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柯将自行车和货物寄存在停车处,对郴易风笑道:“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东西都卖了?”
“卖了。”
郴易风挑眉:“赚了钱啊,几块?”
“一百,一十五块,你要买书,和衣服吗?”
郴易风吃惊道:“用不着。”
就那些架子和草编箩筐,居然卖了这么多钱,这人是去偷了还是骗了?
陆云柯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恼,只带着郴易风到了国营大厦旁,推开了的国营饭店的大门。
“没偷没骗,我靠手艺,吃饭。”
两人就坐。
看到篆体毛笔字写的菜单和价格,郴易风也觉得过于贵了,物价比其他饭店贵了两三倍不止,这可不是他和路琢能消费得起的,郴易风便踌躇道:“要不,咱换家店吃饭?”
经过前世今生这些年,郴易风终究是从最开始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变成了知道柴米油盐贵的俗人。
陆云柯觉得,他们今天必须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你得补补,我也饿了。”
郴易风闻言看了他一眼,眼底流光乍现,他竟出人意料地笑了一下:“行,你说的,我就点我喜欢吃的了。”
路琢舍得就行。
当然不舍得也行,他既然想装,自己哪能不成全他。
郴家条件一直不差,无论国外还是国内,郴易风都是活得最好的那一批人,所以他吃东西也是个行家,点了两个招牌硬菜,又点了三个考验师傅手艺的爽口菜,一道点心,一道汤点,两人又要了份面。
这年头国营饭店的大厨都是有真手艺的,用料相当实在,味道考究,分量也足,这些菜喂饱一家人都足够,可在座两个都是肚里缺油花的,还特别能吃,一会儿功夫,就把所有菜吃得一干二净。
郴易风放下筷子:“真他娘的好吃!”
这才是人活着该吃的东西。
听到郴易风飚出的粗俗言语,陆云柯便确定,这顿饭很对这小子的胃口。
他笑道:“好吃,我们就,再来吃。”
郴易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白了陆云柯一眼。
“你还想再来?一顿二十块,就算是有钱人也扛不住,你还是赶紧还钱去吧。”
回家的路上陆云柯又去了趟种子经销部,买了瓶农药,同时留下了带来的那一小瓶的药粉。
卖木架只能算是练手,重头其实是陆云柯带来的那点药粉。
麦子拔苗后,施肥之前先得打农药,整个县上就一个卖农药和化肥的供销合作社,有时候农药和化肥甚至会卖断货,最偏远的三水村村民经常买不到足够用的化肥和农药。
现在正是卖农药的好机会,于是陆云柯就打算试试。
回到家后,他又开始闷头开干。
他这头忙得腾不出手,郴易风下工就按点做饭,因为买的肉类太多,他便换着法子做各种肉食,只是短短几天,两人面上就泛起了红光,郴易风消瘦的脸颊更是肉眼可见的丰盈起来。
一周后和郴易风准备出发再去打疫苗时,陆云柯已经做好了整整一百个木架,编了二十个箩筐。
木架结构简单,看起来数量多,但串起来绑在自行车两侧,车子一样能平稳行走。
打量整齐的木架和穿在架子中间的箩筐,郴易风突然反应过来。
“喂,二狗,你做木架,是不是因为这东西好往城里带?”
路琢的驴车没了,要往城里拉东西格外麻烦,要是做个椅子凳子什么的,的确载不了一百个这么多。
陆云柯说了个“是”字,用力一蹬脚踏。
等陆云柯刚进菜市场,商户们看到他带着的木架和箩筐,竟都丢下手边的工作一窝蜂涌了上来。
“就是他!”
“就是这位同志!”
众人激动的模样让在菜市场买菜的顾客大惊,他们以为这是个犯了众怒的大恶人,赶紧拿起东西离陆云柯远远的。
没料到众目睽睽下,最开始买了木架的几个摊主上前,打头的商贩一手拉住陆云柯的手,另一手就开始拿钱。
“同志,你卖的东西真好用啊,我婆娘说晒咸菜的箩筐拿来蒸馒头都比平时好吃,你这回卖的箩筐不涨价呗,我再买几个走亲戚送人!”
“唉,老罗,你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说好了小同志卖的东西平分,你怎么还想占大头呢?”
“还有我们,我们都没买呢!”
一群人争先恐后,生怕出钱迟了就买不到。
陆云柯挡住他们,解开自行车上绑着的货物,扬声道:“木架子五块,箩筐三块。今天卖完,以后还有!别挤,各位按照,先后顺序,排个队啊!”
他练了这些时日,说话可算比以前流畅多了,吆喝起来也有了生意人的模样。
说完,陆云柯指挥着众人排好队,按照需求挨个给货收钱找零一条龙,因为定价是整块钱,找零不麻烦,只是大半个小时,木架和箩筐就被卖完了。
这一次赚得钱也更多,足足五百六。
陆云柯数了数钱,他已经赚够了一半的债务,端午还债显然绰绰有余,但木架和箩筐生意以后怕是没的做了。
县城里卖肉买菜的商户就这么多家,架子并非消耗品,这些人买上得用的就不会再回购,要是生意好,他们过几年就能买上冰箱,架子和箩筐的生意便能停歇了。
果然还得去问问经销社那边,农药化肥才是年年都能卖的必需品。
陆云柯将钱收起来,接上打完疫苗的郴易风,忽而道:“我们再去,买辆车吧。”
郴易风皱眉:“还买,一辆你觉得不够用?”
陆云柯盘算一下:“这辆我运货,再买一辆,你骑。还得买衣服,新被褥,枕头……东西多,再买辆车,好带回去。”
家里需要置办的东西可太多了。
现在两人盖的被褥都是路琢他爸结婚时置办的,因为经济限制,只用了两层羊毛,挺薄,路琢过冬都得两床一起盖才行。
被子面料洗的都和纸一样薄了,羊毛透出来扎得人生疼,既然有了钱,就得提前为过冬做打算,赶在被褥最便宜的时候买好才行。
郴易风想想也是。
“家里你做主,那就买吧,我和你一起挑挑。”
郴易风其实还真没过过穷日子。
就连上辈子的那些回忆,重生后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变得不真切起来。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却觉得好似在旁观别人的人生,郴易风寻思大约是那些日子太苦了吧,大脑才会选择遗忘。
那样的苦日子本也不是人该过的,路琢要是舍得花钱好好改善一下生活,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他们回到国营大厦时,售货员看到两人也有些惊讶。
郴易风和陆云柯风格迥异,一个斯文一个粗犷,但长得都挺好看,尤其是路琢,高冷到近乎扎眼,年轻的售货员短时间内还真不会忘了他们。
听到两人又来买车,售货员更吃惊了。
她收了钱麻利地开了票据,笑吟吟道:“同志,你们这日子过得可真红火啊,前几天才买了车,今儿又来了,是不是家里要办喜事?”
喜事?
前世今生都没办过喜事,但亲眼看着身边人结婚的郴易风眉眼瞬间沁了一层霜,冷到刺人:“他是有喜事。”
这应该就是路琢买新自行车的真正原因。
售货员不晓得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尴尬道:“那两位先生看看,县上的车子数量有限,一旦售出,概不退还,你们先检查好。”
两人这次选的是辆金红相间的车子,查看过并没问题后,就推着车自行车上了路。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
路上陆云柯也没自讨没趣问郴易风为什么不开心,他很清楚,郴易风这是想起了上辈子的往事。
两人骑着自行车走了一阵,等到下一个商铺时,郴易风就整理好了情绪,除了眸光更暗沉之外,看起来和平时也没不同。
他们按照计划购置了几套贴身的衣物,买了棉花被子,枕头,还有新的床单被套,等到返程的时候,两人的自行车上都绑满了东西。
陆云柯顺路又去询问经销社回复的时候,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突然变得极为不耐烦。
上次被陆云柯拜托后,这人还以为是遇到了能赚油水的供货商,但拿了东西给经销社的领导看了一眼,领导说瓶子里就是些防虫的药粉,估计掺了雄黄粉,纯粹是糊弄人的。
听领导这么说,经销社的员工就没了兴致。
后来又遇到个熟人,聊了几句后,他就再没了验证药粉效果的心,今天见了陆云柯,更是不掩鄙夷道:“你这小子又有什么事?没点眼力见儿,没看到我这里生意忙么,买不起东西就别打扰旁人。”
陆云柯见状皱了一下眉,伸手道:“那把药粉,还给我吧。”
“丢了!”
陆云柯不急不缓道:“真丢了,我就去写信,举报你。”
被举报可是会丢工作的。
经销社员工翻个白眼:“破事真多!行行行,给你,死穷鬼。”
他拉着脸从柜台里摸索一阵,将那瓶药粉原封不动的丢过来,要不是陆云柯动作迅捷地接住,药瓶就掉到地上摔碎了。
等陆云柯转身离开,没占到Hela便宜的男人还啐了一口唾沫:“真是穷疯了,打秋风打到这里来了。”
“老孙头,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老孙头便和老主顾说道起来。
原来老孙头上一次那么热情,是以为陆云柯是镇上农药厂的工人,后来有相熟的人提醒,他才知道这小子居然是三水村的光棍汉。
三水村,那鬼地方谁不知道
穷的叮当响,地也不肥,连买化肥农药都是几家一起,一群人进了门斤斤计较半天,连一分钱都不舍得多掏,还就特么只买一袋化肥两瓶农药,甚至还有几次凑不够钱,要赊账。
在这种穷村里,连媳妇都讨不上的光棍汉有多穷可想而知。
这种穷鬼莫名其妙拿着药粉来谈合作,怕是想从经销社骗钱吧。
他老孙头多精明啊,可不会上这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