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诚】扯下了被刺穿的白色制服手套, 扯下了头盔里的猴子耳机,在看到那个卡通过头的嘻哈猴标志的时候,【牧四诚】的目光突然顿了一下,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戴上了。
……已经这么多年了, 他的欲望生成的任何东西上, 都还是会带着这个猴子的标志。
袁晴晴……对他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只是高中时期的一个同桌而已, 而且她也死了那么多年了, 他也是时候走出来了。
【牧四诚】敛目看着自己垂下来的耳麦上的渐渐褪色的猴子标志, 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游戏中。
被飓风一路猛追的牧四诚已经跑到了城堡下面——这是他知道离矿点最远的地方,但他身后的飓风依旧紧追不舍, 牧四诚回头看了两次,只能隐约地看到在卷起来的金色飓风凤眼当中若隐若现朝这边走来的阿曼德。
靠,阿曼德这技能使用时间这么长吗?!
牧四诚看着自己快要耗尽的体力条和技能时间, 咬牙停下了脚步——他不能再全速跑了,宁愿停下来吃阿曼德一段技能, 降低生命值。
有刘佳仪给他能回复生命值的解药在, 他应该起码能吃阿曼德两次技能,如果不让阿曼德和乔治亚交互, 满打满算,他应该是能拖住阿曼德三个小时左右的。
……三个小时,白柳说他的动作足够快的话,这副本应该就能推到最后了。
其实牧四诚并不明白为什么白柳要这么赶, 在看到大家吸入金粉,精神值和生命值都没有下降之后, 白柳只是稍加思索,就将他们原本做的快节奏对抗的速度就又提快了一倍——原先的节奏已经很快,争取在游戏时间内一天结束这个本。
但白柳后来将这个时间变成了三个小时。
这种速度的对抗,对所有人,尤其是对他这个要持续吊主攻的游走位队员压力和要求都特别高。
飞速前进的飓风几乎是在转眼间速度减缓的牧四诚吞噬了进去,金色的飓风中无数的锁链交错攒动,顷刻就将牧四诚的双手双脚捆绑住,其他的锁链在他身上不断地擦过,冰冷的金属在牧四诚身上留下伤痕,他的生命值肉眼可见地开始下降。
草,好痛!
牧四诚五官皱成一团。
飓风凤眼中的阿曼德缓缓走向他。
牧四诚色厉内荏地大声说道,心中在默算自己吃技能的时间:“你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主队伍,你可是主攻手,不怕自己队伍打不出输出,直接被我们的队伍一波送走吗?”
“我们的主攻可是很厉害的!”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走到牧四诚面前的阿曼德抬眸,“你们的主攻手相当有威慑力,但我也不能放任你偷盗,你的偷盗会造成想到不好的影响。”
“看着袁晴晴死在自己面前的你,最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牧四诚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瞳孔缩了一下,然后恶笑了一声,哑声挑衅:“……你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开始说胡话了,你就这么害怕我吗?”
“偷盗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正义的。”阿曼德平静地望着牧四诚,“曾经的你为此而折磨,你从中获得的快感最终都会变成痛苦回馈到你自己身上。”
“我不会放任你偷盗,也不会放任自己的队伍被辖制,所以我会将你关在这里,然后回援。”
“你以为没有你镇守的飓风能困得住我多久?”牧四诚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般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能从飓风当中偷走你的发饰,自然也从你的飓风当中挣脱!”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我。”阿曼德语调平淡,“我说的是袁晴晴。”
“你的耳机上的标志还是猴子,那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名字吧?”
牧四诚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我知道没有我镇守的锁链飓风困不住你,所以——”阿曼德抬起手,蝴蝶停在他的指尖,他的目光变得冷凝,“【我】会留在这里。”
“但我也会回援,以另一种形态。”
【系统提示:玩家阿曼德装备怪物书形态——(飓风蝴蝶)】
【蝴蝶和人的灵魂互换,蝴蝶进入玩家阿曼德的躯壳,可作为飓风眼,持续造成飓风,追踪疑犯,同时,人的灵魂进入蝴蝶的身体,可自由移动,造成新一轮的飓风,该形态装备后,玩家可双线多点造成飓风。】
【该形态在蝴蝶的弱点被发现之后,双方交换可被打断。】
蝴蝶振动翅膀飞舞而走,留在原地的阿曼德瞳孔里所有光芒失去,只留下无机质的杀意和冷光,喉结上方出现一个展翅欲飞的蝴蝶标志,就像是纹身般色彩斑斓,上面流动着光泽。
这个【阿曼德】抬起头,用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盯着被锁链困住的牧四诚,以一种仿佛虫类振翅的声音发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奇特声响:
“用飓风,杀了,牧四诚。”
更强烈的飓风到来了。
矿洞内。
在穿过无数的洞窟后,矿车终于走到了矿洞最深的地方,白柳他们从矿车上跳了下来,仰头看向最顶部落下来的细微天光,顺着天光看过去,能看到有个弯腰正在挖东西的黄金雕塑。
“这人好像不是矿工。”木柯凑过去看,他审视着看了一遍这蹲在地上,神色焦急地在挖东西的雕塑,“从衣服来看,他应该是这个国家地位不低的祭司一类的人物。”
“祭司来这里挖的肯定不是黄金。”
刘佳仪顺着祭司挖掘的动作扒拉了两下,地面上有矿土,有零散的金块:“这个洞不深。”
“感觉不像是挖东西……”刘佳仪蹙眉,“感觉像是在埋东西。”
“但问题是埋什么?”
“会是时之沙漏吗?”唐二打问。
“不像。”白柳摸了摸下巴,“这个祭司很明显是背负着某种任务,在外面民众前来抗议的关键节点,乘着外面拖时间,背着某个人前来埋东西,让他来埋东西的人应该身份不低,并且无人可用,所以才会用他这样身份的人物来做这样的苦力活。”
“在这种节点上,来埋时之沙漏,有些说不通。”
“那这个让他来埋东西的人,要么是国王,要么是乔治亚,只有这两个人才有资格让祭司来埋东西。”刘佳仪盯着雕塑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从这个雕塑落满金粉的外衣里扯出一件丝巾般的东西,“这是什么?”
刘佳仪抖了抖,抖去丝巾上的金粉,然后发现这张泛黄的白色丝巾上出现了一道楔形的黑色痕迹。
“这像是什么石块,爆炸之后的痕迹。”刘佳仪凑近看了看,看到一半,她突然地捂住嘴猛烈呛咳了起来,指尖不断溢出金粉,她咳嗽着将丝巾包裹住踩在地上,不让其他人接触,“咳咳……这应该就是那个能生成黄金的异端,那个异端在这里碎了,这丝巾是包裹了那个异端的东西。”
“这祭司来这里,也是为了埋这个异端,他应该是……咳咳,国王的人!”
“佳仪,你面板有下降吗?”白柳迅速冷静地询问。
刘佳仪一边猛咳一边点开面板,然后摇头:“没有下降,生命值和精神值都是正常的。”
“不用管我,现在整体情况基本出来了,咳咳,时间紧急,整理信息,先推线!”
“十年前,古罗伦国的黄金产量下降,民众恐慌,物价攀升,国王拿到了某种神给的异端,让黄金产量再次提升,于是想要和神再次交易,拿到更多这种异端,而当时的大王子乔治亚并不同意,这种二次爆发产出的黄金让很多矿工患上了一种奇特的器官硬化疾病,乔治亚认为这种黄金有问题,是某种异端,想要将矿区移交给处理异端的处理局收容。”木柯快速推断。
“而当时的民众无法接受,在乔治亚强硬移交矿区的当天,来到了矿区门口抗议,拖住了想要移交矿洞的乔治亚一派的人,而同时——”白柳转移视线,看向正在挖掘什么的大祭司,“国王趁机暗中派遣大祭司拿着已经拿到的异端进入了矿洞内部,想要将异端埋入地下,将一切变为定局。”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埋入,还让这个异端爆炸了。”
“看来你们推断事物的能力还是有的。”一道清淡的男声从上面传来,“既然你们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那你们就应该知道这是我的主场地图,为什么不自量力地跟了过来?”
白柳说话的声音一顿,转头看了过去,在看到停在乔治亚肩头那只扇动的蝴蝶挑了一下眉:“原来是这样。”
——难怪阿曼德的技能可以造成那么大范围的伤害还存在感那么低,原来是以蝴蝶的方式做到的。
以【躯体】吸引人注意力,打出飓风引人攻击,达到游走的目的,同时真正承担主攻职责的,是一只不起眼的蝴蝶——不得不说真是一个精妙的技能,简直就像是为了克制他们队伍里的高速游走位队员牧四诚而生的。
“本来还想将你们一一分散。”白柳耸肩,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现在看来,你早就防了我们这一手了吧,乔治亚队长。”
“时之沙漏也在你手里了,对吗?”
白柳的视线下移,看向乔治亚手心里那个若隐若现的沙漏,微笑提问:“但大王子殿下,你有想过,有谁的眼泪可以装满这个沙漏吗?”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右手食指往下抠了一下,木柯眼尾一扫,迅速明白白柳这个手势的意思,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出现在了乔治亚的背后,锋利的匕首卡在了乔治亚的颈前,将他向后别了下去。
“行动。”白柳冷静下令,“按照之前的计划,一拖一分散他们,全力对抗。”
观赏池。
“白柳处于弱势啊。”陆驿站盯着大屏幕看了半天,思索片刻,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乔治亚主场优势太大了,阿曼德的技能相当于给他们队伍多添了一个队员,这也很难处理。”
廖科无奈地看着避开他之前提问不了的陆驿站:“队长,我刚刚问你的可不是比赛情况。”
“我问你的是乔治亚那个海下异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特地把你喊到观赏池观众席位角落里,避开黑桃他们了,你没必要跟我还卖关子吧?”
“这事情一看就有你的手笔,乔治亚十年前才十六岁,他怎么能处理好自己变成异端的国家,而当时的异端管理局也没那资金和能力把一个国家那么大的异端沉入海底。”
”能做到这事,又能管住这事的,只有你,说说怎么回事,你又做了什么吧?”
“诶……”陆驿站愁眉苦脸地搓自己脑袋,“我和你说了,你肯定又要骂我。”
廖科深吸一口气,他双手撑着膝盖:“你先说,我尽量不骂,十年前你不是在福利院看住白柳吗,怎么又去管这事儿了?”
陆驿站捂着脸自我逃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自己副队幽幽地凝视下,无奈地开口了:“我当时的确是在福利院,但白六设定给我的异端处理局一队长的身份还在,但我登陆这条世界线的身体只有十四岁,怎么过去管事啊,就想着诈死走人。”
“但在走人之前,乔治亚的事情报到了我这里。”
“他当时是和驻扎在离古罗海最近的三局的队员们寻求合作。”陆驿站说着说着眼神和语气都复杂了起来,“但三局的人很快发现这事不小,就将事情汇报到了总局这里,我就接到了消息,准备过去处理。”
“在事情当天,乔治亚准备关闭矿区,但因为很多矿区都有民众抗议,根本无法关闭,也就是说,这孩子已经输掉了和白六的游戏,但他当时并没有放弃,他联系了当时三局,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守住矿区,不让民众靠近,然后处理里面的黄金。”
“三局外勤队的队员们在乔治亚的引路下进入了古罗伦国,他们潜伏在矿洞里,准备等白六带着点金石出现,然后收容点金石。”
“但乔治亚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私下和邪神达成了交易,预支了国民的痛苦,已经拿到了点金石,并且准备让大祭司在民众拖住乔治亚一派的人的时候,提前将点金石埋入地脉里。”
“国王不想和乔治亚正面爆发冲突,就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想要将一切闹剧中止。”
“古罗伦国被白六那家伙藏了起来,必须要古罗伦国的人引路才能进去,我过去的时候,乔治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来接引了我。”
“而同时,两波都提前潜伏在矿洞里的人就相遇了,想要强行埋入点金石的祭司一行人和想要收容异端的三局队员们爆发了冲突。”
陆驿站有些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我和乔治亚进入古罗伦国的时候,整个国家除了一些离矿区比较远的小动物,基本所有人,包括当时三局去的所有外勤队队员,全都变成了黄金雕塑。”
“只有提前被他送到三局安置的阿曼德,他的弟弟,幸免于难。”
“乔治亚崩溃了。”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无论是古罗伦国的覆灭,还是三局这些队员的死。”
“当时的金粉还在向外扩散,为了防止这个异端将整个世界的人都变成黄金,我动用了重剑,在他的面前将古罗伦国从海边切割,用异端管理局的保护罩包裹,防止金粉扩散,然后将这个国家下沉到了深海里。”
陆驿站闭了闭眼睛:“……当时还有很多三局的队员知道这件事情,你也知道,虽然我相信异端处理局的队员们,但是很多时候,我都不得不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
“这个异端对人而言,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只需要从海底的异端里偷一点金粉上来,将一些小动物和这些金粉放在一起,就能源源不断制造黄金,很难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所以我动用了技能,我对乔治亚说,我要将这个黄金之国存在过的痕迹,从所有人的记忆当中抹除,包括你。”
“……他跪地求了我很久,求我不要抹除他的记忆,甚至说他可以一直处于三局的监管下,将他当做一个异端监控也没关系,只要我不抹除他的记忆。”
“最后我还是保留了乔治亚的记忆,但这孩子很懂事,他自己进入了三局,做到了局长的位置,基本是将自己一直放置在异端处理局和我的监管之下。”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三局,对不起弟弟,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地补偿他们,将三局变成仓库,变成了第一个无外勤队伍的异端处理局部门,但自己却冲在收容异端的第一线,三局扩建的费用也都是从他的账户里出,拒绝让自己的弟弟进入三局,都是他做的努力。”
“三局扩建的黄金……”陆驿站抬起头来看向大屏幕上的乔治亚,他叹息一声,“原本是还是古罗伦国大王子时期乔治亚卖掉了自己很多东西,在变动中从黄金发行署省下来,存储在外面,准备用来让国民度过即将没有黄金的漫长冬天的一笔黄金。”
“但最终,这笔黄金并没能用来发给这些国民,而是用来扩建了三局。”
“乔治亚将三局迁徙到了古罗海的旁边,他一直守着三局,守在海边,守着海底他的故国,禁止自己欢笑,禁止自己快乐,禁止自己不负责,想要将什么事情都保护好,慢慢地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白六和他说了什么。”
陆驿站疲倦地低下了头:“但乔治亚那孩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从十六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
“我问过他,他回答我说,神明将他的子民定格在了十年前的那一刻,他们是不痛苦的,只要有一日,他能按照约定,替古罗伦国的所有人偿还清欠下神明的千年黄金等价的痛苦,交易就会停止,时间就能倒转,这些子民就会重新复活,三局的人也不会死,古罗伦国又能回到地上。”
“所有人就能像当初一样快乐。”
“为此,他不能再因为痛苦掉一滴眼泪,他要将痛苦储存起来,放进沙漏里。”
“但与邪神……的游戏,原本就充满了陷阱。”陆驿站闭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我有时也想劝他,但想了想自己,不也走在和神游戏的路上吗?”
“或许除了这个,他和我都一样,也没有别的选择和期望了吧。”
游戏中,宫殿外围。
飓风一直不停息地卷动,牧四诚挣扎着想要从锁链上下来,但【阿曼德】步步紧逼。
这东西行动起来非常轻快,但造成的逼迫感明显不如之前真正的阿曼德强,行动不像是思考之后的,就像是一只真正的蝴蝶那样在围杀猎物那样,隐藏在锁链里不断地贴近他。
但还是很麻烦。
并不是他无法挣脱出去,只是他的手在颤抖。
……袁晴晴……他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为什么这个叫阿曼德的家伙会知道袁晴晴?
连他自己都快遗忘了,为什么这个人知道,为什么这个记得,为什么这个人要提醒他?!
【偷盗是不正义的事情,牧四诚。】
【偷东西是不对的,牧四诚同学。】
冷淡的男声和严厉的女声在牧四诚的大脑里混作一团,他的瞳孔因为各种激荡的情绪震颤着,飓风中出现了蝴蝶的鳞粉,夹在在金粉中被他吸入。
【系统警告:玩家牧四诚吸入蝴蝶鳞粉,产生眩晕迷幻状态,精神值开始下降!】
在【阿曼德】顺着锁链向他靠近的那一瞬,大脑空白的牧四诚下意识地伸出了猴爪,抓住了【阿曼德】头发一侧的金色发饰,扯断。
黄金的发饰从飓风当中坠落,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铃脆响。
——这声音和牧四诚记忆中晚自习的下课铃声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