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广龙和白泽先一步回到警局,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需要的东西。晏阑三人回到警局时,刚才留下“看家”的林欢早已在院里等着他们。
林欢捏着鼻子上前,把除味剂递到二人身边说:“晏队,乔副,你们洗洗去吧。这马上就上班了,一会儿咱这楼没法待了!”
“这就去。”晏阑看了眼表,“你下班吧,休息好了再来。”
林欢笑着说:“多谢老大!”
乔晨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盒布洛芬扔给林欢,说道:“林欢同志,你好歹也是个警校毕业的正经大学生,按剂量服用止疼药不会中毒也不会依赖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吧?小姑娘,21世纪了,那些旧思想扔一扔吧。”
林欢嘿嘿一笑,道:“我知道啦!乔副最帅!爱你哦~”
乔晨一边回头一边说:“小苏……欸?人呢?”
晏阑:“在你关心下属的时候人家已经回法医室了。”
乔晨跟晏阑并肩走进警局大楼,说道:“小苏刚才吐得脸都白了,怎么不歇歇啊!”
“人家毕竟是法医,不至于见个巨人观就被吓软了。”
“你大爷的!晏阑!拿我的话堵我是吧!”
接近中午时分,苏行敲开了支队长办公室的门:“晏队,我来送尸检报告。”
晏阑抬起头来,这时他才看清苏行。苏行身高至少有1米85,身材匀称,宽肩窄腰,这样的身材在警队里都算的上数一数二的。至于长相就更不用说了,大眼睛高鼻梁,标准意义上的“帅”,再加上他那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映得他整个人都十分阳光。
晏阑眉梢微挑,问道:“你休息了吗?”
苏行摇头:“没,刚解剖完就给您送报告来了。”
晏阑:“我看尸检是你跟王老一起做的,去叫他来开会,你下班吧。”
苏行:“我前半夜睡觉了,不困的。”
晏阑看着苏行那有些发红的眼睛,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他没有戳破,只是站起身来说:“你要是想来就来吧。”
五分钟后,会议室里坐着一群睡眼惺忪的刑警们,人人面前一杯咖啡,也不知道谁把空调温度调得极低,好像生怕自己会睡着一样。晏阑把空调调高了几度,说道:“这是会议室,不是停尸间,弄这么冷要干什么?都准备吹感冒了好泡病假是吗?”
法医王军率先开口:“行了,你们醒醒觉,我先说说情况。”
晏阑和王军一个是刑侦支队长,一个是刑科所所长。平潞市市局刑科所是支队级别的建制,和几个支队平级且合署办公。因为王军在业内的专业和口碑非常好,省厅的资源倾斜,给刑科所单配了一幢四层小楼。不过为了办案方便,前些年装修的时候就把刑科所的小楼和支队办公楼连了起来。
晏阑背着三个二等功集体、一个一等功集体和一个二等功个人,才像踩了风火轮一样以32岁的年龄严丝合缝地挂上三督,又因为平潞市是副省级市,刑侦高配,所以晏阑现在的行政级别是正处级。
而王军则是因为专业过硬,拿到了高级职称,又被特聘为公安大学副教授,再熬两年就可以升专业技术三级警监,穿白衬衫了。王军的年纪和资历都远高于晏阑,而且晏阑刚进市局的时候跟着王军学了不少东西,一直把王军当作老师一样,所以对王军十分尊重。现在王军说先来介绍情况,晏阑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军开口说道:“因为是抛尸入水,痕检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线索,所以我主要说尸体情况。死者,男,尸长178公分。尸体的舌头丢失,外阴部被全部割去。”
“我靠!”庞广龙像诈尸一般猛然坐直,“所有吗?包括……?”
“是的,所有。”
王军这话让在场的男性都不自主地夹了夹腿。
王军继续说道:“通过耻骨联合和牙齿分析,这名死者年龄在30-35岁之间。死亡时间推测是9天前,也就是10号。尸体呈高度腐败状,解剖后发现尸体肺部没有泡沫、泥沙和溺液,舌骨没有骨折,肝脏和血液之中没有检测到毒性,初步排除溺亡、机械性窒息和中毒。内脏没有损伤,舌部和外阴部被全部切除,切口干净平滑,丢失的部分并未找到。四肢关节处有束缚痕迹,伴有皮下出血和生活反应,怀疑生前遭受过捆绑。颅骨顶部有一处凹陷性骨折,脑组织存在蛛网膜下腔出血,伴有脑挫伤。死亡原因初步怀疑是钝器击打头部导致的脑损伤死亡。指纹库和DNA库中没有死者的信息,死者体表没有衣物残留,没有任何残存的外来皮屑和毛发。”
晏阑点点头,问道:“乔晨,你那边呢?
乔晨连忙放下咖啡说道:“我已经把死者基本信息传到数据库里和失踪人口进行比对了,目前还没有结果。”
庞广龙晃了晃手机,说:“西区分局说他们还在排查监控,暂时没什么结果。”
“什么叫没结果?”晏阑问道,“那么大一具尸体,难道凭空冒出来的?”
庞广龙摊手:“人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晏阑转而问白泽:“白,你那边呢?”
白泽回话:“我昨天跟报案人聊了,也看过西区分局做的笔录,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报案人凌晨三点五十分从箭海的‘Light’酒吧出来,看到水面上漂着东西,用手机拍照放大之后发现像是个人,就报了案。”
“先确定尸源。”晏阑拿笔在本子上戳了戳,“市中心,抛尸。不用说也知道肯定要限期破案,各位醒醒神,抓紧时间吧。”
“那个……”苏行举起了手,“我说句话行吗?”
晏阑:“直接说,开分析会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
苏行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可以从医院开始排查。我在尸检的过程中发现尸体体表右下腹麦氏点区有新鲜的5cm手术切口,解剖发现阑尾残端包埋,证明死者刚刚做完阑尾切除术不久。如果我们从本市医院调取最近一个月进行过阑尾手术的,身高1米78,年龄30到35周岁,血型为AB型的男性档案和失踪人口进行比对筛查,是不是会简单一些?”
庞广龙不太赞同地说:“全市光三甲医院就60多家,阑尾手术又是个随便什么医院都能做的小手术,你这反而增加了难度啊。”
苏行解释说:“只用查三甲就可以了,死者阑尾根部和皮肤表面残留的缝合线是纯天然胶原蛋白缝合线,也就是常说的第四代缝合线,目前我市在阑尾炎手术中给病人用第四代缝合线的只有20家三甲医院。这种缝合线理论上吸收时间为8到15天,根据残留缝合线和伤口的情况大致推断死者应该是在死前一周内进行的手术。所以我们可以首先排查这个时间段内进行过阑尾切割术的符合条件的病例。”
啪!
乔晨合上本子说道:“行啊我苏!要是真找到了给你记功!我这就去联系医院查档!”
晏阑点点头:“就这么查吧,我去趟西区分局。抓紧时间确定尸源,水警那边继续打捞,看能不能找到被切下来的器官或者和死者相关的东西。没————”
“晏阑,到我办公室来!”推门而入打断晏阑说话的,是平潞市公安局副局长刘毅。
“哦,好。”晏阑站起身来,面色如常地说道,“我去一趟,没事的人抓紧时间休息,该干活的抓紧时间干活。散了吧。”
刘毅是平潞市公安局分管刑事部的副局长,管着刑科所、技侦、经侦、刑侦、缉毒五个支队。这几天经侦那边一直盯着的一个案子有了眉目,缉毒支队和外省的联合行动也准备收网,正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晏阑这边又出了浮尸案,刘毅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晏阑走到副局长办公室,恭敬地说:“刘副局,找我什么事?”
“网上都炸了窝了!”刘毅把一个平板递到晏阑面前,“你看看!连你被人搭讪的片段都有!比你们执法记录仪都完整吧?!”
晏阑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那我能怎么办?我当时就跟网警那边打过招呼了,他们办事不力,您应该去找他们。”
刘毅对晏阑这个态度十分不满意,指着他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晏阑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我这身衣服从头到脚加起来不到五百块,我这手表不到一千。都是我工资付得起的,那帮人喝多了冲我吹口哨,那我能怎么着?以后出现场把脸蒙上?那不更引人注意了吗?”
刘毅今天被上级领导耳提面命了一个多小时,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压根没注意晏阑穿的是什么,被晏阑这么一说才冷静下来。他坐到椅子上,指着晏阑的手腕说:“你那手表,摘了,谁知道你那是便宜的还是贵的!”
晏阑一边摘手表一边问:“这次限期几天?”
“十天。”
晏阑点头道:“知道了。”
刘毅语重心长地说:“晏阑,我知道你很讨厌这种限期破案,但你也得理解,这个案子毕竟影响大。箭海那地方在市中心,又是个开放景区,根本没办法封闭调查。难度越大,影响越大,咱们越得……”
“刘叔!”晏阑打断道,“别唠叨,我有分寸,您踏踏实实坐着吧。我知道您明年就退二线了,我保证您能安全到站,行不行?”
刘毅松了口气,说:“你明白就好。”
“那我查案去了?”
刘毅摆了摆手:“去吧。”
乔晨看到晏阑从副局长办公室出来,立刻凑了上来,问:“怎么说?”
晏阑把右手中指和食指交叉起来,举到乔晨面前。
乔晨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跟在晏阑身后:“十天?从今天开始?”
“是。”晏阑迈着大长腿边走边说,“别嚎了,跟我去趟西区分局,曾诚不老实,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和稀泥转移注意力,网上那视频拍摄角度明显是他们分局内部人员弄的,他还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傻。”
“什么视频?”乔晨飞快地掏出手机点开微博,刷了几下之后就锁了屏,“我这就联系网警让人撤下来。”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院里,晏阑掏出钥匙按开了车,说:“没事,有人会删的,这种事情不用我操心。”
乔晨拉开副驾驶的门,跟着晏阑一起去西区分局了。
苏行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到市局刑科所法医室的第一个夜班就这样结束了。午后闷热的天气让苏行有些难受,他抬起头看了看天,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开车回了家。
“爸,妈,我回来了。”
无人应声。
苏行走到客厅,拿起一个小刷子在两个牌位上轻轻扫了扫,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墙上一张略显古旧的结婚照,转身走回房间洗澡休息了。
“宝贝乖,妈妈要去做个手术,如果我出来的时候你能写完作业,妈妈就让你吃酸三色,好不好?”
“好!我一定能写完!妈妈手术要顺利!”
“真乖!”
……
“小行,你妈出事了!快跟我来!”
“阿姨,我妈妈在哪?”
……
“爸爸,妈妈怎么了?”
“这是谋杀!你们告诉我!我这身警服到底意味着什么?!”
……
血色、洁白的布单、手术室外的沉默,被扔在地上的肩章和警帽……
“砰”得一声巨响,天旋地转,一片狼藉……
苏行从梦中惊醒,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表。
19:37
他起身去客厅接了杯水,然后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开始看未读消息。
【苏,好点了吗?】这是乔晨给他发的消息。
他调出输入法给乔晨回复:【吃饱喝足,睡得安稳,多谢乔副~】
苏行想起报到那天,庞广龙拉着他介绍的时候就说过,乔晨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妈子”,队里所有人的生日都记得,所有人的喜好都知道,甚至连支队唯一“一朵花”林欢女士的生理期他都能记得住。但凡队里人有一点头疼脑热的,都会先去找乔晨,他的抽屉里永远有常用药。
“冷面阎王”和“暖心乔妈”是支队的一道风景,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苏行又打了一行字:【案子怎么样?】
乔晨没回复,应该是还在忙。
这就是刑侦啊!苏行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随便把晚餐糊弄过去就准备休息了。第二天他是白班,哪怕下午补了觉,晚上也还得按时睡觉才行。
睡到凌晨的时候,苏行的手机响了,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按通了电话。
“出现场。”
“……”苏行愣了几秒,然后清醒了过来,“晏队?现场在哪儿?”
晏阑:“科大,西区学院路。你多久能到?”
“马上出发!十分钟!”苏行挂断了电话,飞快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抓起车钥匙就出门了。
苏行赶到现场的时候,晏阑正站在警戒线内跟西区分局的曾诚说话,他依旧穿着前一天那件白色短袖帽衫,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来得及回家。苏行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凌晨3点43分。
晏阑用余光瞟到了苏行,于是冲苏行招了招手,苏行连忙上前:“晏队,尸体在哪儿?”
“刚捞上来,”晏阑指了指远处的地上,“我跟你一起去。”
曾诚在晏阑身后喊道:“晏队,您听我解释啊……”
“刘副局在车上,你自己跟他解释去吧。”晏阑直接留给了曾诚一个背影。
晏阑边走边对苏行说:“痕检摄像已经结束了,你可以直接上手,这次尸体没那么难看。”
苏行点点头,快步走到尸体旁,正如晏阑所说,这是一具“还能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