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徐墨阳抖抖肩上的雪花下了马，手里的食盒在大圣面前晃来晃去，美猴王已经闻到了细微的香气，却还是配合起来。
“小郎君给我带了什么？”
美猴王其实觉得小师弟才是更好的称呼，但师父前段时间才在梦里敲了他的脑袋，告诉他要保守秘密。
传道是可以的，受业是可以的，解惑是可以的，师父是不能叫的，师兄弟关系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主打一个有师徒之时而无师徒之名。
“卤牛腱，我特意让厨娘做了清淡口味的。”
吃多了浓油酱赤，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徐墨阳打开食盒，肉香便随着葱香往四面八方散开，孙悟空的鼻子动了动，看向那托着瓷碗的手，突然就觉得饿了。
“我记得早上喝的是粥，你这边还有没吃完的吗？”
见美猴王点头，徐墨阳就从房间里拿了碗筷出来就着牛肉喝粥，粥是用上好的大米熬煮到粒粒开花的，虽然在炉子上热的时间有些久，却依旧味道不差，再配上一块切薄的牛腱肉，味道简直绝了！
牛腱是葱香味的，做法并不算复杂，新鲜的牛腱子肉去掉筋膜在水中浸泡一个时辰，然后冷水下锅煮半盏茶的时间，捞出沥干水分后放到油中浸泡。
这油是特制的葱姜油，是猪油和香油一起烧热后，加入大段的葱蒜和大片的姜蒜炒制而成，讲究一个借味有香而无形入口，非常照顾舌头无法接受葱姜蒜的人群。
牛肉泡入葱姜油半柱香的功夫后，便可往油中加入卤料和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炖煮大半个时辰，就能捞出放凉切片入口了。
而这道菜也有两个与寻常卤味不同的关键点，一是要放入大枣提味，二是要加入适量山楂，才能加速牛肉的软烂。
不过徐墨阳作为食客并不需要关心这些，他只需要享受厨娘的好手艺便是了。
徐七郎一口白粥一口牛肉吃的喷香，孙悟空看着逐渐矮下去的牛肉也不敢耽搁，一手抄碗一手拿筷，转眼就是一块牛肉进了嘴巴。
？！
五指山这边实在是太过偏僻，买个东西来回都得好几天，大圣跟着徐墨阳肉菜没少吃，但耕牛这玩意不是价钱的问题，它非自然死亡犯法！
好牛肉这一口的人不少，徐家在距离上完全就是劣势，以及天气带来的保质期缩短……这是美猴王压在五指山下后头一次吃牛肉。
牛肉被切的很薄，咬下去的时候还带着微微的韧性，上面的筋是半透明的状态，却并不是咬不烂的一团，舌尖的味蕾在牛肉的鲜美中尽数绽放，孙悟空甚至抿到了一丝枣香，还有些许熟悉的山楂味道，并非喧宾夺主，而是锦上添花。
记忆中寡淡的牛肉滋味被飞快的遗忘，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鲜香牛肉，孙悟空吃的头也不抬，早上的粥没一会儿就被消灭一空。
“据说草原上有专门养来吃的肉牛，以后我们一起去抓两只吃个饱。”
徐墨阳当然看到了美猴王意犹未尽的小眼神，但他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这牛肉还是女郎去村子里收货的时候，恰好碰上牛儿老死，跟着去官府做好登记以后才抢到手的几斤肉呢。
徐墨阳想着想着，思绪便慢慢飘到了别的地方，“以后”对他来说是一个奢侈的词汇，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徐七郎才突然反应过来已经要过年了。
过完新年，便是贞观九年，跟美猴王相处的时日又少了一截。
大圣脱困之日，便是同他告别之时，至于这个“以后”，无非是镜中花，水中月，被风吹出的七彩泡泡，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
徐墨阳越想越觉得心情低落，也没注意到大圣听到“以后”两个字黯淡下去的眼睛。
以后，他哪里又有什么以后？
也只有小郎君说他是齐天大圣，在这满天神佛眼中，他孙悟空无非是个不识时务的猢狲，需要关押的囚徒！
他被丢在这五指山下已经快五百年了，几乎跟他在大闹天宫之前的寿命等同，若不是还有个神魂分离的精进修为，顺便带来外界的信息，他早就成了那不知魏晋的存在。
而即使挣扎了这么久，他依旧没有看到哪怕一丝能够脱离五指山的希望。
以后？
他的师弟正值年少，日后随他修炼还会有长长久久的寿命，焉知何时便会觉得他不过一介老猿，认为这五指山着实枯燥无味，然后便独自离去了？
即使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师弟一直保持着对他的赤忱，他难道就舍得将七郎一直困在此处，陪着他虚度光阴？
他舍不得。
“以后”是个很好的词，只是跟他孙悟空无关。
两人本就因为之前分离多日显得有些生疏，这么一沉默，便显出了几分尴尬和伤感，最后还是徐墨阳先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丢下一句我去洗漱便匆匆回了房间，大圣也没有留人。
徐墨阳说的洗漱本是借口，但一摸头发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几天没有洗头，顿时没了那份悲秋伤春的心情，几乎是一脚将门踹开的往外跑，蹭的一下就上了马背，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被风拉长的话：
“大圣我有点事先回去一趟晚上陪你吃晚饭——”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看来真的有急事。
大圣这么想道，瞧着徐墨阳赤着一只脚的背影，琢磨着回头得跟送饭的女郎好好告上一状。
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还鞋子都不穿好就吹冷风，要是又生病了怎么办？！
美猴王有些不高兴的想着，emo的情绪转眼便被抛在了脑后。
徐墨阳急匆匆的骑着快马回了徐府，让娘子们抓紧时间烧水就开始把自己洗刷刷，前几个月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矿泉水桶，在孙悟空的帮助下找到了这份宝贵的沐浴洗发二合一清洁液。
然后他就被美猴王调侃豪奢，连棺材都是乌木打造的。
？！
徐墨阳就算是再没见识，也听过“家有黄金一箱，不及乌木半房”的俗话，他在现代的时候还暗搓搓的做过自己在路上突然发现一块乌木，然后提前过上美好退休生活的美梦，结果现在美猴王告诉他，他莫名其妙躺进去的棺材就是一大块乌木？！
徐七郎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猴哥，然后就被美猴王回了一个笑脸。
这居然是真的！
徐墨阳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或者四肢放飞的扭曲阴暗爬行，庆幸自己想着沐浴洗发露这种东西解释不清，没找人来帮忙挖土，不然除非他一辈子不离开美猴王，不然都见不到几天后的太阳！
徐七郎心里跟明镜似的：徐家现在虽然有了些实力，但这么大块的乌木一出来无异于小儿抱金过市，没人起贪念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或许有人会说什么民风淳朴能平平安安，但徐墨阳从不赌人性。
所以他在兴高采烈的跟大圣讨论完这些乌木值多少钱，拿出去卖能换多少银子以后，就依然将棺材板重新盖上，然后把土原样填了回去。
“要是我嘎了都没能混到保得住乌木的高度，那我就用它当我的棺材。”
徐墨阳到现在都记得自己说这句话的心情，以及美猴王难得露出来的无语表情，甚至还被敲了毛栗子，因为大圣觉得：
“真没出息。”
孙悟空冲着不求上进的徐墨阳翻了个大白眼，难以想象为什么卷王辈出的世界混进了一条咸鱼，甚至还是他的师弟。
没出息怎么啦，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话徐墨阳也就敢在心里吐槽一下，嘴上是不能这么说的：
“这不是有大圣您护着吗，我才不怕呢。”
说这话的时候徐墨阳已经用脚趾扣出了布达拉宫，倒不是说话的内容羞耻，而是语气，那种撒娇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徐七郎觉得把自己毒哑了也没什么。
“不想了不想了……呸呸呸！呸呸……”
徐墨阳努力将那些社死的经历抛在脑后，准备专心洗头，结果一不小心就把洗发水弄进了嘴巴，苦的他整个人都一激灵，然后就是一阵疯狂的咳嗽。
这洗发水什么都好，就是苦的让人恨不得原地升天。
在这个时代，洗头发是一种相当艰难的事情，徐墨阳要先把又厚又长的头发全部打湿，才能涂抹洗发液进行清。
因为头发太多，很多时候都是外面瞧着湿透了里面还是干的，必须反复将长发撩起露出发缝，确定每个地方都沾了水才行。
好不容易洗干净了，怎么吹干又是一个大问题，这个时代没有吹风机，就算是用毛巾尽量把头发的上的水吸干，也要等好长一段时间，等自然风将头发吹干以后才能扎发型。
徐墨阳的头发黑长直多四大优点全占满了，平时一出去便是亮丽的风景线，徐墨阳没少为之自豪，但凡是有利就有弊，徐墨阳的头发多到需要打薄，在水分需要蒸发的时候便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徐墨阳之前都是自己洗头的，但自从有一次老中医诊脉诊断出来徐墨阳的病跟洗头有关后，秦叶两位娘子便联手剥夺了徐墨阳洗头的权利，而是在院子里砌了一个类似现代发店洗头的装置，要洗头的时候便找娘子们帮忙。
今天是他难得自己洗头毛，肯定能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郎君……”
完了，被喻娘子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