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洞离开后,南灯一路逃到了这里。
那些追着他的鬼似乎也顾忌着外面有天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没能抓住南灯。
这种时候,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南灯思考不了太多,全凭着本能。
幸运的是等他进入郊外没多久,身后的几只鬼就没再继续追上来。
南灯脚步不停,爬窗翻进熟悉的房子,发现里面没有人。
最后他躲进了卧室角落的衣柜,蜷缩在里面惊魂未定。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雾鬼这样的鬼魂,明明身体已经炸开,散成了一堆烟雾,却还能重新凝聚。
这不像是寻常鬼魂能做到的,可是他这么强,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猎物呢。
南灯想不明白,至于雾鬼身体突然膨胀的原因,他猜测是因为吃下了兔子头。
兔子头很特别,南灯一直知道,它是魂体却又不像鬼,既不是真正的兔子,也不是玩偶。
会不会它其实很厉害,也有着一些特殊的能力?
南灯直起腰,兔子头躺在他怀里,耳朵蔫哒哒地垂着,仿佛在地洞里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它又饿了,连眼睛都半闭着睁不开。
“算了……”南灯重新抱紧它:“你没事就好。”
兔子头轻轻动了动耳朵,回应他的话。
房子外面很安静,南灯才刚刚放松了一点,就听到客厅的方向有声音。
有人回来了,打开了房门,并径直朝卧室走来。
脚步声是实的,并且只有一个人,肯定是房主回来了。
那些鬼这么久没找过来,也没有天师发现他,南灯现在依然是安全的,但他却莫名紧张,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停在了衣柜前。
南灯心想,就算衣柜被打开,也看不见他,他是一只鬼。
然而外面的人敲了敲柜门,说道:“出来。”
南灯一瞬间大脑空白,紧张到了极点,僵着身体没动。
半晌,连译再次出声:“出来。”
第二次的语气更加冷硬和低沉,他并非怀疑或是发现了什么异常,而是知道南灯就在衣柜里。
衣柜里只挂着几件衣服,空间很大,南灯慢慢起身,伸手碰到柜门。
房主独自居住,他还没听过对方说话,不确定外面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天师……应该早就动手了吧。
南灯鼓起勇气,将柜门推开一条缝隙。
他可能是被发现了,但只要来的不是天师就行,真有什么情况,等打开柜子他就立刻逃走……
外面的人见到柜门动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缝隙越来越大,南灯小心翼翼探出小半张侧脸。
卧室没有开灯,窗帘拉开着,月光照亮大半间屋子,站在衣柜前的人面容熟悉,正是房主。
南灯眼神怯怯的,还带着点警惕,与连译对上了视线。
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他一紧张,又立即缩了回去,重新关闭的柜门发出“砰”的轻响。
连译的耐心已耗尽,直接拉开衣柜。
见南灯半透明的魂体蹲在里面,他也俯身蹲下,朝南灯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没有碰到南灯,南灯却感觉到一股吸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
他从衣柜里出来,慢慢靠近连译,下巴也被无形的力道掐住,被迫抬头露出整张脸。
连译动了动嘴唇,看见南灯惊慌失措的表情,快被吓哭了似的,又松了手。
没了束缚,南灯慌忙后退,抱着兔子头又回到了衣柜角落。
在地洞里的时候,雾鬼也是这样隔空抓住他的,南灯心有余悸,连指尖都在颤抖。
卧室内安静,南灯能听见连译起伏的呼吸声,他还蹲在衣柜前没有动,黑灰异瞳注视着黑暗中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连译启唇道:“为什么躲在这里。”
他连续放过了南灯好几次,对他的接近视而不见,却并不代表会一直当他不存在。
外面发生的一切,林玖事无巨细几乎全都告诉连译,他不想知道都难。
今晚南灯没有按时过来,城中又有各种异常出现,加上林玖的传讯,南灯一定知道什么。
他应该正是传讯中逃向郊外的怨魂,很可能见到了鬼王。
追随鬼王几乎是所有怨魂的天性,南灯或许也不例外。
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当然是直接抓住他问清楚。
哪怕他没有见到鬼王,也得说出今晚没有按时出现的理由。
南灯蜷缩在衣柜一角,答非所问:“……你能看见我?”
“能。”
不仅能看见,还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南灯眼睫颤动,紧张到了极点:“你……你是天师?”
连译蹙眉,一时没有回答。
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一只鬼手下留情,遇上南灯后时时刻刻都在破例,南灯现在怕成这样,他心底升起莫名的烦躁之意。
他沉默片刻:“不是。”
连译极少佩戴徽章,今晚外出也没有特意穿上天师的制服。
南灯看着他,不知信没信,又小心翼翼问:“那你会让天师来抓我吗?”
连译继续道:“不会。”
得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南灯似乎就没那么怕他了。
他这才主动出来,一点一点龟速挪出衣柜,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真的?”
连译脸上没什么表情,顿了几秒才说:“真的。”
他耐着性子,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为什么躲在这里?”
南灯还没彻底缓过神,迟钝又语无伦次地回答:“我……我碰到了一只很厉害的鬼,他想吃我。”
“小兔也被他吃了,后来我逃走了……还有好几只鬼想抓我……”
连译视线下移,看见兔子头在南灯怀里蒙头睡觉。
他又问道:“是鬼王?”
南灯抬起迷茫的双眼:“我不知道……”
雾鬼就是鬼王吗?他好像听到地洞里别的鬼说不是。
南灯的反应被连译看在眼里,他站起身来。
所以他的确是逃回来的,在外面遇到危险被吓坏了,没有见过鬼王,可能连鬼王是什么都不知道。
鬼与鬼之间,是会为了争夺地盘等情况同类相残。
不过既然南灯选择躲在他身边,那他就是绝对安全的。
基本问出想知道的问题,连译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卧室。
南灯被留在原地,神色更加无措和茫然。
……然后呢?连译不赶他走吗?就只是问他躲在这里的原因?
而且南灯还想知道,连译不是天师,又为什么能看见他。
连译离开房间,好像去了隔壁的浴室,有水流声不断响起。
南灯环顾四周,确认好像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他“噌”地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出卧室,想从窗口离开,犹豫着又折返回去。
浴室门紧闭,一个半透明的影子突然从下方的磨砂玻璃钻了进来。
连译闭着眼:“出去。”
“……哦。”
南灯又默默穿过玻璃离开。
热水浸泡着连译全身,稍稍冲淡仿佛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意。等他换上衣服出来,南灯果然还在门口等待。
连译往前走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又不肯直接逃走。
他在走廊停住,发梢往下滴着水,声音又低又轻:“怕我?”
南灯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是天师?”
“不是。”
“那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连译沉默,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假话来谎哄骗一只鬼。
“你放在门口的东西,”他回答着,迈步朝南灯靠近,“我都收下了。”
南灯微微睁大双眼,神色间有明显的惊讶,也不再那么警惕和害怕。
连译用了“都”这个字,证明他不止捡了一次。
收下他的东西,就能看见他了吗?
这是南灯的认知盲区,仔细琢磨好像也能解释。
而且连译如果是天师,肯定会立刻把他抓起来。
南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在衣兜里摸索。
“在找这个?”连译再次往前半步,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羽毛。
南灯看见羽毛,点头“嗯”了声。
他是打算放在门口的,可能翻窗进来时太匆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被连译捡到了。
这下他更加放松了些,信了连译的话。
“我……我不会吃你的,”南灯这话说的有点心虚,毕竟他确实想咬一口连译,还尝试过不止一次,“你不要让天师来抓我……”
连译没有拆穿,说了声“不会”,侧身回卧室。
南灯紧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连译在床边坐下,南灯捞出衣兜里的兔子头:“这是我的宠物,它叫小兔,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前几天,它在这里不小心吃掉了几只纸做的小人,那是你养的吗?”
连译答应不让天师抓他,也不害怕或是厌恶他这只鬼,南灯顿时对他生出极大的好感。
于是他对小纸人被兔子头吃掉的事更加惭愧,想主动道个歉什么的。
连译头也不抬:“无妨。”
这两个字单听着冷冰冰的,南灯看不见他的表情,干脆蹲在他身边,小声道:“你千万不要生气。”
他手里捧着兔子头,忐忑地望着连译。
兔子头呼呼大睡,闭着眼一动不动。
连译微抬起眼看向南灯,突然问:“想留下来?”
南灯张了张口,支支吾吾:“可以吗?”
他是有这个念头,眼神露出期盼之意。
连译弯下腰,俯身凑近:“为什么?”
“我不敢出去,”南灯眼巴巴看他,“我就住一晚,一定不会打扰你的。”
不知道追他的那几只鬼还在不在外面,要是被发现,他没有把握能第二次顺利逃走,最好先藏一藏。
南灯努力想了想,又说:“你晚上不想睡觉的话,我还可以陪着你,陪你……看电视。”
连译似乎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淡到几乎无法捕捉。
他低声道:“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灯,意思是南方的灯。”
南灯察觉到连译的态度有所松动,又主动亲近了他几分,指尖蹭到他的衣袖边。
他看起来十分乖巧,长得也漂亮,单纯又无害的模样。
连译答应了:“好。”
南灯顿时开心,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眼神亮亮的。
“对了,”他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
第一次送出兔子玩偶后,他才能进入这栋房子,前几次连译明明都没有反应。
“今晚。”
南灯“哦”了声,眼底丝毫没有怀疑。
不仅单纯,还挺好骗。
这不是连译的本意,不过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
比如现在,他让一只鬼留在身边,是天师的大忌。
连译垂眸,看见南灯衣摆侧边有一道新添的破损。
他视线上移,落在南灯白皙的脸庞:“那只想吃你的鬼,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