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手掌干燥温暖,和以前碰上去的感觉不太一样。
但这气息是南灯无比熟悉的,他在衣柜里躲了一会儿,终于稍微平复下来一点。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钻出衣柜扑进连译怀里。
“我……我好像不太对劲,”南灯不安道,“你能碰到我吗?”
连译将他抱紧,抬手撩开他的额发:“能。”
南灯有心跳,在呼吸,体温虽然偏低,但也在常人的范围内。
他不再是鬼魂的状态。
南灯很害怕,搂紧连译闷声道:“为什么……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连译低声安抚,“别担心,有我在。”
他早上因为禁制突然发作昏迷过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鬼魂变成活人,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倒是很久以前曾有过将魂体锁在尸体内,炼制成僵尸的邪术,但南灯看起来也并不是。
连译抚摸着南灯柔顺的发丝,将他从地上拦腰抱起来。
以前只有南灯主动抱住连译,被人抱起来的体验从来没有过,南灯紧张不已,搂紧连译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去。
床边和地上散落着许多药盒,各种用途的都用,看起来是崭新的。
有一盒退烧药打开过,还有一个空了的杯子和汤勺,一瓶空了的符水,一起摆在床头的柜子上。
连译很确定,他的住处没有这些东西。
兔子头在连译脚下,仰头看着他们,咳咳两声,从嘴里吐出一盒药。
连译暂时没有管这些,推开药盒将南灯放到床上。
他仔细为南灯检查,呼吸、瞳孔、皮肤,他的身体看似完全正常。
并且南灯的皮肤白皙娇嫩,如同新生儿一般,身上穿着原本魂体的衣服。
南灯紧紧攥着连译的衣摆:“我的心跳好快……”
当了这么久的鬼,突然就变了,他还不能完全适应,眼前的连译是唯一的依赖。
他拥有真正的身体,五官还是与之前一样精致漂亮,眼尾因为紧张过度而微微泛红。
连译继续安抚他:“我也是。”
“真的?”南灯歪头靠在连译心口处仔细听,一边摸索着,又往上摸到连译的脖颈和下巴。
他双手捧着连译的脸侧,凑近嗅了嗅,感受到呼吸间的热气洒过来。
和之前魂体的时候不太一样,南灯闻不到连译生魂的香味了,不过依然是他熟悉的人。
“你没事了吗?”南灯缓过神来,对连译的担忧不减:“你早上突然晕倒,还在发烧。”
“没事了,”连译转而问道:“这些东西哪来的?”
南灯老老实实说:“我去……去偷回来的。”
他把上午所做的全都说了出来,包括顶着太阳去药店,给连译喂了符水和退烧药,之后陪着他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
“是不是吃的药起作用了?”南灯眼含期盼,“你已经不发烧了。”
连译安静注视着他,片刻后应道:“嗯。”
南灯是一只鬼,冒着受伤和被抓的风险,白天外出去为他找药。
连译垂眸,牵起南灯的手腕。
他现在拥有实体,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痕,却也能猜到暴露在阳光下时,会是怎样的感觉。
符水和退烧药的实际作用很小,但他还不能告诉南灯自己昏迷的真实原因,还有他的身份。
南灯为他做了这么多,得知真相一定会伤心。
南灯庆幸又开心道:“你没事了就好……”
他额上还有一块红印,是刚才在衣柜门上撞的。
连译轻柔抚过,忍不住凑近落下一个吻。
南灯不曾抗拒,或许都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含义,望着他眼神单纯。
兔子头在一旁默默看着,打嗝吐出一盒新的药。
“那这些药还用得上吗?”南灯又问,“要不要还回去?”
连译说道:“我来处理。”
他松开南灯,找了个箱子把所有药盒都装起来。
南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安静看着连译的举动,时不时低头打量自己。
他有呼吸了,也有心跳和体温,变成了和连译一样的活人。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南灯想不明白。
不过……变成了活人,就算是再死掉,那也就是鬼了吧。
南灯安慰自己,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他渐渐适应过来,先前的惶恐与不安也消散了大半,开始感到无比新奇。
南灯独自下了床,像第一次进入这栋房子一样,这里看一看哪里摸一摸。
他魂体的时候就没有鞋子,此时光脚踩在地上,连冰冷的瓷砖也感到很新鲜。
还有沙发与地毯,任何触感都与之前不一样。
当连译收拾好卧室的药盒时,在厨房找到正在玩水的南灯。
他看起来很兴奋,上衣被溅湿了一大片也不在乎,发梢也挂着水珠。
连译上前关了水龙头,捏住南灯冰凉的手心:“不冷?”
“冷,”南灯眼神发亮,“但是好玩。”
他又跑去阳台,很小心地将一根手指暴露在阳光下。
还是有点烫,很热,不过不疼。
南灯依然不喜欢阳光,回到客厅蹲在角落的盆栽前。
他盯着盆栽看了很久,兔子头也在他身边,跳起来咬住一片叶子吃掉。
南灯也摘下一片叶子,翻来覆去地打量,学着兔子头放进嘴里。
连译及时阻止,拿走叶子扔掉:“你不能吃。”
南灯乖乖应下:“哦……”
兔子头自顾自跳走了,南灯变成了人,它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连译问道:“饿了?”
南灯迟疑着摇头:“不饿。”
他就是好奇,想试一试味道,并不是真的要吃。
连译牵着南灯在沙发坐下,为他拿了一双拖鞋,俯身亲自为他穿上。
他骨骼纤细瘦弱,拖鞋穿着有点大。
穿好了鞋,连译又找出几件衣服,让南灯把身上被水沾湿的换下来。
南灯举起衣服打量,凑近闻了闻,是连译的。
连译让他自己挑喜欢的换上,转身去了厨房并关好门。
他用灵术唤醒几只小纸人,打开冰箱做了一份蛋羹。
做好后小纸人匆忙躲进橱柜夹层,连译打开门,换好衣服的南灯就站在门口。
连译的衣服对他来说也偏大,松松垮垮的,纤细的指尖堪堪露出袖口。
他走近,为南灯挽起袖边:“吃点东西?”
南灯早就闻到了蛋羹的香味,不住张望:“是什么?”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虽然变成了人,可他以前是鬼,不确定能不能吃正常的食物。
然而当尝了一口蛋羹,南灯把刚才的担忧彻底忘在了脑后。
他捏着勺子埋头吃,被烫到了也不肯停下,连译阻止未果,把蛋羹拿走,舀一勺吹散热气再喂给他。
南灯这下老实了,乖乖吃完一整碗蛋羹,喝了一瓶热好的牛奶。
他放下杯子,扑进连译怀里:“我饱了。”
连译将他抱住,仍然有不真实的感觉。
哪怕他曾有过念头,也只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而已,鬼就是鬼,是死亡后变成的怨魂,怎么可能再重新变成人。
但此刻的南灯的确真实存在,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吐息凑得极近,柔软细嫩的皮肤贴过来。
他一直喜欢粘在连译身边,只是以前是魂体,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
同样的举动,效果不同,意义也有所不同。
连译突然问:“你不怕我?”
厨房的凳子都是单人的,南灯坐在连译腿上,有些迷茫:“为什么要怕你?”
连译没有说话,视线划过南灯小巧的下巴尖。
长久以来,内庭的那些天师都怕他,不敢离他太近,普通人更是会无意识地避开他。
唯独南灯是个例外,不管他是鬼还是人。
连译松开南灯不再抱他,站起身:“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外出。”
他语气略带强硬,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论发生什么情况。”
南灯没有反驳,他自己也胆小,乖乖地点头。
—
城中心,林玖接到报告,来到一家药店。
这里的店员声称,上午店里的药莫名其妙不见了很多,他们打开监控发现可能是撞鬼了,赶紧寻求天师的求助。
大白天撞鬼这种事极少遇到,林玖觉得不寻常,想亲自过来看看。
监控里,画面时不时晃动,正是捕捉到魂体的迹象。
紧接着药品开始丢失,都是被挪动后凭空不见。
林玖查看药品丢失的清单,上面每一种药都拿了一盒,甚至还拿了一瓶符水。
这些药数量不少,那只鬼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药尽数带走。
监控画面的最后,只捕捉到一个隐约的背影,这是唯一的线索。
店员很害怕:“怎么大白天也撞鬼啊,真是吓死人了……”
有天师在安抚店员,林玖看着安静的罗盘若有所思。
白天也有天师巡逻,这只鬼没有被发现,证明气息很淡,实力并不高。
而他竟敢在白天出来,也不伤人,只是为了偷药,还偷走了一瓶符水。
林玖越想越觉得奇怪,和手下打了声招呼,独自离开药店,朝着监控背影离开的方向找去。
罗盘没有指引,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林玖没有放弃,他基本只走了直线,直到站在一个分岔路口。
再往前走,是郊外的方向。
不知为何,近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与郊外有关。
黑猫两次阻止天师靠近郊外,混沌神出现在郊外。
还有连译,也住在郊外。
林玖感到头疼,他想不明白,暂时将此事搁置,转身回去。
—
夜晚很快来临,南灯玩了一整天,被连译带去浴室洗澡。
他抓着连译的手不肯松开:“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洗?”
连译冷酷道:“不行。”
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水,他教会南灯香皂和洗发水的用法,并叮嘱他不能洗太久,走出浴室关上了门。
兔子头被拦在了外面,连译也不准它进去陪南灯,南灯不太高兴,闷闷地脱掉衣服。
不过很快,他就被热水吸引注意力,兴奋地躺进浴缸。
连译不放心,每隔十分钟就来敲门,询问南灯的进度。
南灯每次都说快了快了,里面的水声哗啦哗啦响。
直到连译的耐心终于耗尽,再次来敲门:“南灯,马上出来。”
“知道了!”南灯的声音响起,他磨磨蹭蹭从浴缸里出来,打开淋浴喷头冲掉头发和身上的泡沫,就这么直接打开门。
连译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张宽大的浴巾。
南灯头发湿漉漉的,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水珠顺着身体往下滑。
连译仿佛早预料到他会这样,默默展开浴巾将他裹住。
南灯还对他不肯和自己一起洗耿耿于怀,把头发上的水都往他领口蹭:“头发湿了,不舒服。”
浴巾裹着不方便走路,连译将他拦腰抱起,带去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