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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热带气旋

奇洛李维斯回信 清明谷雨 2614 2024-01-08 10:08:28

陈挽开了辆不大起眼的大众,缓慢驶入机场高架。

八号风球登录海市的第一天,热带气压达到117帕。

机场大道两边棕榈跟洋紫荆被过境台风吹得七零八落,启动了几次刮雨器刷风挡玻璃,勉强能保持清晰视野。

天气异常恶劣,T2航站楼重复播报气象报道。

“今年第七号台风‘仙鹿’已于今日上午11时36分在我市沿海登陆,自东南方向向西移动。”

“受对流云团影响,台风眼外环附近最大风力达八级,预计未来六小时有强降雨水,并伴有强雷电,已向各单位部门发布暴雨橙色预警,望有关单位与工作人员做好防范工作……”

国语、英语和粤语各播报一遍。

陈挽看了眼腕表,绕了个大弯拐入b3,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停车,靠着座背,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搭在车窗边,姿势还算放松,眼晴却很紧地盯着前方。

狂风骤雨,很不适合飞行的天气,偶有赶航班或落地的乘客,里面没有陈挽在等的人。

他点了支烟醒神,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今早又要赶在台风登陆前赶到机场,怕堵车。

橙红色火光在晦暗中亮起微弱模糊的暖意。

港文电台插播昨日金曲,粤语歌在外头沙沙雨声中有种催眠的效果。

陈挽换了个频道。

“TNB为您播报……明隆近日完成……兼并和收购……”

“商贸协……换届选举……立法会一票否决……”

手机震动,卓智轩问陈挽接风宴准备得怎么样。

太子爷回国,即便卓智轩也得不敢掉以轻心。

陈挽发了几张照片过去,说:“湾区傍山别墅餐厅。”

卓智轩看了看,挺满意,陈挽办事向来靠谱,叫人放心。

聊完正事,卓智轩八卦道:“听说他是和徐小姐一起回来的。”

“不是,”陈挽灭了烟,利落拉杆,一踩油门,纠正好友,“他是自己回来的。”

“……”卓智轩瞬间醒了,推开怀里的温香软玉,坐起来,“你跑去跟踪人了?”

陈挽专注地盯着那道从b3口出来的高大身影,直到对方跨进了一辆黑色迈巴赫,才分神回道:“不是跟踪,是接机。”

单方面的。

“……”卓智轩收声半响,又像是习惯了,最后只憨出了轻轻一句,“不怕死是吧,陈挽。”

陈挽不远不近跟在迈巴赫后面,沉默片刻,道:“我不放心。”

海市最近不太平,商贸协会理事会换届近在眼前,珠岛、下龙界、西贡门几方势力蠢蠢欲动。

大概从上个月开始,群岛就开始频传劫机事件和空难。

那个人最近在国外一系列凶悍强硬的收购吞并手段又引起轩然大波……

几年前的袭击事件还历历在目,陈挽从前几日就开始心神不宁。

这是八号风球登陆的第一天,飞行条件异常恶劣,他猜测对方应该是乘坐那架达索猎鹰900私人机回来。

猎鹰机型强悍,抵得住500帕风暴,但落地很硬,不知道会不会强制迫降。

卓智轩哑口,气笑:“轮得到你忧心?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陈挽好脾气笑笑,没说什么。

十几年老同学,卓智轩同他知根知底,陈挽从来言行得当,进退有度,但冷不丁出个格,那必是大事。

卓智轩不解:“你怎么知道他从哪里下机?”

澳屿机场是许多国际航班的中转站,新设了多条出口密道,一些政要或是重要人物会不定站口出站。

陈挽沉默片刻,含糊道:“我有我的办法。”

“……”

都是在风头浪尖上立着的成年人,卓智轩不多劝,只是客观告知他:“你再出格点,连我也未必捞得住你。”

陈挽声音温和平静:“不会,我没想干什么。”

这是真心话。

床伴缠得紧,卓智轩嘱咐了几句届时宴上的要紧事项便挂了。

陈挽一直跟在黑色迈巴赫后面,直到看它顺利过了海底隧道,才一打方向盘拐到左道,利落超车,一骑绝尘。

天更阴沉,电台在放《愚公移山》。

陈挽关了音响,只剩下雨水砸在玻璃上的白噪声,海湾大道两旁一字排开的棕榈和洋紫荆东倒西歪。

几日后,湾区傍山别墅餐厅。

小潭山三面环海,台风天,入夜也无月光,海塔亮起,山脚扑上的低沉怒吼的白浪。

外头阴风晦雨,屋内觥筹交错。

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晚宴实则像窗外的夜海一般波涛诡谲,暗涌深流。

赵声阁到得不早也不晚,身后跟着沈宗年和谭又明,连卓智轩都得站得更往后一点,前边一个股王幺子,一个前政律司长孙,他不过区区采海油家的纨绔一个,越不过去。

陈挽是早就到了的,站在很不起眼的角落,和经理默默对今晚的菜品酒水,又低声嘱附把气温调低一些、水晶吊灯下的兰花也要挪一挪、酒不用醒透,七分就可以……像个谨慎敲定、确认细节的总导演。

宾客不算很多,都是些年轻后生,是海市里有头有脸世家大族里的同辈,不过陈挽心知肚明,其实这些都不是赵声阁最核心的圈子。

赵声阁这些年越发低调神秘,神龙不见首尾,他那个圈子保密、森严,名利场里的金字塔,从小到大就那几个人,陈挽这种二流富商四房姨太的私生子,完全是沟底望高楼,半点边搭不着。

也就是那里头的卓智轩是他十几年的老同学,且公子哥的圈子里总有个安排吃喝玩乐、跑腿的角色。

陈挽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办事靠谱,性子也不卑不亢,才得了几分那群公子哥的眼。

不得不承认,很多场合都需要陈挽这种人,长袖善舞进退得当,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都觉得很舒服,大家都觉得他很不错,也就拿他当半个朋友。

陈挽看起来从容,其实很忙,一直等到真的上了桌才有机会认真看一眼主位上的人。

容貌更盛了,眉眼英俊锐利,凶悍俊美,可气质却是更松弛。

其实凭心而论,赵声阁从来没有表现得多么高高在上,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大概是真正的强大和权势不需要用故作冷肃和高傲去强调,所以他温和内敛的表面下也自有一番令人望尘莫及的气场与威严。

赵声阁行踪难测,平日要见到他一眼难于登天,因此很多人都趁今夜去敬酒。

男男女女,目光恭敬,热切,也赤裸。

这个人读书时代便是天之骄子,是豪门男女相竞的目标。

同龄人还在沉迷于游艇黄金奢侈品的时候,赵声阁已经成为这两年唯一能撬动外资注入的操盘手,在海市萎靡不振的金融版图和实业市场力挽狂澜。

近年来被当局邀去内地出席许多红字当头的政会。

在海市外贸下行经济萎靡的市场,赵声阁这个名字代表某种希望和信念。

赵声阁,是赵家的赵声阁,明隆的赵声阁,更是海市的赵声阁。

赵声阁靠在椅背,听人寒喧,偶尔点头,不动声色。

他对这些社交没什么兴趣,但这里不比国外,还是讲人情世故的地方,他出去几年,该出现的场合还是得露个脸。

这些天各门各派相竞以邀到赵声阁为其接风洗尘为豪,赵声阁拒了一些,也去了一些,但都没有今晚舒服。

音乐、座位、环境说不出哪里舒心,但就连空气的湿度都异常合适,回国数日连轴转的赵声阁未想过在这种场合得到片刻放松。

谭又明看他筷子多伸了几次,酒也见了底,问:“菜合适?”

赵声阁这个人,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

太子爷什么时候在这种场合认真吃过饭,他从小就最挑剔,食材旧了火候过了甚至摆盘不顺眼他都不会再碰一口。

不过赵声阁从来不会说什么,要求什么,就只是默默放下筷著,喜恶不形于色,让人看不出他到底真喜欢什么。

赵声阁一个中国胃在洋国吃太多垃圾吃到本土菜觉得还算熨帖,淡淡嗯了一声。

谭又明:“……”

坐在主座顺数第三位的卓智轩听不见他们两人说什么,谭又明和赵声阁自小一同长大,一向比他和赵声阁更亲近些。

但看赵声阁心情好像还不错,他便朝坐在角落里的陈挽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让他也快去敬酒,不要辛辛苦苦张罗一整晚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是不赞同陈挽干跟踪、监控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但肥水不流外人田,能光明正大和太子爷搭上关系这种好事那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圆桌很大,陈挽的位置离卓智轩远,离赵声阁更远,桌上美酒佳肴,人声鼎沸,不说隔着个太空,也隔着条银河。

陈挽朝卓智轩安抚笑笑,没动,低了头自顾自饮茶,继续听桌上的人讲维港风云,讲太平山顶秘闻。

陈挽说的那句“我没想干什么”是真的,只是卓智轩好像一直都不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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