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时虽然离得很近,却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尤因自己近乡情怯,以为南少虔也是。等到了电影院,环境一黑暗,身边高大的男人目光突然灼热不容忽视,才明白之前的忍耐,大概只是暌违良久后再次见面的礼貌。
大荧幕上枪战正酣,他们特意挑选了人不太多的场次,最后四排只有他们两个人。
尤因捏起一个爆米花塞进嘴里,嚼了两口,突然停下来,没咽下去,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凸起,目不斜视地说:“我知道你路演的时候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但是我还没看过呢……别一直盯着我。”
他会分心。
南少虔沉默一会儿,想起一个不久之前的画面。
怕他出现引起轰动,尤因一个人去取票,让他戴好口罩帽子在影院外无人的角落。
或许是落单的帅哥更具有吸引力吧,不一会儿他就发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尤因身上。而没多会儿果然有人主动出击。一个女孩子在同伴推推搡搡下靠近尤因,长裙黑发,很漂亮很年轻,边打开手机,边紧张地朝尤因说了句什么。
南少虔面无表情地猜,大概是想要微信。
尽管戴着口罩,五官只露出眼睛,几近于全副武装,但颀长挺拔的身姿,精致高级的穿搭,以及伸出衣袖白皙修长的手指,根本不需要凭借优越的脸孔,光漏出在外的身体细节就足以在一众同样时尚的年轻人里鹤立鸡群。
被女孩子搭讪以后,尤因应该是有一点惊慌,南少虔看见他伸手把罩在鼻梁上的口罩又往上拉了拉,口罩上缘几乎碰到卧蚕。几秒后,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认出只是被当作了普通帅哥搭讪,身体语言才放松下来,然后疑惑地微微低下头听女孩子说话。
几秒后,他弯起月牙眼笑了笑,却是干脆的摇了头。
女孩子失望地离开了。
南少虔缓缓吐了口气,他知道尤因不会给,但依然没来由的担心,毕竟那是个女孩子,符合尤因以前的性取向。
或许也符合如今的。
谁知道呢。
是有点嫉妒吧,很想上去宣示主权,但真要衡量,他在尤因这里,似乎也只是比那个女孩子多了一个联系方式。
于是更嫉妒了。
枪战止歇,接下来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长镜头,文戏,和女主角的感情戏。
南少虔的心思半点儿没在电影上,荧幕上的男主角眼神有多滚烫深情,观众席位上的他就有多心不在焉。
心里百转千回,对于尤因不允许再看的要求,他说:“好。”
答应得干脆,可尤因用余光瞟见那道目光分明没有丝毫偏移,像一口深井,仍静静在自己身边波澜。荧幕的冷光照上去波光粼粼,貌似平静毫不喧嚣,可尤因见识过其中的惊涛骇浪,他忍不住保持警惕,不敢转头,怕一对视上,注视两秒钟,就嗷呜一下被席卷进去尸骨无存。
很久过去,南少虔仍不嫌腻地保持扭头的姿势。
尤因心里有些躁动,鼓了会儿勇气,说:“你是不是想亲我?”
南少虔收回视线,身旁沉默半晌,一声低低的“嗯。”
尤因本来是想用这句反问臊他,我已经发现了,你藏着点儿大哥。可南少虔这样直接坦然,他愣了愣,反而把自己臊住了,成了手足无措的那个。
“……”静了静,尤因努力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说,“忍住好吗?我暂时还不太能接受……”
南少虔一时没说话,伸手从他怀里拿了一个爆米花,舌尖卷进口腔,慢慢咀嚼,像是以此消磨某种欲望,目光深沉地扫过尤因的嘴唇。
慢条斯理咽下去,他说:“你要快一点。”
尤因保持沉默,被充满警示意味的话语搔得耳朵尖发红。
电影结束,南少虔在亮灯前提前从侧门低调离开。俩人在停车场碰头,南少虔亲自驱车送尤因回家。
尤因租的小区并不算很高档,但安保很不错,陌生人和陌生车辆一概不被允许进入小区,即使业主亲自带着进去也登记身份信息。
尤因不太愿意南少虔被登记在小区的来访人员里,怕信息泄露出去造成南少虔的困扰,于是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就喊停了车。
南少虔把车缓慢停在一棵很高的树下,橘黄色的路灯被樟树的树冠挡住,车里两个人的面容在幽暗的环境里模糊不清。
吃饭,看电影,挨得很近聊天,在仿佛约会的一晚上快要结束时,南少虔没有提起任何关于确认关系的话题,就好像不打算再给他一个正式的表白。
说实话,尤因的期待有些落空,他以为按南少虔对他穷追不舍的态度,今晚过后,他会变成一个男人的男朋友。
态度或许半推半就,心里一定心甘情愿。
出门前他就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否则他是疯了才会车马劳顿一下午以后还精心打扮一通出门。
可没有,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搞不懂,心里有点烦躁。
“可以请你和我交往吗?我会好好爱你。”
“当然可以,我也会如此去做。”
所有恋爱的开头不都该如此吗,他又不是刻意想保持高姿态,他只是希望得到承诺。被追求的人,理所应当要求拥有这样一份承诺吧。
手慢慢摸上安全带,扣锁咔哒一声解开,尤因微微转头看南少虔一眼,表情很平静,但是仔细看就可以发现他不太高兴。
他说:“我走啦。”
南少虔低低嗯了一声,却不给他开车锁。
尤因耐心说:“你没开门。”
南少虔稍微动了一下,车内响起的却不是中控锁开启的声音,而是另一条安全带解开的窸窣声。
尤因不解地转头,手在这时被拉住。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去,南少虔的脸上半截藏在黑暗里,高挺的鼻尖、很健康肉粉色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部分下颌骨则在光里,英俊而凛冽。
尤因勉强振作精神,问:“什么事?”
南少虔只是盯着他,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颇意味深长。
好一会儿,说:“你知道的。”
玩什么暗示呢,尤因不喜欢猜,猜没猜中他都会不高兴,他讨厌那种被拿捏的感觉。他硬邦邦说:“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每次我一跟你表白还没张嘴你就已经很烦,我还以为你喜欢委婉的,不喜欢我啰嗦。”南少虔挑眉道。
尤因顿时讪然,好像是有这回事,他确实曾经特别强烈地拒绝过南少虔的告白。
“你也说了是之前……”自己挖坑自己跳,尤因干巴巴地说:“也分情况吧。”
今天这种气氛,跟他较这种几百年前的劲有意思吗?
“有时候,我也会想你能主动一次。”南少虔偏过头来静静看尤因,指尖摩挲着尤因的虎口,语气低沉,节奏缓慢,“我的这种期待对你来说负担太重了是不是?因为我们之间只有我爱你,我是在强迫你,所以忍不住的人也永远只有我一个。”
尤因理解了一会儿这句话,有点想发脾气。
他把手费劲从南少虔的大手里抽出来。
什么叫“只有我爱你。”
这句话真是非常不动听。
南少虔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比较明显,就要求别人的喜欢也要一样显而易见。
太早结果的爱情,他坚定地认为一定很酸很涩,所以他才想冷却之前两人之间濒临失控的气氛,一直保持沉默不断犹豫,也是因为南少虔总是急不可耐。
他希望南少虔可以保持耐心。
他当然是喜欢的,把他的心掏出来他也是这么说。
手被甩开,南少虔也不怎么生气,很平和地又重新抓一次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摸小孩儿脸那样轻轻的摩挲。
尤因微微歪头去看,看到南少虔绷得平直依然饱满的嘴唇,那么大的个子,抿着嘴不说话,竟然有点可怜,气突然消了一半。
然后古怪地想:真那么痛苦,干脆再逼我一次啊,像以前每次和我对话那样强势。
也可以强吻他,舌头缠着他的舌头,逼着他承认:“说啊,你他妈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然后他就认了,是,我是喜欢你。
但他知道,南少虔不敢这么做。
之前把他逼得太紧吓到他,南少虔也心有余悸。
尤因的脑子发涨,他知道南少虔想要什么,主动,好吧,不是很难的事情,不是不可以。
也有意安抚。
可作为一个新鲜一弯的直男,他又实在赧然于用实际语言去对一个男人表达暗示:你可以对我做点什么。
于是他咳了一声。
南少虔果然看向他。
对视的一瞬间,尤因的目光欲言又止地闪烁几下,眼神带着点儿无可奈何。
缺乏耐心就算了,那看人眼色呢?总得有一样是能干好的吧?
南少虔对这种事倒是领会得快,在他两片薄红的嘴唇上逡巡两秒钟,目光幽幽沉了沉,俯身过去,低下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他。
很特殊的感受,一触即分的亲吻,尤因却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亲完了,才低声征求意见:“想和你亲嘴。”
尤因红着脸没说话,心想,都已经先斩后奏,还有什么好问的。
南少虔的呼吸温热而清新,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不是香水,也不是洗衣液,是他身上自带的裹着体温的醇厚气息,很让人安心和沉迷。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非得问,非得问,这人怎么这样啊?
尤因有点埋怨,在南少虔胸口深呼吸一口气,两只手默默攥紧南少虔两侧的衣角,脸发热,似有若无的,蚊子叫似的嗯了一声。
他听见南少虔轻声短促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