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沉寂。
唯有锅里还在咕嘟嘟冒泡的鱼汤还有声音。
“小时候做饭不熟练,落下一些伤。”
迟瑾年垂下眼睫,试图把手从沈辞光手里抽出来。
“是这样吗?”
沈辞光苦笑一声,手上用了些力气攥住迟瑾年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前辈你是用美工刀做饭吗?”
他不会看错的,那些细小浅淡的伤疤,是只有薄而锐利的刀片才能留下的。
“……”
迟瑾年没有否认,但却抿紧嘴,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沈辞光盯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放松了手上的力气。
“吃饭吧,前辈。”
如果迟瑾年真的不想说的话,他不愿去逼他。
他会安静地陪着他,直到迟瑾年愿意对他讲出一切。
显然,他这次的问话选错了时机。
接下来的这顿饭,迟瑾年一直保持着沉默,目光也未曾与他对视。
就连沈辞光兴致勃勃给他做的菜,也没吃上几口。
放下筷子,迟瑾年起身,端起自己的碗正欲往厨房走。
沈辞光扬手,轻轻抓住他的小臂。
手掌温热,印在他微凉的肌肤,竟透出几分灼热。
“我来刷。”
他简单地说了一句,起身打算接过迟瑾年手里的碗。
迟瑾年摇摇头,避过他的动作。
沈辞光一愣,看向迟瑾年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不是刷碗。”
迟瑾年视线移向别处。
“我只是想再盛点汤。”
由惊转喜,沈辞光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吓到我了,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怎么还要盛?我看你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
“是有点吃不下。”迟瑾年坦然,“但更不想浪费你的心意。”
“只要是为你做了,就没有浪费这一说。”
沈辞光还是从迟瑾年手中拿过碗。
“没胃口就不要逼自己,你能喜欢我已经很高兴了,到时候胃不舒服,我还要照顾你。”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迟瑾年反驳。
“我知道,已经照顾了这么多年,该让我上岗了。”
言罢,沈辞光端着两人的餐具走到厨房。
客厅内,迟瑾年走到沙发前打开电视,综艺MC夸张的声音笼罩了整个房间。
好歹不是刚刚那种让人心慌的安静了。
沈辞光听着客厅传来的声音心想。
平时做饭练习的次数多了,刷碗也变得驾轻就熟。
擦干净手走出厨房时,沈辞光将目光投向沙发。
原本端正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歪到了一边,斜倚着沙发,昳丽的脸蛋贴在沙发靠背上,阖着双眼。
他最近似乎特别缺乏睡眠。
这么想着,沈辞光走到他身边,微微俯下身,近距离打量。
沈辞光还小的时候,沈儒总是这样在沙发上睡着。
电视声音一消失,就立马睁开眼睛坐起来,还要嘟囔一句:“我没睡,把电视开开。”
虽然觉得迟瑾年不大可能有这样中年男人的做派,沈辞光还是没有关掉电视。
即使在睡觉,他依然微蹙着眉头。
“到底是什么烦心事,让你睡觉也睡不安稳。”
伸手把他垂到眼前的额发拂开,沈辞光喃喃道。
他直起身,走到迟瑾年的卧室门前,小心地推门进去。
不想叫醒迟瑾年,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他在沙发上睡着。
他走到床边,把迟瑾年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抱起来。
“嘶!”
转身时没注意到脚下,沈辞光的脚结结实实地撞到床头柜未合上的抽屉。
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凉气,沈辞光随即屏气凝神,竖着耳朵听客厅的的动静。
没有声音,看来并没有被他吵醒。
沈辞光舒了口气,把被子重又放在床上,蹲下身去关让他撞到脚的罪魁祸首。
“嗯?”
无意的一瞥,沈辞光目光一顿。
“盐酸帕罗西汀……”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沈辞光微微蹙眉,却也没在意,合上抽屉抱着被子出了卧室。
来到客厅,迟瑾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沈辞光放轻脚步,小心地将被子在他身上盖好,然后慢慢扶着迟瑾年在沙发上躺平。
好在,虽然不安稳,但是睡得挺沉。
沈辞光半蹲在沙发前,盯着迟瑾年的脸出神。
脸色好像有点太白了,是不是贫血?
过两天让时凌买点阿胶送来,再多给他炖点肉吃。
迟瑾年总是只吃菜不吃肉,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头发也长得长了些,让沈辞光想起第一次在荧幕上看到迟瑾年的样子。
一不小心思路就飘远了,直到脚上传来的尖锐感让沈辞光回过神来。
脚麻了,好痛。
沈辞光按着地板起身,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刚刚看到的那个药,他有点在意。
沈辞光掏出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栏输入药的名字。
“用于治疗各种类型的……”
默念的动作顿住。
用于治疗各种类型的抑郁症,包括伴有焦虑的抑郁症及反应性抑郁症。
一瞬间,沈辞光想明白了那双瘦削的手上细密划痕的由来。
也知晓了迟瑾年不愿开口的缘由。
沈辞光扭头看向身侧沉睡的迟瑾年,他依然蹙着眉头,紧紧抿唇。
他复又起身,在迟瑾年面前蹲下。
伸出手,轻轻握住迟瑾年的手。
每次牵手他都觉得,迟瑾年的手实在太瘦了。分明的骨节,稍微攥紧就觉得刺得生疼。
“你经历过什么?”
沈辞光轻声问道。
迟瑾年当然不会回应他,不仅仅是此刻睡着,即使醒了,他多半也对此一言不发。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事都埋在心里。
沈辞光指尖摩挲那些细细的疤痕,忽而扬起手,将之送至唇边。
肌肤相贴,那一瞬间,他似乎能透过这些,窥探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过往。
“不管怎样,我会陪着你。”
他低声念出这句,像是在白鸽纷飞的教堂宣下虔诚的誓言。
沈辞光起身,向卧室的阳台走去。
他打算让时凌现在就买些阿胶送来。
脚步逐渐远去,沈辞光动作轻柔地关上卧室的门。
客厅里,迟瑾年慢慢睁开眼睛。
他盯着天花板,目光一片清明。
从沈辞光握住他手时,他就醒了过来。
不怪他太敏锐,四季都冰凉的手包裹在那样温暖的掌心中,很难感觉不到。
他缓缓扬起手靠近自己的脸,仿着沈辞光的姿势,将唇贴上手背。
你一直都陪着我。
从八年前起。
打完电话后,沈辞光轻手轻脚地从卧室走出,一眼看到迟瑾年坐得直直地盯着电视,身上还披着他盖的被子。
“我把你吵醒了?”
沈辞光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
“没有。”
“最近睡不好吗?”
“噩梦……比较多。”
闻言,沈辞光目光闪烁几下。
“回卧室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迟瑾年听话地去洗漱,回到卧室时,看到沈辞光坐在床边在手机上翻找着什么。
他抬头看到迟瑾年,眼睛一亮。
“前辈,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又不是小孩子,听什么故事。”“
迟瑾年在他身边躺下,语气淡淡,看上去不太感兴趣。
“大孩子也要听故事。”
沈辞光把床头灯调暗,清了清嗓子。
“小兔子要睡觉了,它紧紧抓住大兔子的耳朵,‘猜猜我有我多爱你?’”
“大兔子笑着说,那我可猜不出来。小兔子把双臂张开,‘我爱你有这么多。’”
“可是大兔子的手臂更长,于是小兔子又有了好主意,它高高跳起来:‘我爱你有这么多。’可是大兔子也跳起来,跳的比它还高:‘我爱你有这么多。’”
“‘我爱你,从这里到小河。’‘我爱你,从小河,越过山的那边。’小兔子想不出来了,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兔子亲亲它:‘我爱你,从这里到月亮。’”
“那真的好远,小兔子觉得不会有比这更远的了。”(1)
讲到这里,沈辞光注意到迟瑾年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么快就睡着了?
沈辞光鬼使神差地低下身,慢慢凑近他的脸。
不不不,不能趁人之危。
在还有十几公分时,沈辞光一个急刹。猛地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旖念甩出去。他直起身,伸手去关床头灯。
“有啊。”
声音在背后响起。
迟瑾年睁开眼,撑着床跪坐在床上。
这个姿势的他高过沈辞光半头,于是他将手搭在沈辞光的肩上,重复了沈辞光没做完的动作。
温热的呼吸交缠,沈辞光怔怔地看着他,觉得四肢都开始发麻。
“我爱你,从过去,到将来。”
迟瑾年含着笑意,低低地念。
还未来得及反应,唇尖一热,迟瑾年阖上双眼轻颤的眼睫占据了沈辞光全部的视线。
迟瑾年俯下身,浅浅地吻他。
浅淡的触感,一如其人。
只是短暂的几秒接触,迟瑾年就拉开了距离。
“好了,睡觉吧。”
他看着沈辞光,笑弯了眼。
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睡觉!
“不行!”
沈辞光复又捏住他的肩膀,语气有些委屈。
“这样可不够。”
“你要怎样?”
迟瑾年挑眉。
“我当然……”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沈辞光刚刚提起的豪情壮志瞬间萎靡了。
“我去开门。”
同迟瑾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沈辞光认命地站起来。
“谁啊?”
调整了一下表情,沈辞光带着礼貌的笑容打开门。
“是我啊,辞光哥!”
门口的时凌拎着一大袋子补品,乐呵呵地冲沈辞光招手。
沈辞光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刚才确实是让时凌买了东西立马送过来。
“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立刻跑去买了,怎么样,够效率吧!”
时凌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洋洋得意。
“非-常-感-谢-”
沈辞光抽了抽嘴角,这就是大晚上差遣助理的报应吗,来得真快。
“哎?听上去不是很感谢……”
时凌挠了挠头,探头朝沈辞光背后看去:“迟瑾年呢?”
他不辞辛劳大晚上跑来就是为了看到两人同框。
“他睡了。”
沈辞光叹了口气:“你先下去等我吧,我跟他说一声就走。”
关上门后,沈辞光把袋子拎到迟瑾年卧室。
“谁来了?”
迟瑾年懒懒地靠在床头,投来探寻的目光。、
“时凌,我让他送了点东西来。”
沈辞光简单介绍了一下各种补品的功效,帮迟瑾年在柜子里放好。
“那前辈,我先走了,你快睡吧。”
“不是说了等我睡了再走吗?”
“……你是在撒娇吗?”
沈辞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算撒娇吗?”迟瑾年歪歪头,“那我换一种说法。”
他示意沈辞光到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
“今晚在这陪我。”
反正他知道沈辞光明天没什么工作。
“好。”
没什么骨气的沈辞光果断改变主意。
(1):睡前故事改编引用自百度,侵删
作者有话要说:
楼下等着的时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