪物里面还能够跟这位勉强相提并论的,大概就只有之前排名第一,而如今排行第二的拉菲格尔了。
黑色的荆棘情人般缠绕在谢眠手腕,他低眸看着蹲在面前的费雷因,淡淡道:“我问,你答。”
费雷因蹲在地上,讨好地道:“大人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眠:“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多少年了?和你一起过来的怪物呢?”
费雷因:“已经五年了。裂缝里时空混乱,比我来得更早更晚的都有。最早一位是二十年前,最晚一位是三年前……噢不对,现在是大人您了。”
二十年前。
比他猜测的时间还要早。
谢眠:“你们在这个世界潜伏这么久,除了觅食,就什么都没有做?”
费雷因:“不是我们不想做,是没有办法做。大多数过来的怪物都在空间乱流里受了重伤,如您这般毫发无伤的几乎没有。而且,这个世界,似乎对我们非常排斥,我们被压制地几乎无法露头。不过最近半个月,这种压制减轻了不少,我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谢眠眼眸微微眯起,半个月?正好是他回来这个世界的时间。
不过费雷因既然能将这么多怪物的时间弄清楚——
“你们之间在这个世界还互有联系?”
费雷因:“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怪物组建了黑暗议会,我们会在特定的时间里进行聚会。”
说到这,他用狂热的目光看向谢眠,“大人,您的本体如此完美而强大,为何您要将自己困在人类的肉身之中,封印自己大半的力量?”
“只要您愿意加入黑暗议会,我们每个怪物都会心甘情愿地将您奉之为王。”
“心甘情愿?”谢眠漫不经心笑了笑,没说信与不信,只是淡淡问,“你们现在的议长是谁。”
费雷因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是拉菲格尔。”
怪物排行榜排名第二,原本虚妄之城的城主,代号“索魂。”
被他亲手放逐到罪渊的拉菲格尔。
谢眠微微笑了。
如果说别的怪物会因为恐惧心甘情愿奉他为王,他姑且能够相信。
只有拉菲格尔,绝无可能。
他低下头,直视费雷因。
“最后一个问题,”他道,“你们在找什么?”
费雷因仿佛有些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们在搜寻那位神明陨落时留下的遗物。”
这句话落下后,费雷因的脖子猛然被黑色荆棘勒住,尖锐的利刺扎入他脖颈,让他脸色通红。
他看到他们的王美到妖异的脸靠近过来,血红眼眸仿佛像是要滴血。
“有些话不能乱说,”谢眠面无表情,“你不知道会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
可怖的气息压迫之下,费雷因艰难地道。
“大人,您是最靠近那一位的存在,也是最早选择离开乐园的怪物。我以为你知道,他的气息在您离开后,就彻底消失了——”
“虽然陨落只是我们的猜测,但是,乐园秩序濒临崩溃,怪物四处出逃,祂却仍然没有出面过一次,如果不是已经……”
费雷因的话语没有能够说完。
黑色的荆棘绳索一样把他脖子捆紧,让他再发不出声。
谢眠还记得,离开时候那人指尖的滋味。
是夜息花幽远动人的香。
让他迷恋至深,沉醉至今。
“不可能。”他冷冷道。
虽说如此,他手上的力气没有控制得当。
费雷因的分魂被他不小心捏爆了。
简菲的目光恍惚了一瞬,又恢复了清醒。
她似乎根本没有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抬眼看到此刻站在她眼前的谢眠,就露出了一点厌恶嫉恨的表情,想起自己在微博上的遭遇,阴阳怪气道:“挺厉害嘛,你服侍金主的本事,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然而对方脸上却没有平时漫不经心的慵懒笑容,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
“你挡着我路了。”他道,“滚。”
简菲一愣,从来没有人对她直接说过这么不客气的话,她刚要生气,可一对上的眼眸——那么黑深的一双眼,此刻褪去笑意,好像里面有可怖至极的东西快要涌出,将整个世间吞噬。
她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谢眠越过她,走进更衣间里。
他脱去身上周浮昕的衣服,赤i裸地站在穿衣镜前,望着自己。
才半个月,这具身体在鬼气的侵蚀里,已经显得比他刚回归时候更加苍白羸弱。卷长漆黑的头发倾泄披在腰间,他抬手覆上镜子里自己的脸。
那个人,也总是喜欢用手抚摸他的脸。
他本不该在意对方的生死。
一百年的契约到达,他是自由的了。
他不再是对方座下祭司,不必再为对方谨守信仰与洁净,不必再跪伏于神座之前,献上自己的一切。
若非是契约束缚,他从来不会这样臣服于任何人之下。即便那个人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完美的神明。
所以当契约一结束,他就离开了乐园。
他们之间,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谢眠闭了闭眼。
他把带过来的休闲服穿上,走出拍摄场地,去城堡外摘了好几枝盛着露水的玫瑰。
而后,他捧着玫瑰登上电梯,去到城堡顶楼。
褚言的房间在顶楼走廊的尽头。
谢眠推门的时候,男人正坐在轮椅上,坐在巨大的落地窗旁,手中摊开一本书。
褚言的房间并不是城堡之中复古繁杂的装饰,只有黑白两色色调,布置极为现代化,却冰冷而沉郁。
灰色的窗帘将落地窗遮住了小半,阳光落在褚言身上,在他身后拉长阴影。
Secure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先生。”谢眠轻声开口,脱了鞋赤脚走进房间。
踩过灰色地毯,他把刚摘下来的玫瑰插在房间的花瓶里,仔细摆弄好。
鲜艳的红玫瑰给房间增添了亮色。
褚言视线从书中抬起,凝视着那几枝玫瑰,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按照合约,如果他没有开口要求,谢眠并不需要全天候跟在他身边。
谢眠指尖点在玫瑰花瓣上,露水顺着他指尖淌下,他回过头,轻轻笑道。
“今天戏拍完得早,我想先生刚离开Secure,有些东西可能还不适应,就过来看看。”
他走过去褚言身边,低眸看着男人手里的书籍,还是昨天那本《雷·布拉德伯里短篇小说集》,不由笑了笑,道:“看来先生对短篇科幻小说真是十分钟爱呢。”
他单膝跪了下来,仰头看着褚言,道。
“既然我们都有空暇,Secure又不在,不如让我来帮先生按摩腿吧。”
对于残疾的人而言,按时的腿部按摩非常必须。
谢眠低柔道。
“只是,我是第一次做这些,先生可能需要忍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