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 地下一层。
深夜的走廊空荡寂寥,地下的楼层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光与声响,月色也传达不到里面。
只有应急灯在死一般的白墙和瓷砖上反射出模糊的微光。
而在这黑暗的寂静里。
那道修长的身影便显得尤为突出。
他就那么单肩背着琴箱, 一步又一步地, 静静地向着走廊最深处迈进, 脚步声一阵阵地在空间中单调回响,慢慢弥漫开去,堕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嗒——嗒——
他最后停下在两扇闭合的铁门前。
这是在整栋楼里,除了法医和必要的刑警以外,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前来的房间。
即使在冬季,内部的温度也远低于外面的室温。
此时, 仿佛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感受到有淡淡的冷气吹出来,随着冷冻空调和空气净化系统的轰鸣, 慢慢飘到他身边。
如同一阵轻柔的雾。
卡啦——
随后,停尸房的门被一双手向内推开。
他缓步走进去, 视线扫过那两面墙上冰冷的铁柜,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偏下层的格子上。拉开后, 里面是一个灰色的裹尸袋, 在一片低温白雾中静静地躺在他眼前。
男人一声没出。
但是却在这个时候, 将那个一直覆盖着他面容的兜帽放了下来
一张许久不见的脸庞,终于在此时展现在了室内浓墨般沉默的黑暗中!
诸伏景光那双尾端上翘的蓝色眼眸低垂着, 额前几缕发丝随着他弯腰的动作, 一起轻轻地荡下一个弧度。
景光缓慢地伸出手, 指腹静静地摩擦过尸袋, 触摸到里面隆起或平放的破碎的残片他眼瞳中的光像是有些许摇晃, 指节不自觉向下用了点力, 带起塑料袋面一阵窸窸簌簌的响。
皱褶蔓延开来,如同一张残破而脆弱的废纸,和着那只不停颤抖的手。
四周只有进化系统在发出隆隆的噪音,缓慢地更替着这间屋子里稀薄的氧气。
景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就这么伫立了多久。
直到冰冷的铁板上丝丝寒气绕上他的身体,手套和指尖几乎要被冻在一起了,他才有些回过神来。转身出去的时候,侧影被应急灯光拉得很长,在人去楼空的这层房间里,显得孤单而静默。
景光踏着来时的路线,一语不发地。
又无声地走出了负一层。
此时警视厅大门外依然有车驶过,远处有着东京夜晚最繁华的霓虹灯,商业街和夜生活依然彻夜吸引着喧闹的人群。
诸伏景光忽然在这时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绚烂璀璨的彩灯照着他的眼睛,打碟震着鼓膜,可刚刚那阵生死离别冰冷的寂静,也仍然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可此时的他却只能背着那个快要压垮他的琴盒,站在凌冽的寒风中,还僵硬着的指尖传来一种冻伤般的痛感,混合着麻木眩晕的思绪,静静地向警视厅旁边最昏暗不见光的巷子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
他恍惚着,像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景光沉默地走入黑暗中,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
他一回头,正看见降谷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巷口外的路灯微微映亮他此时的表情。
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甚至有些伤感的神色,自那双熟悉的灰紫色眼眸中透出来,望着他,熟悉到可怕的视线能让他一切的悲伤全都无所遁形。
“怎么样?”
降谷零的声音非常轻:“你见到
阿薰了吗?”
说是阿薰,其实根本只有雨宫薰在爆炸和火烧后残留下来的几个残块——这点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但却仍然冒着极高的风险回到了这里。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也说不清。
但就是觉得,即使雨宫已经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看着他们了,但他们却依然拥有着,最后再看雨宫一眼的权利。
像以往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对他说“晚安”的权利。
“hiro?”
然而,他的询问却并没有被回答。
诸伏景光只是回过身,在月光下静静地望着他。
其实这次联系警察厅,倒逼警视厅关闭系统让诸伏景光进去这个计划,也是降谷零在案件事发后,逼着风见裕也想出来的。
那个比他资历还年长的公安这次实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风见对他们两个和雨宫警视之间的联系一无所知。
他在那天晚上被发配去调查爆炸起因后,就非常兢兢业业地去完成了他的职责,然后再非常兢兢业业地找到了真相,把所有起因经过结果甚至毒素和焦尸的照片,全部递到了这两个人的面前——
然后直到在被诸伏景光扯着领子猛地掼在墙上,差点被掐死,耳朵边全是男人破音的嘶吼,一遍又一遍地发疯咆哮着“你再说一遍?!”的时候
风见裕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之后警察厅和公安部为了稳住卧底的精神状况,不要再节外生枝,于是在讨论半天以后还是勉强同意了让他们再看一眼同期遗体的请求。
只是他们两个中间只能进去一个,而且在十分钟内就必须出来,从此以后忘记这件事,恢复到正常的任务轨道上。
而考虑到之前景光对雨宫拥有的感情。
降谷零自然主动地放弃了这个机会。
但零在这一刻,忽然开始质疑起让景光去见雨宫到底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因为他认识诸伏景光十几年,却从未在此前的任何一个瞬间看过对方这样的表情。
那个猫眼青年此时一手握着自己琴盒的背带。
但那却并不是为了不让琴盒坠落,而是为了稳住自己,而下意识想扶住什么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零。”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
那个熟悉的嗓音,才又轻轻地在空气里响起来。
诸伏景光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中枢,他的语气有点微微地颤,但听得出来已经在尽力压制:
“你回去向警察厅复命吧,就说我已经见到他了反正如果没有看错名字,那个也确实应该是他。”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忽视了幼驯染猝然僵硬的表情:
“之后,我们都要忘了这件事情,反正后续的调查警视厅也会进行,所以也没必要再提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替我跟风见说声抱歉。而且最近组织那边最后的考核也逼得很紧,我们没时间”
降谷零脸色大变,几步上前喊道:“冷静点hiro!你你”
“我?”
诸伏景光迷茫地抬起头。
整张脸上早已全是泪水纵横。
景光连忙抬手去擦,声音很冷静,被训练后的理智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却根本无法抑制更多大滴大滴咸涩的液体不停地从眼眶里滚出来。他只能压住声音,抬头向上去看夜空,想借着这个姿势将一切翻涌的情绪全都压回去。
然而,他看见一轮金色的月亮。
一
切就此瞬间凝固。
月亮是藏着你的眼睛。
“没事的景光没事哦。”“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尝尝味道,不行我再加一点盐。”“好吃!这个怎么做啊你教我”“可以啊,随时欢迎找我”“可以吗,景光?”“景光同学加油!”“你刚刚去哪了”“走了啊”“新年快乐!”“我等你。”“那晚安啦,明天见!”“下次要一起去看真正的雪——”
破碎又零星的过往交织重叠,变成了那年纷飞摇曳的樱花与柔软的拥抱。
可此时世界上已经只剩下了一具残破的躯体。
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铁柜中。
他曾经以为雨宫应该戴着那个最光荣的警衔被鲜花环绕,却不曾想过真正到来的是病痛,毒素和低温重重磨难,一点点地折磨掉他的生命他在意识到自己被放弃的时候在想着什么?在最后被杀害的时候又在想着些什么呢?
又有没有
有没有一瞬间想起
想起他这个失约的人呢?
景光用颤抖的手去接触他残留的躯体,却无法从那些痕迹上真实经历那个人所受过的苦难。他被这些纷杳而至的洪流冲垮击碎,又击碎,月亮是那个人的眼睛,他被紧紧盯住,悲伤无所遁形。
“hiro!”
降谷零终于伸手环住他的肩膀,将人用力地按在自己肩膀上。
他感到对方的呼吸急促,眼泪翻涌而出打湿他的衣服,张着嘴似乎想嘶声喊着什么,可喉咙却又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在这时徒劳地攥紧身前人的肩膀,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向下滑
他陷入绝望又窒息的深海,像是海底深处积蓄千年的冷意全数倾倒在他身上,世界旋转着坠入噩梦,自己嘶吼的声音也已经听不见了。
但那双温和的,总是盈满期待和阳光的眼眸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这场噩梦在发生的时候就已经离他太远了。
诸伏景光忽然有些想不起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和降谷零一起看见了那场点亮东京的爆炸,看见了那个人的生命消逝的瞬间,却并没有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他们即将永远失去什么。
他曾经告诉阿薰等他回来。
但当那个人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在那个曾经一次又一次将他们从绝望中带出的人,被刺入皮肤,划开血管,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那个漆黑不见光的地方,被粉身碎骨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在和组织成员喝酒!在为了情报潜入地下室!在把子弹打进敌人的头颅中,然后捡起他的行李箱,发出一条又一条终将撕裂黑暗,为社会带来光明和和平的线索。
很好,现在他眼前的敌人没有了。
但那个人也不在了。
他来晚了,剧院谢幕的演出早在他抵达之前就落幕了。
他只能看见那个火光冲天的收尾
和残破的尸体。
可薰在死前还想着他啊,想着他没有带他看到的雪。
然而自己呢?
他甚至连堂堂正正地去见薰最后一面都做不到,只能借着夜色的遮掩,在那个冰冷狭窄的地方找到他。
现在也只能躲藏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依然叫不出你的名字。
连为你落泪出声都不敢。
“为什么”
降谷零双臂紧紧环着他,终于听见了一声沙哑的哽咽。
零还在用最后的力量支撑住他的身体,感受到景光的喉咙剧烈痉挛着,因为压抑,十指几乎都
扣进了他的皮肤里,指甲深深陷进去,仿佛是要掐出血来。
昏暗的小巷里,彻骨的寒风萧瑟吹过。
远处绚烂的灯火依然在明亮地照着整个东京市,涩谷凌晨音乐震天,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没人知晓在背后的阴影里,有谁的枯骨被长眠于地下,又有谁在哪片阴影中落下了混着血的泪。
“我在保护整个日本,然后看着那些被我保护的人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我到底在干什么”
【呜呜呜呜呜完了阵平hagi景猫猫全部自闭了】
【可以理解zero把进警视厅的机会让给景光,但是这么碎的尸体就算了吧感觉更伤了啊!!!感觉在里面景光都已经是拼命忍着,出来一下绷不住了】
【时隔这么久,看到hiro酱我本来是很开心的但是怎么跟了这么大一把刀啊qaq】
【所以卧底就是这点悲哀啊,出生入死干着保护所有人的工作,可能最后还要死在什么角落里,变成无名碑,结果现在任务还没结束呢一回头爱人没了
而如果他能不去卧底,其实可能是可以救下来的x】
【“他在死前甚至还想着你。”景薰锁了!!!薰酱最后那个梦还是靠在hiro肩膀上的!!但是这样一景光更惨了草】
【景猫猫真的好爱他qaq我的阴间cp是真的呜呜呜呜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刀完没啊孩子真的要疯了呜呜呜我的薰酱我的老婆越看越心疼了sos到底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死在那么冷的地方啊(螺旋爆哭】
【到底能不能有景光回来正好救下小薰的if线我哭晕了】
【景光猫猫把受伤薰猫猫从现场叼走,估计是放到警察医院保护起来养伤,然后好久不见失而复得一波亲亲贴贴甜死我了现在这都是些啥啊我不认我不认!!!qaq qaq只要我不看我cp就不会be!!】
【所有人提前发现薰酱身体不好,然后hagi找到了小薰的踪迹!阵平酱在爆炸前救下了小薰!景光和零正好赶上暴打凶手!班长把人拷走直接死刑——
好耶梦里什么都有!!(撕剧本)(发疯)(安详去世)】
【我被刀得满地乱爬我如果做错了什么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看重制版特典】
【你以为的刑罚:法官审判。
真实的刑罚:《名侦探o南:重制版特典》】
【这个没有薰薰老婆的世界已经没有一丝温度了x】
降谷零听见那道低低的声音,一下只感到眼眶酸涩,竭力攥紧身前人的手,像是在拼尽一切给他最后一丝温暖。
“我知道,hiro,我都明白的。”
我们可以有短暂的软弱
但我们不可以停下脚步。
零将额头抵着景光柔软的发顶。
他的嗓音嘶哑,但异常坚定地说道:
“可是我们还是要继续走下去不论未来还会遇见什么,发生什么。”
“直到”
直到世界上的一切黑暗都被驱散,所有受苦受难的人都能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晴空苍穹之下,鲜花草地之上
都再也没有阴霾的时候。
雨宫薰的葬礼来了很多人。
警视厅上层在前段时间,其实就雨宫的后事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拉扯。
但在这期间,不知道哪个一腔愤慨的八卦大队长提前把稿子写
好捅了出去。
当地新闻电视台惊讶之余纷纷报道,所有人都回忆起了当晚那场盛大的爆炸,网路上的各路谣言不攻自破。
但在此前也没人想到,那些嘻嘻哈哈的ufo猜想背后其实埋着一个年轻警官的枯骨与血。
讣告贴在公告栏上。
但为了避免打扰雨宫的安宁,具体的时间地点还是内部消息。
由于雨宫警视生前为人温柔和善,能力相貌都出众,所以在警视厅里一直人气很高。
甚至他在刑事部就职期间,申请调职刑事部这个魔窟的人的数量都翻了几番。就算偶尔有些因为气场不合不亲近他的,总的算起来跟他也不会有什么大仇,在死后更是不至于说什么。
因此,最后到了葬礼那天的时候。
除了即使鬼哭狼嚎也强行被按下来值班的,刑事部所有搜查系的人几乎全来齐了。警备部机动队那边的人跟他的关系也很好,在这个时候也跑了个大半,纷纷脱下制服,换上了许久不用的肃穆的黑西装。
其余还有些平时跟他相熟,经常见或者只是单纯仰慕的警察,也在此时默默地汇入了葬礼的人群中。
墓园附近涌动着黑色的人潮。
而松田阵平也正好在那天,在医院中彻底醒了过来。
他身边这时已经没有人了。
松田一个人独自坐在病床上,看着外面依旧沉闷的铅灰色的天,听着护士和医生在四周走来走去的动静,仿佛时间从雨宫薰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就停滞了那么寒冷,阴沉,压抑。
似乎连每一片云,都还在他之前看过的位置。
静止的世界中一切都保留在原来的样子
唯独只有那个人不在了。
他找不到他了。
松田当晚开飙车出的那场车祸,撞得说严重不严重。
但如果说不严重,倒也还需要那么一段修养的时间。
在剧烈的撞击,和过强的精神刺激后,他此时起身的时候无名感到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沉沉地。
记忆也不太连续。
他精神上撕裂一般的伤痛在当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完全压过了躯体上伤口的疼痛。
因此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在他昏迷期间,自己断断续续地醒了又睡,身边也断断续续地有人来了又走。
那时候似乎有很多人都来过,但他却完全想不起他们的脸,更想不起他们说了些什么。
身边传来镊子和托盘碰撞的声音。
护士刚给他换了最后一次药,起身的时候,有些怜悯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额头上打着绷带的警察。
即使已经修养了大半个月。
松田的脸色看起来依然很疲惫,他瘦了太多了,气色也不太好,原本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
他其实应该还需要继续休息的。
但那个卷发青年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视线望着外面沉寂的天空,问道:
“其他人都去哪了,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
“……”护士沉默了片刻,像是有些斟酌是否要开口。
但她最后还是说道:
“今天是那位雨宫警视的葬礼,全东京都报道了。”
“是吗。”
松田的声音显得很安静。
他又一次为自己戴上了墨镜,小护士无法看透那两面漆黑的镜片,更看不透他现在的情绪。
她只能看见病房里的那个年轻警察重新站了起来,把自己刚刚穿上的羽绒外衣脱掉,只留里面一件白衬衫,随后从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了一身黑西装。
护士
轻声问道:“您要去参加吗?”
“为什么不去,你以为这身西装为什么会在这里?”
松田只说道。
他把萩原给他留的便条从袖口上撕掉,收进口袋里。
于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又从伤员变回了那个不羁的松田警官了,西装从肩膀到背脊到腿在他身上都显得异常挺阔。
只有领带没太打好,领口露出一点肩膀绷带的痕迹,和清瘦的脖颈。
如果将时间往前倒退一年,或者是一个月。
他都根本想不到,自己难得在非工作日穿上黑西装,居然是去参加那个不久前还在他眼前笑着的
雨宫的葬礼。
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这类不同。
他对于葬礼其实没有太多的记忆。
松田身边亲人大部分都还健在,就连那个当年惹是生非酗酒的老爹也好歹也活蹦乱跳到了现在,随时准备跟儿子比命长,看谁先把谁气死。
他这辈子目前唯一最靠近葬礼的,只有萩原被和炸弹一起困在那个二十层楼上的时候。
然而没想到的是。
最后雨宫那家伙把萩原救了下来,自己却死在了几个月后的谋杀中。
这个笨蛋。
松田想到这里,感觉鼻尖似乎又有点酸了。
于是他在寒冷的街道上缓缓呼出一口气,用其他气息将翻涌的绞痛感压下去。
在这大半个月里他已经逐渐学会逼自己接受现实,不管自己曾经对雨宫是什么感情也好,到底有多少程度地爱过那个笨蛋
那个人回不来都已经是事实。
毕竟无论他在这期间,曾经在梦里多少次向上天怒吼把他还给我,在鲜血一片的黑暗中抱着雨宫已经冰冷的尸体,吻着他的额头求他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世界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时间不会给他后悔的机会,更没有人能将死者复生
不是吗?
松田阵平站在路边,闭眼略微揉了揉眉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然而下一秒,忽然有个中年男人的声线叫住他,从旁边的店铺里迎上来:
“诶,买花吗先生?”
他顿了一秒,睁开眼睛。
正看见眼前有个微胖的花店老板边收拾着满地的鲜花,边向他走了过来,笑容爽朗很有感染力,擦着手说道:
“我们店今天刚进了一大桶红玫瑰呢,开得真不错!现在这个天气,这种玫瑰真的太少见了,真的,您如果要送恋人的话要不看看”
松田整个表情倏然一僵。
旁边老板娘发现不对劲,厉声喝止:“别说了阿隆!”
“啊啊?”老板满脸迷茫,却被自己老婆揪着耳朵推到一边。
老板娘瞥见松田衣领上警视厅机动队的徽章,连忙走过来向他不停地鞠躬道歉,时不时剜一眼自己没眼力的丈夫:
“实在很抱歉!请问您是要去参加那位雨宫警官的葬礼是吗?”
“但我们店今天的白玫瑰和百合都卖完了,如果您实在需要的话,可以再往前走两条街”
可松田在此时却没动。
他的视线在此时,安静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一桶新鲜欲滴的红玫瑰上。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秋天旅行时路过的鲜花丛中。
看见那个人线条流畅的侧脸映着初升的日光,柔顺的发丝被微微吹起,露出洁白耳垂上闪烁的耳钉。
“花吗白色的会很没有意思吧。”
“怎么就没意思了,你很挑啊。”
松田阵平有些
闷闷地蹲在他旁边,视线投向前方:“能长出来就不错了,我小时候养牵牛花都全养死了啧hagi他们买水的买哪儿去了!”
“不是,你这样想。”
雨宫薰一手托着脸,微微眯了一下眼眸:
“那么多花那么多品种,都是在代表不同的感情,而在看到那些颜色的时候,收到花的人也会同样感受到那份感情。”
他垂下眼睫:
“世界就是这样才变成彩色的啊。”
“没事,就包一束红的,我要了。”
松田抽出钱夹里的卡,从那对有些茫然的夫妻手里接过了一大束绽放的玫瑰,碧绿的枝叶舒展,衬着漂亮优美的花瓣,有水珠自夹缝中落下来。
老板娘几步跑上来:“请请慢走!”
他微微点了点头,怀抱着那束花,转身缓缓走进灰色的天幕之下,汇入人潮汹涌的车水马龙之中。
仿佛一抹
世界上最明亮的色彩。
又开始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细雨浸湿了空气,冲刷过一片片灰色墓碑。
往常安静的墓园似乎从来没有容纳过这么多人,无数柄数不清的黑伞,带着数不清的人伫立在四周。
当松田阵平抵达的时候,大部分的仪式早就已经结束了。
他只能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撑着伞,显眼而又沉默地跟在后面走过去。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悲伤的人群,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可第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的,却是那个往常一直跟在雨宫身边的,一身肃穆的女警官。
佐藤美和子今天穿了全套的黑色西装裙,感受到视线便下意识地抬了下头,却又很快低垂了回去。
她的身边站着抽抽噎噎的宫本由美,还有眼圈红得快滴血的高木涉。
所有人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中显得有些迷茫而脆弱,像是对于那个人的离去依然没什么实感,在这个时候除了怔怔地低头站在葬礼中以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空白地注视着那个墓碑。
那么小小的一个。
就埋葬了那个明亮的警官的全部人生了。
雨宫薰没什么家人,父母早已去世,剩下的亲属依然联系不上,每一个电话都宛如石沉大海。
所有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位如此优秀的警官,在葬礼前排的填补上居然会显得那么凄凉。
那个位置就只站了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还有在此时填补起他的导师,前辈和父亲职位的松本清长和鬼冢八藏。
直到松田阵平慢慢地从后面走上来,将那束花放在他的墓前。
这里总算是有了第五个人。
他身边一直似乎有很多人环绕
但在此时看来,却又没什么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雨宫死得太过突然,鬼冢上个月刚把他挂上自己办公室的荣誉墙,这个月人就没了。此时显然还处在极大的冲击中,用两个通红的眼圈狠狠瞪了他一眼。
像是在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松田阵平只说了声“教官好”,静静地站在那里。
时隔三年多,当年那几个警校最棘手的学生,又一次和他们的教官阴差阳错地并肩站在了一起。
却是为了悼念那个优秀的最年轻警视。
那个也曾经和他们站在一起的雨宫薰。
满场静默着,只有细碎的雨声不停敲打在伞面上,整个上空盘旋着挥散不去的悲伤的气氛,混着东京这场已经不知道下了多久的雨和不知道暗沉了多久的天,仿佛就要这
样持续下去,永远不停。
忽然间。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两个小孩子。
这场是警察的葬礼,社会公众也没有被放行,来的大部分都是在警视厅任职的职员。因此,这两个小孩的出现便显得十分突兀,几乎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大概都在十三四岁的模样。
那个女孩在距离最前排的半步远停下了,但男孩依然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穿过一切人群,一直走到了最前面,将手里的白花放在了雨宫的墓前。
他没有打伞。
只穿着一身漆黑的校服做葬礼服装,非常固执地,没有从那个象征最亲密的亲朋好友的第一排离开。
“平次”
身后传来远山和叶呜咽着的呼唤。
但服部平次依然没有动。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一定正在背后盯着他这个出格的行为,可背脊始终挺得笔直,就这么站在松田阵平旁边,隔开了他和鬼冢八藏。
他的视线平视着前方,轻轻开口道:
“你应该就是那天晚上,跟薰哥在一起的人吧。”
那天晚上?
松田微愣了一秒,也在同一时间发现这孩子一口关西口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在他送雨宫回家的那天晚上,薰在他车里睡着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小孩的电话,还把他认成偷手机的吵了几句
他印象里那是个相当崇拜阿薰的孩子。
“你就是那个他上司的儿子?”
“你想起来了啊,那果然是你。”
服部平次的眼眶湿润,视线依然没有从那个墓碑上移开,说话鼻音很重:
“我那个时候本来还想着有人陪在薰哥身边,挺好的。”
“那个人就是非常容易把自己放进危险中,他会为我们做很多事情,但是却永远学不会保护自己。”
松田没说话,像是预感到了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
“所以,为什么呢?这种连我这种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服部平次转过来,望着那个比他高许多许多的成年警察绷紧的下颌。
“你们为什么让他死了?”
空气仿佛一下凝固到了冰点。
所有人僵硬地定在原地。
“平次!”
可以这样,平次。这是伤害雨宫警官的人的错,不是爱他的人的错”
“但他还是死了不是吗?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
服部平次的声音哽咽起来,孩子最单纯的话在此时撕裂出最血淋淋的事实。
他还太年幼,在此前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也不能接受凭什么他最喜欢的哥哥,在去了别的地方的几个月后就变成了几块破碎的焦尸。
他像是又听见自己父亲那几天在电话里大骂东京的人,家里的花瓶被摔碎在地上,大泷叔不笑了,身边的和叶在哭,低低的抽泣刺一样扎着他的心。
电话里那个曾经会对着他微笑的人再也没有了音讯,世界一团乱糟,仿佛被颠倒了过来
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个人他怎么会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呢?
真的好想再看一眼
薰哥他在阳光下,那么好看地笑起来的样子。
回忆明亮刺痛,平次的胸膛忽然开始剧烈起伏,他像是要克制不住喉头的酸楚了,可依然一字一顿咬牙道:
“你们东京的警察
如果找不到凶手的话”
“那就我去给他报仇好了!”
说完他直接一下挣脱开母亲的束缚,抹着眼睛拔腿跑了出去,身后徒留母亲焦急的呼唤,整个葬礼现场开始隐隐骚动起来。
【草,黑鸡你是什么扎心小能手旁边鬼冢教官都要裂开了x】
【好宝贝,问得很好,下次不要问了】
【但是对于平次视角来说也确实是自己哥哥来了东京没多久就死了吧,父亲叔叔和青梅竹马还都这么崩溃,那肯定要找东京的算帐,而且他是不是把阵平酱认成薰酱男朋友了大草x】
【草,这下误会大了感觉警校组的心简直被扎穿了qaq】
【这里一个摔断腿一个车祸一个忙飞了大家又不是不想救猫猫呜呜呜呜呜啊啊啊】
【在线蹲一个大阪组警校组混合双打凶手!!再看不到凶手被打死我就要死了x你妈的还我老婆】
【窒息了,真的好想薰酱啊呜呜呜爆哭,你回来啊你回来啊qaq】
而在他们不远处。
树林后似乎隐隐有一道身影动了动,又在任何人将视线投来之前,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怎么回事,麦卡伦,皇后真死了?”
赤井秀一皱着眉头坐进车内,摇起车窗。
防窥玻璃外黑色的人群开始熙熙攘攘地向外移动,他坐在自己的福特野马内,隔着一截距离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组织那边什么动向,格兰利威怎么可能死在这种案子里面,有没有探查到撤退计划?”
“我不知道!组织也不知道!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耳麦对面响起鹤见优海崩溃的声音。
赤井秀一微微沉下眸光:“你不是他的人吗?他有什么动向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最后跟他接触的一次就是和他一起伏击贝尔摩德!”
赤井问道:“那琴酒呢?他什么动向?”
鹤见优海满脸痛苦,简直要把自己头都挠秃了:
“秀哥我跟你讲,格兰利威’死了‘以后琴酒已经发了快一个周的疯了!他最近的任务是能杀两个绝不只杀一个,到处血流成河,我感觉他伯莱塔都要玩成加特林了,扫尾部队的也快跟他一起疯了,什么神经病——”
“之前基安蒂没心没肺地去惹他,结果他子弹直接擦着她脸过去!所有人都傻了。秀哥你真别提他了,我感觉我最近再出现在他面前,下一个开花的就是我的脑袋”
赤井秀一面色沉沉,在此时准确地剔除他的废话,提取出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
连琴酒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格兰利威脱离他的掌控了?
事情有点不太对。
而且最后一个见到的是贝尔摩德的话
“所以。”赤井秀一压低嗓音,“格兰利威到底去哪里了,他还活着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活着。”
鹤见优海扒拉着文件,头疼欲裂,智商像是久违地终于上线了:
“实话说,他在和贝尔摩德会面以后,一切的动向我们就都不知道了,凭那个’千面魔女‘的本事,他如果要做点什么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而且琴酒虽然暴躁归暴躁,但他的态度也不太像是皇后真死了。”
鹤见抽了口冷气,仰躺在椅背上:
“实话讲,我直觉觉得他那样子倒比较像组织里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可以监控皇后的生命体征。所以他知道皇后没死,但是又不知道他在哪里 ”
“你的直觉可信度一般还是比较高。”
赤井秀一点燃一根烟,直接敷衍过了这个话题。
他了解鹤见的特性,这小子其实观察力很强。
只是有时候他看到某些东西,并在他的脑海里隐隐形成了推理结论之后,他没有办法很清晰地表达出为什么会做出这个推理,所以归类为直觉。
赤井于是继续问道:“麦卡伦,那你觉得格兰利威现在在哪里?”
“嘶,他可能在”
哗啦——
晚霞带来的浑浊夜色被室内明晃晃的水晶吊灯驱散。
窗外暗色降临,灰绿树影摇曳发出簌簌的响。市区中央霓虹的光芒大亮,映着远处流淌的哈德逊河,模糊的金色与绿意和夜色缓缓融合成一片璀璨星河。
而在一栋摩天大厦的顶端。
巨大的落地窗边摆着一张白色的圆桌,桌边的青年翘着长腿向后仰,指间的高脚杯里晕出美妙的酒液色泽,在吊灯下微微闪光。
一瓶装饰华丽的酒正被放在圆桌托盘中央,流畅的花体字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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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美利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