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庭之似乎并不满意春生的回答,但不管怎么说“魏先生”听起来总是要比“晚晚”要好些。
他冷着脸松开钳着春生下巴的手,扫了眼春生光着的上半身,让人给他找件衣服。
佣人很快就拿回来一件黑色的新T恤,偏大的尺码领口也大,春生穿在身上能露出大片锁骨和细长的脖颈,显得人更瘦脸更小,也让那双大眼睛显得更大。
春生穿好衣服后见佣人在清理地上的花瓶碎片,便也想上前去帮忙,但他身体刚一动魏庭之就叫住他。
“白天帮花匠做事,晚上帮佣人做事,你就这么闲不下来?”
春生眉眼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气了。
魏庭之冷着脸转身,“过来。”
春生只好跟上去,跟着走在前面的背影上了三楼,他被要求坐在一张沙发上等着,没多久他比较熟悉的女佣颖颖提着药箱出现了。
看见春生脸上的伤,颖颖一脸担心地打开家庭药箱,“我都听说了,你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还好魏先生没有真的生你气。”
颖颖取出药箱里的棉签碘伏还有创口贴,帮春生处理好眼角的伤口又拿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酒帮他擦揉额头上的青紫。
“你真傻,你就没发现今晚前面人很少吗?”
春生点头,“发现了。”
他在门外守了那么久都没有看见佣人的身影,门里也是静悄悄的,这其实不常见。
“那是因为嘉林少爷的事今晚丽淑夫人一定会来,所以我们没有人敢到前面去。”
春生想起那个丽淑夫人生气时狰狞的表情,表示理解地点头,那确实很可怕,也更加庆幸还好自己进来了,要不然这会儿坐在这里上药的就有可能是魏庭之了。
他虽然有些怕魏庭之,但他一点也不想看见魏庭之被人打,被人欺负,所以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冲出去保护他,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出去替他挡的,因为知道这很疼所以要替他挡。
上完药春生呼吸时闻到的都是活血化瘀药酒的味道,那一点也不好闻。
春生趁着颖颖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想用手擦掉一些,但还是被颖颖发现了。
她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要是擦掉了,我就去告诉魏先生。”
春生一听这话顿时呐呐地放下手不敢动了。
颖颖收拾好药箱提起就走,春生想跟她一起,只是刚起身就看见魏庭之正走过来便没敢再动。
走到近前魏庭之扫了眼他眼角贴着的创口贴,还能闻到药酒的刺鼻味,知道他这是处理好伤了,便淡着声道:“好了就过来。”
春生听话得像小狗一样,紧紧跟随魏庭之的指令,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虽然他很好奇魏庭之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愣是没敢问一句,只老实跟着走。
在走过一条走廊后,魏庭之打开了一扇门,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春生没敢跟进去,直到魏庭之打开房间的灯他才明白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天花板的高度至少是两层楼,巨大的水晶吊灯和无数盏小圆灯就嵌在上面,贴墙摆放的是接近天花板高度的书架,可以移动的梯子就停在最边上,人可以踩着梯子去拿最顶上的书。
而在这些高得惊人的书架外则是正常大小的书架,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个书架都是塞得满满的,实在放不下的就堆在地板上,一本接一本垒到成年人的腰,垒出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十分稳固的形状,放眼望去竟数不清有多少。
春生都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书,比书店还要多。
魏庭之啪啪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后转身面向春生:“既然你闲不下来,那就把这个房间打扫整理干净。”
春生听见这话收回视线,“我一个人吗?”
“不愿意?”
“我一个人会很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没有人能分出时间帮你。”
春生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还点头附和,“对,大家都好忙,颖颖也好忙。”
“知道就好,以后你就到这里打扫卫生,除了吃饭休息,别让我在其他地方看见你。”
春生有些遗憾,“我不能去种花了吗?”
“不能。”
“那散步可以吗?”
魏庭之面无表情,“散步可以。”
春生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就走向离得最近的一个书架,魏庭之看了也不看地伸手抓住的手肘把人拽回来,关上灯,“明天开始。”
春生被他推出门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魏庭之冷着脸给他看腕上手表的时间,“回去睡觉。”
春生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第二天起床吃完早餐就跑到前面去,找到那间魏庭之要求他打扫整理,堆满各种书的房间。
昨晚匆忙他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儿一个人过来了大致转了一圈后他发现这里其实挺干净的,书架上虽然有灰尘但也不厚,应该是平时就有人进来打扫的。
他正苦恼自己没有打扫工具,没想到颖颖提着清水桶和抹布出现了。
“春生,这是魏先生让我拿来给你的。”
“谢谢。”
颖颖放下东西并没有着急离开,她仰起脸环顾四周,“原来还有这样的房间,这里的书都是看过的吗?”
春生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们看一下?”
春生笑着点头,“好。”
“拿一本过来。”
春生转身从堆在地上的书里取了一本出来,递给颖颖,眼神好奇地看着她翻开书页。
“还真是看过的。”颖颖指着一行写在书页边上的字,“你看,这里有批注。”
春生认识的字不多,见整本书上竟然有不少页都写了这样的批注,忍不住心生佩服,“是晚……魏先生写的吗?”
“应该是的。”女佣颖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手指摸了摸上面有岁月痕迹的字体,轻声道:“也有可能不是。”
春生不解地看着她,“那是谁写的呢?”
“你想知道?”
“想。”
颖颖回头确认了一下紧闭的房门,脑袋靠近了春生一点,“有可能是泓之少爷写的。”
春生一脸迷茫,“泓之?”
“你不知道吗?”颖颖微微瞪大了眼睛,“我以为这件事整个静海市都知道。”
“知道什么呀?”
颖颖又回过头看门,好像生怕有人偷听见。
“魏先生不是独生子,他有个哥哥叫魏泓之,和他是双胞胎,听说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光看脸连亲生父亲都分不出来,但因为他们脾气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熟悉他们的人是可以区分他们的。”
春生以前也见过双胞胎,此时听颖颖说魏庭之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心下不由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真的一模一样吗?那不是就有两个魏先生了?”
颖颖摇头叹气,“现在只有一个了。”
“那另一个呢?不在家吗?去哪里了呢?”
“是死掉了。”
春生惊恐捂脸,“生病了吗?!”
见他这么惊讶颖颖觉得很奇怪,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也对,你跟我差不多大,七年前都还是小孩子。”
春生眉头皱得紧紧的,“魏先生的哥哥是生病了才死掉的吗?”
“不是生病,是被绑架了,那年有个罪大恶极的逃犯从其他地方逃到静海市,趁着学校开校运会绑走了泓之少爷,要求魏家不准报警,拿六个亿赎人,还要不连号的旧钞。”
七年前的绑架事件不光是在静海市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惊人的六亿赎金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小的话题度,但最让人感到遗憾和悲伤的是被绑架的孩子并没有被救回来,因为魏家有人报警了。
绑匪将魏家的报警行为视作挑衅,于是撕票。
“那是个很可怕很可怕的逃犯,据说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活活虐.杀了泓之少爷,警方找到尸体的时候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那个逃犯杀完人就躲进山里,在抓捕行动里被当场击毙。”
颖颖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很遗憾也很伤感,“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呢?我听那些老佣人说泓之少爷心地善良,待人和气宽容,从来不跟人生气,还很温柔,对谁都特别好,大家都喜欢他,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才十七岁就死了,他还没长大呢…………春生?”
对上一双通红噙泪的眼眶,颖颖怔愣着回不过神,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春生竟然听哭了,豆大一颗泪珠挤出了红红的眼眶。
春生悲伤至极地抽噎,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魏先生一定很难过……他哥哥死掉的时候受了好多苦……”
颖颖看着他哭得泪雨滂沱,哑口无言。
整间静悄悄的屋子里只剩下春生抽搭吸鼻子的声音。
颖颖正想安慰他,让他别哭了,忽然身后本该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听见开门声颖颖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正对上魏庭之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气势惊人,极具压迫感。
颖颖看着他的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魏庭之则是扫了眼还在哭的春生,冷声问:“你弄哭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