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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哑巴侍卫带球跑 问尘九日 2761 2024-01-21 09:39:50

谢时观这样问,二人哪还敢有不是的。

坐在谢时观侧手边的那位身着红褐色圆领窄袖袍衫,外衣是一整张满绣蜀锦,下摆上一圈仙人乘鹤图,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面白无须,腰间革带兜不住肚子,很有发福的迹象。

沈却认得此人,这是户部尚书陈明筠,正三品官,手握实权,富得流油,次首那位则是戍边的云麾将军,从三品官,衣着简朴,与同席的陈尚书相比,很难不显出几分寒酸来。

谢时观话音刚落,便听那陈尚书立即接口道:“殿下说的是,只是私下里聚一聚,沈小兄弟又是殿下身边人,都是极亲近的。”

说到这里他笑一笑,又道:“大家伙热热切切地同席,哪里有什么不好的?”

席间另一人则闷声点头,并不开口。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却也不好不坐,躬身向席间二人致了意,而后缓身掀袍入座。

人都来齐了,那花魁娘子才姗姗来迟,悦耳的笑声迎进来,一身若有若无的兰花香,那香味极淡,时不时叫人嗅见半点,很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户部尚书曾舍重金来邀这位千金难见的女校书,可人家却压根瞧不上他,这会儿终于得以一睹芳容,他看的眼都直了。

那花魁娘子照例先来到了谢时观身侧:“沂芸问殿下安。”

那规矩礼节、形容姿态,活脱脱一位世代书香的名门闺秀。

谢时观下巴微抬,指一指坐在他下首的户部尚书:“到陈尚书那儿去吧。”

娘子盈盈一笑:“喏。”

眼看那小娘子紧挨着自己坐下了,那股幽雅的兰花香便全便宜了他一个,陈尚书只觉得连骨头也要酥了。

他是圆滑的人,到这会儿了,也没忘要先孝敬雁王,忙开口唤人来:“思仙!”

外间里立即有人应了声,嗓子竟比那花魁娘子还要轻盈,随即便飘进来一位戏服扮相的小青衣,没带头面,脸上只上了一层薄粉,眼角揉一点胭脂,唇上一抹朱色,也是个极漂亮的人物。

“殿下,这是瓦舍里最叫座的青衣思仙,来——给殿下唱一曲。”

这京都里与雁王但凡有几分交情的,便都知道他选床伴的严苛,这样的优伶娼妓,不知道给多少富商老爷睡过了,他是半点也看不上眼的。

可他那封帖子实在递的匆忙,陈尚书就是找破天去,也找不到一个才貌俱佳、温淑柔顺,还愿意委身的良家子。

既找不到,便只好请这一位小唱过来,唱几只曲逗个乐儿,也不算太失敬。

那小青衣偎在谢时观怀里,故意不好好唱,只咿咿呀呀地唱两句,陈尚书忙笑:“你一个青衣,唱什么兰陵王?还不快换一个!”

小戏子笑一笑,伸手捧住谢时观的脸:“王爷想听什么?”

“本王凡俗桃李,听不懂戏,”谢时观盯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很不要脸地开口,“你不若呻|吟几句给本王听听?”

小戏子“哎呀”一声,像是羞红了脸,谢时观拉开他捂着脸的手,要他看沈却:“本王腿麻了,去,坐他腿上。”

沈却差点没坐稳,很慌张地比划:“属下……属下……”

那小戏子可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是收了银子的,不能叫主家不高兴了,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往沈却身上一倒,沈却便动也不敢动他,活像是个木头人。

而后那小戏子又伸手勾住他脖子,贴在他耳侧,哼哼唧唧地喘起来。

沈却哪里见过这阵仗,脸顿时烧得比那小唱还要红了,求救的目光望向王爷。

可谢时观见了,面上笑意却更浓了:“叫你抱着你便好生抱着,别把人家给摔着了。”

那小唱大抵是从未在风月场上见过这样的老实人,于是很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蹭起来,沈却忍无可忍,一只手抓住他肩臂,自以为凶恶地比划道:“请你自重!”

小唱笑呵呵的:“您说什么?奴家看不懂哪。”

谢时观笑眼看着他们,那陈尚书也赔笑,他喝了几盏酒,肠子热起来,打趣沈却道:“没尝过吧?这小青衣可不是寻常小唱,戏唱得好,嘴上功夫也好着呢,只要是尝过了,保准你馋得夜夜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

他话音刚落,便见上首的雁王殿下忽然朝他一举酒杯:“尚书大人。”

身侧的花魁娘子递过来一杯温好的酒,陈尚书忙接过了,微微俯首,回敬谢时观:“殿下您先请。”

这酒是花沂芸私酿的,秋时采摘的枇杷果,酒坛里腌一季,等入了冬,粉晶杯里一盏酒,酒面上再点一朵腊梅花,喝一口,甜香沁到人心坎里。

陈尚书忙赞:“好酒!”

那小娘子低笑一声:“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注]”

谢时观放下酒杯,目光轻轻点在陈尚书脸上,开门见山道:“其实今日本王请陈尚书来,是有一事要请尚书帮忙。”

“哪里的话,”那陈尚书忙放下手中酒盏,“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但凡是下官力所能及的事儿,下官决计没有二话。”

他嘴上这样说,可手心里却出了点薄汗,这位殿下从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万一提了什么不合常理的要求,他还真不知该怎么接。

谢时观笑吟吟地看着他,并不着急说话,这叫陈尚书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宝贝儿子,有一位庶子倒是生的不错,可早已成婚生子,膝下已育有一儿一女,脾气又烈,要送他进王府陪床,那还不知得闹着什么样!

这庶子高不高兴事小,惹怒了摄政王才是大事!

陈尚书这边脑补得满头汗,忽闻上首的谢时观徐徐然开了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他看向沈却:“阿却跟了本王十余年,还是贱籍之身,到底不便,他的卖身文书已尽数烧毁,只等着尚书大人这里替他入个长安良民籍贯。”

沈却心跳一紧,本就红透了的脸更烫了,他跟着谢时观十数年,从未奢望过他能待自己几分好。

更从未想过,他会为这样微不足道的自己,脱去奴籍。

听他不是想要自家庶子,陈尚书心里忙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嘛,殿下何必亲自来,递一封信到下官府上,下官保证就给您办的妥妥帖帖的!”

“等入了籍贯,下官干脆再替沈小兄弟把文书送到兵部去,挂上个六品官阶,岂不美哉?”

国舅爷那事儿,虽然上头遮着掩着不让乱传,可陈尚书却是个消息灵通的,几句话便打听出来了。

听说为着这个哑巴,国舅爷身边的十数名家仆都受了罚,昨日夜间,那国舅爷前脚才离画舫,后脚便叫人剁了半只手掌,好在叫路旁的商户救了,天又冷,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都猜是雁王殿下找人干的,可偏偏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可没有证据,谁又敢往摄政王身上查呢?

能得雁王几分器重,那就是该敬的人,他把事儿办妥了,在沈却那里留几分人情,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尚书大人看着办便好,”谢时观道,“大人办事从来妥当,定是不要本王操心的。”

他话音刚落,才要看一看沈却的反应,却见那跨坐在沈却身上的小戏子忽然往他身上一贴,狡黠地笑了,声音不高不低地,夹着几分暧昧:“郎君,你下头怎么起来了呀?”

就见沈却陡然起身,浑身上下都红透了,眼里像是噙着泪,朝谢时观一躬身,而后便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整张席面都默了默,而后谢时观反应过来了,想着他都这般了,还不忘朝自己俯身致歉,实在有几分可爱,便忍不住笑起来。

那小戏子也乐了,来光顾他的主儿也有拘谨的,但却没有临阵脱逃的,他头一回儿看见这般的正经人,简直要乐死了。

“殿下,”小戏子起身,朝着谢时观微微福一福身子,桃花眼弯的像月牙,“奴家出去寻一寻那位大人,免得叫他一个人憋坏了。”

陈尚书与那小娘子挨在一起笑,闻言朝他一挥手,说了句浑话:“还不快去,那沈小兄弟年轻气盛的,又无家室,如今恐怕是在哪处抱着柱子乱蹭哩。”

这些士人们明面上都是道貌岸然的,私下里的浑话却犹如那泥上雪,又荤又浑。

谢时观往日里应酬听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从不往心上去,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听见这话,他眉间忽然皱一皱,心里头有些不大爽快。

那小戏子正欲走,却听谢时观慢悠悠地开了口:“人都跑了,还追什么?”

这小唱是惯会揣摩人的,见谢时观面上有几分不豫之色,几步便挪回到位上,嗔怪一句:“殿下说的是,那郎君木头一样的,不及殿下千分之一的风情,殿下,不如奴家给您唱一曲西厢记罢?”

谢时观不置可否,那小唱便当他是默认了,起身到王爷那里借了一把折扇,又用折扇半掩着面,而后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王爷不爱听戏,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小青衣确实长了一把好嗓子,念一声崔莺莺,声音比那莺鸟儿还动听。

莺莺之声贯入耳,他心里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不会说,也不能唱的小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出自李白《杨叛儿》,意思是:双乌的啼叫声湮没在杨树的花里,今日郎君只管痛饮不要害怕喝醉,妾家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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