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早上六点就醒了一次。
他睁开眼,下意识寻找连译,紧接着便看见连译躺在他身边。
两人姿势几乎没怎么变过,南灯靠在连译怀里,一只手紧紧牵着他。
他一动,连译也醒了,低头看过来:“饿了?”
“没有……”南灯的额发蹭到连译的下巴,握着他干燥温暖的手掌。
连译掌心粗糙,有好几处茧子,摸起来很硬。
南灯瞥见床尾搭着一件黑色外套,迟疑着说:“你的工作,为什么非要晚上去……”
连译的工作应该比较清闲,可总是在夜里出门,现在的居民都很怕鬼,天还没黑就把门锁紧。
如果他……那也不对,天师要到处抓鬼,也不可能这么闲。
南灯心里又有疑惑,更多的是担心连译。
毕竟晚上那么不安全,就不能换到白天再工作吗?
“等离开这里,”连译低声道:“就换个工作。”
他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钱,完全能够维持生活。
禁制虽然还未解除,他却不怎么担心,卓清已经被兔子头吃掉,就算禁制发作,他死后也有自信逃脱业障塔。
到时只希望南灯不要害怕,不管他是天师,还是已死的怨魂,他都能保护他。
南灯仰起脸,盯着连译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又有秘密瞒着自己。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他追问。
白天外出所需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地点也由南灯选好,从地图上看,距离还挺远。
“明天。”
南灯微微睁大双眼:“这么快……”
他还没能完全适应阳光,有些担忧道:“万一我在路上……变回了鬼怎么办?”
到现在,南灯还没弄清楚自己变人的原因。
虽然他有连译护着,每天有吃有穿什么都不需要管,但要出门的话,就不得不考虑一些问题。
能去别的地方玩,南灯很开心,也很忐忑。
“不怕,有我在。”
连译当然也想到了这种情况,他做了完全的准备,一定要将南灯带走。
南灯又问:“那小兔呢?”
兔子头听见喊自己,跳过来凑近。
连译说道:“也带着,我准备了箱子。”
这下南灯放心了,翻身抱起兔子头,小声和它说话:“小兔想出去玩吗?”
兔子头对玩不怎么感兴趣,听着没什么要紧事,它蹭蹭南灯的手,闭眼继续睡觉。
现在时间还早,连译抚摸着南灯的发丝:“再睡一会儿。”
南灯确实还没怎么睡够,他打了个哈欠,抱着兔子头本能般往连译那边靠,也闭上眼。
等他这一觉睡醒,已经快到中午了。
因为准备离开,冰箱里没有购置新的食材,小纸人出来悄悄煮了两碗面。
南灯还不太会用筷子,连译给了他一把叉子,把面条卷成一小团再吃掉。
这像是什么有趣的游戏,南灯乐此不疲,把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他从来不挑食,这点倒是和兔子头一样,也许是宠物随主人。
连译为他擦了擦脸和双手,让他去阳台等自己:“今天该浇花了。”
南灯乖乖起身离开,拿了浇花的水壶,走到阳台又犹豫了,折返回屋翻出一把伞。
他打着伞,还戴上了连译买回来的帽子,小心翼翼走出阳台,蹲下来浇花。
角落的鲜花买回来才几天,长得特别好,转眼又冒出一朵小花苞。
南灯伸手去摸,指尖刚刚触碰到,花苞突然“嘭”一下变大了一圈。
他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等待了片刻不见花苞再有异样,重新凑近仔细打量。
难道是看错了,还是……这朵花本来就该长大了?
南灯不太懂,掏出衣兜里的手机,想找一找别人是怎么养花的。
他不会拼音,用手写勉强打出几个字,又嫌太慢,想去求助连译。
南灯打着伞站起来,一抬头看见远处的路边有个人,正匆忙往这边走。
那人一身黑衣,衣领和袖边有些模糊的花纹,看着很像天师的衣服。
南灯赶紧躲进屋,慌忙去找连译。
连译刚刚驱使着几只小纸人洗完碗,还被兔子头偷袭吃掉了一只,他抓住兔子头的耳朵把它提出厨房,迎面碰上南灯。
“怎么了?”连译不动声色地松手,灵术的禁锢消失,兔子头落在地上。
即使变成了人,南灯还是本能地害怕每一个天师,他忐忑不已:“好像有人过来了……”
连译立即让他回卧室:“我去看看。”
南灯迅速躲回卧室,从门缝里看见连译去看了门。
外面的确来了个人,但大门很快被关上,南灯只看清了连译的背影。
他抱起兔子头,蹲在门边安静观察。
门外,林玖表情复杂:“连首席,您收到传讯了吗?”
他联系不上连译,猜测对方又没看通讯器,迫不得已才找了过来。
连译果然没看:“什么传讯。”
他站在门口,没有让林玖进去的意思。
林玖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别人,声音刻意压低:“谢运长老那边发现了传染病可能的来源,他们怀疑……是你。”
翁平然信任林玖,所以没有对他隐瞒,昨晚林玖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也看了那张地图,与翁平然抱有相同的态度,仅凭一条路线断定是连译干的太过草率,有人意图陷害也能这么做。
可内庭的天师,有大半都不会帮连译说话,谷虚更是站在谢运那一边的。
林玖快速说道:“他们今晚可能就会下任务指令,带人过来审查。”
审查会关押连译本人,收走他的所有物品一一搜寻可疑的证据,当然也包括连译所住的房子。
连译一脸漠然:“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林玖沉默了片刻:“难道真是您做的?”
他来这里,一是这件事更像诬陷,不能太早下定论,二是他知道连译并不是独自居住在这里。
谷虚那么厌恨连译,如果发现了那名少年的存在,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玖是翁平然的学生,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卓清和谷虚两位长老的行事风格。
他来通知,是想提醒连译,不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连译冷声道:“不是。”
林玖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审查不在今晚就在明天,您……尽快准备吧。”
连译双眼微眯,听出林玖话里有话。
林玖是瞒着翁平然悄悄过来的,不能待太久,说完便向连译道别。
连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离开,转身进屋。
南灯拉开卧室房门:“是谁?”
连译抬手,拿着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黄色符纸:“来送驱鬼符咒的。”
他昨晚确实说过要准备符咒,用来贴在房子外面。
南灯慢吞吞走出来:“那就好……”
然而他却看见连译将符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不需要了,”他朝南灯走来,“我们下午就离开。”
林玖还是天真了,罪名既然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名正言顺地给他安上,审查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即使他与蔓延的病症无关,也一定会被找出“证据”。
反正他已经打算离开,不在乎提前这点时间。
连译没有向南灯解释原因,南灯虽然好奇,但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询问的话欲言又止。
他望向阳台,能看到一个黑点似的人影,从原路离开。
南灯回到卧室,看着准备收拾东西的连译,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连译动作停住:“怎么?”
南灯搂着他的腰,仰头看他:“感觉……你现在好像不开心。”
连译沉默,抬手摸了摸南灯白皙的脸颊,微微弯下腰将他抱紧。
他眼眸低垂,呼吸有些沉,心口的钝痛逐渐消散。
连译的行李不多,南灯更是没多少东西,一个手提箱就够了。
还有一个小小的塑料箱子,里面不透光,正好能装进兔子头,盖子上有小孔。
兔子头对这个箱子还算满意,主动跳进去,悄悄在侧面啃出一块缺口,把一只眼睛对着缺口往外看。
南灯抱起小箱子,发现这会儿已经快要天黑了。
他依然戴好帽子和口罩,和连译一起离开。
两人没有走郊外的街道,而是直接从房子后方的草坪绕去另一侧,大概走了十分钟,看见一辆出租车在路边等待。
南灯第一次以人的状态靠近除连译以外的人,还有些胆小,低头紧紧跟在连译身边。
等上了车,司机也不多话,确认地点后驶离原处。
南灯与连译一起坐在后座,他逐渐放松,扭头望着窗边快速掠过的景色。
天色越来越暗,似乎要下雨了,比平时黑得更早一点。
与此同时,地洞中的雾鬼蓦然睁开眼。
“它离开了……它想去哪儿?”
大量沸腾的雾气唤醒地洞中沉睡的怨魂,雾鬼命令道:“去吧,去把那只丑陋的怪物引出来。”
怨魂不敢违抗他,齐齐朝着雾鬼所指的方向离开。
待地洞里只剩下雾鬼,上方的圆盘旋转亮起。
雾鬼安静等待片刻,周身的雾气在圆盘的作用下不断凝聚,形成第二只雾鬼。
第二只雾鬼没有思想,不会说话,犹如一只傀儡,也随着怨魂们的方向而去。
夜晚逐渐降临,一只黑猫精神抖擞地醒来,跳下树干环顾四周。
最近医院人满为患,怨魂也变多了,黑猫更加忙碌,好几天没去找过南灯。
它此时又嗅到丝丝不寻常的气息,迈腿朝远处奔去。
雾鬼的追踪依靠兔子头残留的气息,无法太准确地定位。
有上一次被提前发现的经验,傀儡雾鬼带领大量怨魂悄悄从地底穿梭,来到郊外的房子仔细寻找。
稀薄的雾气从地面升起,逐渐凝聚成型。
傀儡雾鬼刚刚现身,听见后方有“呜呜”的吼叫声。
他缓慢转头,看见路边一只健壮的黑猫正紧盯着自己,炸毛做出即将攻击的姿态。
傀儡雾鬼不悦地出声:“碍……事……”
黑猫丝毫不犹豫,朝他扑过来,前爪拍飞一只意图阻拦的怨魂。
它虽是新诞生的不久的地灵,身上灵气却很足,转眼击杀了好几只怨魂。
然而将要接近傀儡雾鬼时,他挥手扔出一张黑色的纸片,击中黑猫的身体。
这与寻常怨魂的攻击方式截然不同,黑猫没有防备,硬生生承受下来。
它负了伤,动作明显有迟缓,还要提防雾鬼的再次攻击。
加上附近的怨魂数量实在太多,郊外又根本没有天师巡逻。
黑猫逐渐抵不过这群鬼,舔了舔受伤的前爪。
随后,黑猫爆发出最后一点灵力,击退围上来的几只怨魂,趁机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