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估计还得再有二十分钟能到了,”顾中站了起来,“你饿吗?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差不多了,估计还得再有二十分钟能到了,”顾中站了起来,“你饿吗?我提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唱,”齐越随便应了一声。
顾中似乎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但他的视线一直没有高开那个国影,总怕眨眼,那黑影就会突然冲出来,走进店里。
“厨房里是不是有电磁炉?”顾中走了过来。
“有。”齐越点头 。
顾中站着没动,他不得不转过了头,又说了遍:“有。”
“你不是说除了你,别人谁也不能进后厨吗?”顾中说。
“你不是别人。”齐越往窗外弹了弹烟灰,“去拿吧,就在架子上。”
“哦………”顾中看了他两秒钟之后转身去了国房树后的人没有走,齐越看到了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的一丁点火光,还有飘敬开来的烟雾。
齐越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烦乱,烟抽了没几口就掐了。
树下的黑影倒是坚持抽完了,在外卖骑手的车开到店门口,顾中愉快地出转身往对街走过去迎接的时候,黑影扔了烟头,离开了树后。转身往对接走过去,走得很慢,声音起伏不平,一瘸一拐的。
齐越轻轻叹了口气,把窗户关上了。
顾中已经把炉子和锅都准备好了:“这些两个人吃应该够了吧?”
“主要看你。”齐越说,“我就是吃个热闹,吃不下去多少。”
“要不要喝点儿?我看酒柜里有瓶开了的红酒,要不要喝掉?”顾中问。
“眼神儿挺好。”齐越在心里犹豫了一瞬,但还是点了点头,“喝了吧。”
“好。”顾中把汤底倒进锅里,又拿出一几盒肉和菜,一脸严肃地都打开来看了看,“菜还挺多的,其实不应该吃这么多,晚上吃太多容易胖。”
“你不胖,”齐越伸手隔着衣服在他腰上捏了捏,往酒柜那边走了过去。
顾中捂着腰道:“我要不是咬着牙,条件反射蹦一下肯定能把这桌菜都给掀了。
“能对抗条件反射也非常了不起了。”齐越随便拿了一瓶酒,拎了两个杯子回到了桌子旁边坐下,“你平时喝酒吗?”
“正常喝,不总喝,也不是一杯倒,”顾中坐下,把碗筷放好,又转圈看了看店里,“这咖啡店里喝着红酒涮羊肉,很有情调啊。
“二锅头也不是没有。”齐越说,“要吗?”
“不了。”顾中摇头,“万一喝高了我怎么回去。”
“不高你也回不去,打不着车了,也没公车了。”齐越看着锅里还没有烧开的汤,“我喝了酒又不能开车送你 ”
“对哦。”顾中愣了愣,“我忘了这个事儿了。”怎么办?”齐越看到汤煮开了,夹了几根高子秆放进去“你太神奇了,涮羊肉第一筷子涮高子秆?”顾中非常吃惊。“吃你的肉,管那么多呢。”齐越说。
“你们中年人…”顾中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了锅里。
“闭嘴。”齐越笑了起来,“没完了是吧,中年人早晚收拾你一顿给你收拾服了。”
“我给你记下了。”顾中说,“别光说不练,特别像那些成天说‘你给我等着’的小废物,说完了就跑,等得天荒地老也没见他回来。”
“人就说让你等着,又没说别的。齐越笑着说。
“也是……·顾中想想也笑了,笑了好半天才停下了,吃了口肉,靠在椅背上轻轻舒出一口气,眯着眼睛,一脸舒坦,“今儿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守店。”
齐越虽然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身边的人不少,但他一直游离在这些人之外,已经习惯了独处,无论身心。
但顾中几次三番地霸占他的避难小窝,他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偶尔他也会觉得寂寞,只是想靠近或者被靠近的时候却又找不到那个合适的人。
顾中应该就算是那个合适的人,他的每一步都是无心的,下意识的。
他把三楼小屋里的玉米皮卷打开铺成玉米皮垫子的时候也是自在的,没有让人有什么不适。
“这样宽敞些。”顾中说,“我睡这个垫子,你睡你那个‘床’吧。”
“我睡外面这个垫子。”齐越说,“我不习惯被挤在里头。”
“行吧。”顾中挪到里面的草垫上,枕着胳膊看着斜顶上的照片。“看……”齐越坐到玉米垫上,拿起遥控器。
“不看。”顾中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没有到怀旧的年纪。
齐越笑了起来。
“你要看就看。”顾中说,“我睡觉不怕有光,也无所谓有没有声音。”
“就是跟猪差不多呗。”齐越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一个电影,看了万次的《楚门的世界》。
“你就直接说我是猪。”顾中闭着眼睛,“我也不反抗了,你是不是会有点儿失望啊?”
“不会。”齐越笑笑。
顾中睡眠还不错,加上喝了点儿酒,入睡很快,齐越对着电视屏幕发呆还没发多久,他就已经睡着了。
齐越把音量调到最低,继续发呆。
屏幕上的人在说什么基本听不见了,不过这个不影响他观看,里面的台词他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再说他现在也没在看,只是习惯性地开着,不让四周的气息完全凝固而己。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没有什么新内容,最新一条是顾中今天发的牛小排晚餐,顺带还给打了个广告。
齐越得感谢顾中,朋友圈由于顾中的加入而变得不再是静止的。
一部片子演完,齐越没有睡意。
他不太会失眠,在睡觉这件事上他算是挺有规律的。
这几年很少有什么事会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哪怕是陈鬼今天的那个电话,听到老四回来了,他也能正常睡着。
但老四不仅仅是出来了,老四还来了。
今天树后的那半个轮廓,他一眼就能看出是老四,更不用说后面过街时那个样子了。
老四是个瘸子,为了大齐瘸的。大齐是齐猫猫她爸,也是自己的铁子。
按顾中的说法,那是他和老四的老大。
齐越笑了笑,这样的表述让他莫名地觉得很可爱。
老四和大齐认识的时间比自己要早得多,齐越认识大齐的时候,他们四兄弟已经在一起混了很多年。
老四讨厌他的理由很简单。
“你凭什么也姓齐?”老四说,“你以为你姓齐就跟大齐是兄弟了?”
每次想到这个理由,齐越都会叹气。
但这只是老四随口找的理由,真实的原因当然不可能这么儿戏。
有很多原因吧。齐越已经不愿意再去分析老四,如果只从自己身上看,那应该是他一直不买老四的账。他只听大齐的,至于大齐的兄弟,爱谁谁跟他没关系。
大齐出事之后他还能知道消息的,就只有老四了。并不是他有多愿意知道老四的消息,无奈老四不肯放过他。
这些年里,只有老四还在混,仿佛要把大齐未竟的事业完成一般执着。齐越有时候就感觉他这辈子大概就打算来回干那么两件事:进去,以及出来的时候给他带句话。
“死的怎么不是你?”
“你最好消失,别让我再在那里看到你”
那里,指的就是这里──炮楼。
不,炮。
齐越看了一眼熟睡的顾中
这里很像炮楼吗?就因为这个楼面积不大但是有三层就可以这么随意地叫人家破楼了?
炮楼啊。齐越靠着墙,仰头看了看这个小小的阁楼。
老秦说得没错,图个啥啊。
人工和成本一抵掉,也赚不着什么钱,随便干点儿什么都比在这儿撑着要强。
但就像老四对江湖事业有执念一样,他对守在这里也有执念他跟大齐说好了,开个咖啡店,没别的了。
他不相信有灵魂,自然也不会觉得大齐能知道他最终开了这么一个店,更不可能幼稚地等着大齐的鬼魂来喝一杯咖啡。
他的执念就是要开个咖啡店,在这儿待着。
不过能开多久,他并没有想过。
一开始他觉得会赔本儿,打算把手头的钱赔完了就完事儿了,但并没有赔,虽然赚的少,于是很意外地就这么撑了好几年。
这里就是他像果冻一样凝固着的所有生活。
只是这次老四出来,没有走标准程序。
标准程序应该是先散布自己出来了的消息,再找人给他带狠话,这次他是直接过来了。
这种变化让人意外,也让人不安。
老四跟大齐同岁,齐越觉得他也许是年纪大了,以后混不动了,要在归隐山林之前把他小半辈子的任务给完成了。
他突如其来的决心,齐越并不怵,只是不情愿,因为这样的事就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就算这样的生活完全没有吸引力,就像这样的生活他在梦里一直想要逃脱,但走还是留,改变还是不变,他都不愿意由别人来决定。
静观其变吧,毕竟有些麻烦,从你选错了路那天开始,就如影随形了。
早上他醒的挺早的,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间睁开眼睛,然后再迷糊几分钟,起身。
顾中还在睡觉,这位年轻人的睡相非常差,位置不够的时候还算老实,现在一个人睡在垫子上,就很放肆了,睡得跟个开了花的三叉戟似的。
齐越打了个哈欠,起身拿了手机,对着三叉戟拍了张照片,然后准备出去外面的小阳台。
开门的时候踢到了旁边的小炕桌,不过他完全不在意,这点声音吵不醒顾中,上回他起床的时候摔了个杯子,顾中连动都没动。
现在天冷,他不出门跑步了,但是会坚持顶着寒风在阳台上活动一下,做一套广播体操。
这个活动内容不能让顾中知道。
想起他那句“你们中年人”。
齐越笑笑,拿出耳机带上手机,点出广播体操的音频,跟着里面的口令开始慢慢的活动。
手,脚,脖子,扭一扭……
然后挥胳膊,抬腿,扭腰,蹦过来,蹦过去。
活泼。
可爱。
活力。
四射。
阳光。
青春。
齐越做广播体操的时候非常认真,无数高高低低的楼,在不到一米宽的细长条弧形的阳台上认真地做了三遍,感觉身体有些微微发热了,才停下了。
对着眼前清晨的薄雾又深呼吸了一会儿,才摘下了耳机,转身准备去屋里。
有些时才得一早就先准备好……
齐越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靠在阳台小门边上,看他看的两眼瞪圆的顾中。
“你……”他愣了愣,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刷新了我对你的所有印象和认知。”顾中半张着嘴,“你居然大清早起来做了起码两遍以上的广播体操!”
看来他做完一遍的时候,顾中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好定力,好耐性。
能成大事。
“其实我做了八遍,心情好的时候能做十遍。”齐越问,“你要跟我一块儿活动一下吗?”
“我就一不了。”顾中摇摇头,退回了屋里,还是避着他,“你还真是……神奇啊。”
“你今天起这么早?”齐越回到屋里,把门关好,再把桌子推回原处放好,“我以为你要睡到午。”
“我拨了闹钟的。”顾中说,“今天要去学校报到的,我们开学了。”
“哦,对。”齐越想了想,“你们那个破学校开学还要报到啊?是跟中专部一块儿吗?”
“中专部已经开始上课了。”顾中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他笑了笑:“还真是不反抗了啊?”
“已经习惯了。”顾中说。
“我也是。”齐越点点头。
顾中又看了他几秒钟,转身往楼下走:“我中午再过来了,下午应该没什么事。”
“嗯。”齐越应了一声。
上回洗激用的牙刷毛巾都还在,顾中熟练地拿起来的时候,有些惊叹于自己的自然。
店里的这个小浴室是齐越私人专用的。很小,大概也就三平方来,马桶和洗手池基本就把空间给占没了,要洗澡的话转个身都得碰到东西,难怪齐越每次都蹲在后门刷牙。
顾中蹲到后门,一边刷牙一边回忆齐越在阳台上活泼认真地做着广播体操的样子,回忆到一半的时候,因为没忍住笑了起来而差点儿唯了一口牙青沫子。
“吃了早点再走吧?”齐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站在他身后问了一句。
“嗯。”顾中回过头,看到他的时候没忍住又乐了。
这回笑意太强烈,实在压不住,最后不得不边乐边咳边把一口牙青诗子咽了下去。
“笑什么呢?”齐越弯腰掏出手机,“我给你看个更好笑的吧。”
“什么。”顾中抹了抹嘴边的沫子。
齐越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伸到了他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个睡得四仰八叉仿佛在飞翔的人。是他自己。
“我靠!”顾中震惊之下伸手想去拿手机,齐越很快地收了回去,转身进了厨房。
他跟过去的时候齐越已经把门关上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干这种幼稚的事?”顾中准备推门进去。
“后厨重地。”门打开了一条缝,齐越顶着门,一只眼睛从缝里看着他,“闲人免进,店规。”
“你昨天晚上刚说了我可以进!”顾中说。
“过期了。”齐越说着把门又关上了。
“你……”顾中绕到吧台的小窗口,探进袋,“把那张照片删了。”
“我又不会外传。”齐越说,“你怕什么。”
“我没看清,你再给我看一眼。”顾中说。
“你当我三岁啊?这么一句话就想骗我?”齐越笑了。
“不是,我就看看。”顾中叹了口气。
“看什么?”齐越问。
“我就……看看……”顾中捏了捏眉心,“就……难看吗?”
齐越转过头,手撑着案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脸上明显是绷着笑,然后才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划拉了两下道:“我看看啊……不难看,帅。”
“真的?”顾中问。
齐越有些无奈地叹气,在手机上又截了两下道:“发给你了,自己看吧。”
顾中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立马拿出来点开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道:“连脸都没拍,到你骗人还真是一本正经,相当敬业啊。”
“要不再补一张?”齐越一抬手把手机对准了他。
顾中迅速闪开了。
早点是齐越精心煮出来的……方便面。还是用托盘端出来的。
顾中捧着精致的白瓷碗,看着碗里的方便面,非常感动:“太有创意了。”
“好久没吃方便面了。”齐越坐在他对面,吃得挺欢,“这个是香辣牛肉面,味道还不错,我加了别的料,你尝尝。”
顾中低头吃了一口,虽然一嘴就能吃出这就是方便面,但的确还挺好吃的。
“怎么样?”齐越问。
“挺好。”顾中点点头,“你真的没在什么高级馆子里干过?”
“真没有。”齐越说,“不过也许以后我真去开个特别能装的面馆,方便面不写菜单上,得懂的人才会点。”
“那谁能懂啊……”顾中说到一半心里收了收,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炮楼你不要了?”
“也许,也许,”齐越说。“只是随便说一句,作为你一直认为我是个专业厨子这种至高评价的回报。”
顾中松了口气道:“吓我一跳。”
“这也能吓着。”齐越笑了笑,“胆子是芝麻馅儿的吧?”
顾中没说话,埋头吃着面。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对齐越的这句话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天齐越问他如果炮楼没了还会不会记得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抗拒感。
大概是这句话的语境在某一瞬间让他觉得,这就是齐越下一步要做的事。
他继续低头吃面,眼睛往齐越那边瞟了瞟,没看到齐越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到齐越没在吃面了,正看着他。
“店里是不是……亏钱了?”顾中吃完面之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有。”齐越说。
顾中看了看他面前剩下的半碗面,问:“真没有?你都没心情吃面了,”
“你要心疼就一块儿吃了呗。”齐越笑着把碗推到他面前。
“滚。”顾中说。
吃完早点,小张过来了,顾中有些吃惊,炮楼十点半才开始营业,除了那天轮上值日打扫卫生的,都是指着点来上班的。
小张看到顾中正在收拾的碗,也有些吃惊:“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管早饭了?”
“不是,那个……那是……今天也不是你值日啊。”顾中突然有些尴尬还有些心虚。
“哦,我刚送我奶奶去医院拿药,就过来了。”小张摸了摸肚子,“还有吗?我还没吃呢。”
顾中转头看着站在吧台后头的齐越,这人居然一副悠闲的样子,胳膊肘撑在吧台上看热闹。
“看我干吗?”齐越问。
“人问还有没有早点了。”顾中觉得自己脸上的尴尬还没有散去。
“有。”齐越大概一下也没找着借口,“我给你做吧。”
“还要现做啊?那算了,太麻烦了。”小说,“我以为有多的呢。”
“小顾今天也来得早,正赶上我吃早点呢,就给他一块儿做了。”齐越说。
顾中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合理,赶紧点点头:“嗯,今天我们学校报到。”
“这么晚啊?”小张愣了愣,“我们楼下那个技校刚过初六就开学了呢。”
“小张。”齐越托着下巴,嘴角带着笑,“你是不是不知道小顾是大学生啊?”
“啊?”小张张着嘴看向顾中,“你们学校不是个中专吗?”
顾中觉得自己受到一万八千多吨的伤害,差点儿想要捂胸口了,他拿起外套拉开了门:“我走了,中午过来。”
都到门外了,他还听到小张问齐越:“那是个大学啊?”
他拉长声音叹了口大气,穿上外套,拿出手机准备给老妈打个电话,一个晚上没回家,老妈居然连问都没问一句。
不过老妈的电话很适时地打了过来:“你昨天没回家?”
“嗯。”顾中应着,“你不知道?”
“谁知道啊,昨天谁都没在家。”老妈说,“我打牌打晚了就在你小姨家睡了,你爸下午就出了。”
“哦……”顾中说,“我今天开学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老妈这会儿总算想起来问了。
“在店里。”顾中说。
“店里?”老妈有些吃惊,“你打工的那个咖啡店?”
感觉今天早上大家都挺吃惊的。
“嗯,我……”顾中想说我替人值班看店呢,但是没说完就被老妈打断了。
“儿子啊,”老妈压着声音,“你可不要太那什么啊!
“什么?”顾中愣了。
“不要太随便。”老妈还是压着声音,“谈恋爱就谈恋爱,别以为自己是个男的就可以乱来!”
“我没!”顾中猛地反应过来,想起了“咖啡店女老板是我女朋友”这件事儿,顿时急了,“我没有,我就是看店,替人值个班!”
“心虚什么。”老妈喷喷两声,“我又没说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
“我……知道了。”顾中挺尴尬。
“那今天回家吗?”老妈又问。
“回!”顾中赶紧回答。
挂了电话之后他轻轻舒出一口气。
看来哪天得抽空找个机会告诉老妈他已经跟老板分手了才行。
女老板。
说老板会让他想起齐越,跟齐越分手他有些舍不得……分手?分什么鬼的手!
顾中搓了搓脸,大清早的脑子还没转利素,老串台。
不过 他又想起了吃面条的时候齐越说的那句话,当他以为是齐越的下一步计划时,心里那种慌乱的感觉。
如果炮楼没有了,齐越也不再开店了,他就不能去打工了。
虽然他一下没想明白就算这样又怎么了,但就是很不情愿。
也许是习惯了某种生活状态,习惯了生活里每天都能见到某个人,他眼齐越泡在一起的时间比他的同学要多得多,跟同学一星期说的话加一块儿可能都不及他跟齐越一天时间聊的。
快到学校那条街的时候,一直盯着地面的顾中余光里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晃得厉害。
大清早的时候,街上经常有宿醉的人走过,他往旁边让了两步,继续往前走。跟这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肩膀猛地被重重撞了一下,他没防备,被撞得往旁边跟跑了好几步才停下。
都让了两步,居然都没让开?他摸了摸肩,转头往那人那边看过去,是螃蟹吗?!
看清那人的时候,他发现那人也正盯着他,眼神很清醒,肯定不是宿醉那就是故意的?而且那人的眼神……顾中无法形容,带着说不清的恶狠狠和厌恶。
他皱皱眉,不知道这人撞了他,为什么还能展示出这样的眼神来,但大清早的他的心情还不错,不打算再说什么。
跟那人对瞪了两秒之后,他继续往前走了。身后也没有传来“你看啥”的挑衅。
莫名其妙。他“喷”了一声,忍不住又回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依旧晃得厉害。
不过这次他看清了,那人的腿是病的,而且病得挺严重。原来是腿不好。
“齐哥。”小张走过来,“牛奶快没了,我打电话叫人送过来?”
“嗯。”齐越看着窗外,“巧克力粉也送点儿。”
“好的。”小张点点头走开了。
齐越看了看身边,今天一楼只有一桌客人,在那头坐着,他把窗户推开一些,点了根烟叼着。
他平时没这么大烟瘾,但今天就这一个小时,他抽了第三根烟了。
因为老四。
从顾中在这儿吃早点那天开始,到今天,整整一个星期了,老四每天都会从店里门口经过一次。
一开始是晚上,从黑暗里一闪而过。
接着就像示威一样越来越嚣张,这会儿是中午,老四五分钟前摇晃着从他眼前走了过去。
虽然没有眼神交流,但齐越能感觉得到老四身上那种气息。
以他混了那么久的经验来看,这种感觉非常准。
这是关于危险的预感。
老四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老四没有朋友了,也没有找人帮他的资本,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按说这种单干的人齐越不会放在眼里,真要对上了,一对一他不怵任何人。
但这人是老四,就有些不同了。毕竟老四对他一直心怀情怒。
齐越有些烦躁,一上午都没有一丝笑容,一直到顾中避进店里的时候,他才往椅子上一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很长很慢的一口气,憋了一个上午,在老四经过时达到顶峰,终于在看到顾中之后吐了出来。
“有创可贴吗?”顾中走过来小声问。
“有,二楼药箱里。”齐越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哪儿伤了?”
“手指头。”顾中把手伸到他面前,竖着指,“打不了弯了。”
手指伸得太近,齐越不得不往后让了让才看清了,中指肿了,皮肤都细出亮来了,他皱了皱问:“怎么弄的?”
“打球,接球的时候手指头默球上了。”顾中一边脱外套一边往二楼走。
“又跟中专部的打球了啊?”齐越笑着问。
“少损一句你是不是要折寿啊,一天天的不放过任何机会,”顾中慢吞春地说,“都赶上干事业了。”
“我问你啊……”齐越起身跟着往楼上走。
“拒绝回答。”顾中说。
“你手肿了缠个创可贴的意义是什么?”齐越问。
“肿得难受啊,缠上点儿舒服。“顾中叹气。
“血都不流通了。“齐越打开柜门,拿出了药箱,“会坏死的,到时就得截肢……不,截指,那你就只能用一只手骂人了。”
顾中没出声,看着他。
“嗯?”齐越也看着他。
“那怎么办啊,现在就是肿得都疼了。”顾中无奈地说。
“我这儿有药。”齐越往三楼走,“来。
“什么药?”顾中跟在他身后。
“神油。”齐越回头说。
“哟 ”顾中眯缝了一下眼睛,“你一个单身中老年,还用得上这东西呢?”
“你不是放弃抵抗了嘛,这会儿怎么反应如此神速。”齐越笑得不行。
“顺嘴一顶。”顾中说。
“你怎么知道我用不上。”齐越说,“你也不是天天跟我腻一块儿,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夜夜笙歌……”
“就在您那块玉米皮上啊?”顾中问。
齐越靠在楼梯上冲顾中笑了半天,最后伸手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串儿,你真挺可爱的。”
“换个词儿行吗?”顾中摸了摸下巴。
“你挺招人喜欢的,”齐越走到小阁楼门口,看着他,“主要是招我。”
从小屋里把药膏拿出来之后,齐越发现顾中还站在之前的位置发愣。
“怎么了?”齐越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来,擦点儿神油。”
“哦。”顾中像是回过神来地应了一声,跑上楼梯。
齐越打开瓶子,拿了一小片纱布,一边把药膏往纱布上抹,一边介绍道:“这个药是齐猫猫他爸受伤的时候……”
“这都过期多少年了啊?“顾中非常震惊。
“最喜欢用的。”齐越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见人就推销,跌打肿痛,一抹就灵,他跟一个老中医讨的,我现在用不上,不过每次路过老中医那儿我都去拿一瓶。”
“这样啊。”顾中坐到了他旁边,把手放到桌上,“你现在……还总受伤吗?”
“偶尔吧,没什么严重的伤了,一年也用不完这一瓶。”齐越说,“不过备着总能用上,你看有人打球非得拿手指头接球,这就用上了。”
顾中笑了笑,看着他手里的纱布道:“像屎。”
“要吃吗?”齐越抹好药膏,把纱布凑到他眼前。
“赶紧的,帮我裹一下。”顾中冲他晃了晃中指,“中午了,一会儿该来客人了,楼下就小张一个人。”
“串儿。”齐越捏着他手指,把纱布裹了上去,剪了胶条贴住,“你想不想换个岗位啊?”
“吧台吗?”顾中马上问。
“这么聪明。”齐越说。
“我把除了吧台和厨房之外的所有活儿都干完了,要换岗不就换到吧台吗,难道还能换去后厨啊,”顾中看着自己缠好的手指,“是吧台吗?”
“嗯。”齐越点点头。
“那杂役呢?”顾中问,“你不会是要把小张跟我换一下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齐越扫了他一眼,“就是那个吧台,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有颗痣的那……”
“小罗。”顾中说,“咱这儿一共两吧台,你只要说是那个吧台,我就知道了。”
齐越笑了起来:“小罗不干了,我打算再招一个打杂的,你去吧台。”
“太好了。”顾中愉快地鼓了鼓掌,“说真的我都快没期待了,再过几个月你让我去后厨我估计都高兴不起来了。”
“废话,让你去后厨你估计得哭。”齐越把药瓶盖好,“行了下去吧,把咱们那个传家宝招聘牌子拿出去挂上,招到人之前你跟小张吧台,杂活两边跑吧。”
“好。”顾中起身下楼去了。
齐越看着他的背影,伸了个懒腰。
“恭喜啊。”小张在吧台里站着,“其实你早就应该换到吧台来了。”
“小罗要不走,我还得打杂。”顾中拿了一小地胶把传家宝“海报”粘到了玻璃门上,“到时有什么不懂的你得教我。”
“那肯定,”小张笑着点点头,看着他进来之后又压低声音,“哎,那边窗口,那人站半天了,要干吗呢?”
“什么人?”顾中回头往最边上的窗口外面看了过去。
窗外人行道边儿上,最大的那棵树旁边,靠着一个人。
看清这人的脸,确切是看清这人的眼神之后,顾中愣了愣,这眼神他见过。
虽然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了,但他还是能记起来,这是那天在学校附近狠狠撞了他一下的那个腐子。
这眼神……顾中转回头:“这人我见过,大概住附近吧,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怎么了?”小张问。
“那天我都让开了,他还能撞到我身上,还瞪我来着。”顾中说。
“喝多了吧?”小张说。
“没闻着酒味。”顾中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准儿真是五院跑出来的,唉。”
“牛奶送来了没?”齐越从楼上下来问了一句。
“没呢。”小张说,“说一点半之前送过来。”
“行。”齐越点了点头。
“哎,齐哥,你以前见过那个人……”小张往窗户那边看过去,“哎?走了啊?”
顾中转头,发现那个病子已经没在树旁边了。
“什么人?”齐越问。
“一个男的,一直往店里看。”小张说,“小顾说他见过那个人,是个瘸子。”
“不清楚。”齐越的眉毛拧了起来,“饿了吧。”
“也有可能。”小张笑了起来。
顺中看了齐越一眼,没有说话。
小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他却看得很清楚,齐越的脸色一下变得很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