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顺着满地刺鼻的泄露汽油蔓延开来, 车辆的残骸还破碎地横着。
高架桥上烈风阵阵,吹动燃烧的火焰扭曲摇曳。远处隐隐能看见密集的警车红灯晕染成一整片,警笛的鸣响呼啸传来, 和着烈焰与风, 一齐飘向苍茫雾白的天际。
——是大部队赶到了。
伏特加极其警惕地向后瞥了一眼:“人已经抓到了,走吗大哥?”
但琴酒的身形却没有动。
银发男人在此时忽然沉默了,绿眸垂着,无声地看着地上那具熟悉的,昏迷的躯体。
这确实是那张刻骨铭心地留存在他的生命里的脸, 可这张脸上的表情却总是冷漠的, 理智的,和自己一样。
他们中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学会应该如何用“情感”去与对方交流, 每一句对话都只如同组织培养出来的最完美的杀戮机器,没有人学会如何给对方温暖, 也更不明白, 应该如何才能去留存那份可贵的温暖。
可似乎是幻觉一般。
在他按下手里的电击枪前的那一刹那,似乎看见了格兰利威向他张开了双臂, 主动迎向了他的刀锋。
……仿佛是一个还没来得及成形的拥抱。
但是, 格兰利威为什么会想拥抱他?
格兰利威明明不可能拥抱他。
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拥抱”呢?
一股他在此时中从未体会过的苦涩而怪异的感觉, 忽然在这时弥漫上了他的心头, 那种感觉陌生到琴酒一时间觉得浑身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可原本应该毫不留情补迷药的手,却也在这时莫名停住了。
“大哥?”
伏特加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一阵警笛声忽然由远而近飞速传来!
伏特加猛地回头, 只见一辆大越野沿着高速径直冲来, 甩开背后的大部队足足有几公里, 竟然在眨眼间就逼近了车祸现场, 里面一个年轻人手里举着枪,紫色眼眸寒光冷酷——
伏特加惊叫:“大哥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萩原枪里的子弹已经轰然出膛!琴酒诧异抬头,只忽然感觉手一痛,掌心里的电击枪已经弹飞了出去!
在那千分之一秒间。
大越野径直冲进火里,迅速刹停在格兰利威旁边。萩原跳下来,直接抓起同期的胳膊将人扔进车里,紧接着踩着边缘的踏板大吼:
“走——”
砰!
他一缩头,伯莱塔的子弹打在车门上,霎时间火花四溅!
但年轻警视也已经在这几年的磨练中成长了太多,身形轻巧得像猫,瞬间就将自己翻进了车里,紧随而来的第二发子弹只击碎了车窗玻璃。
琴酒此时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他直接扣下扳机,伯莱塔喷射出火星,连续“砰!砰!砰!”几发子弹再一次击中了车身,轮胎,顶棚,不顾一切地继续开火!
然而伊达航这辆车毕竟老在一群高达驾驶员一样的同期手里风里来火里去,早就听老婆的话全换了一切能换的安全部件,整个外壳硬得出奇,子弹在上面只能飞溅出火花迸射。
只听越野车引擎发出狮吼般的轰鸣,霎时间一个猛烈甩尾撞开对手,风驰电掣驶向了地平线——
“你怎么样……阿薰?听得见我说话吗?”
“绫里先生?!”
车里,萩原研二正将薰的身躯横过来,让他的头能够躺在他的臂弯里。
这里没有绷带,风见裕也急匆匆地左看右看,最后也只能将纸递给他,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擦着薰满额头的血。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那些血似乎都是从他额角的一道创口里渗出来的,估计是被碎玻璃划的,在大致擦掉表面的血污以后,拿道细窄的创面就暴露了出来。
然而同时暴露在他们眼里的,还有薰眼角留下的烧伤,看得萩原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几乎感觉喉咙有些哽。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
他于是越发用力地将人搂进怀里,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可以更好地贴着自己。
“刚刚那两个就是那个‘组织’的人?”
前排开车的伊达航严肃地开了口,在得到风见肯定的回答后,语气里怒火更盛了:“那两个家伙怎么回事?到底是要抓活的还是要灭口?!”
风见说:“组织应该还是想要生擒格兰利威,但是如果情况不好,我也不清楚他们会不会起灭口的心思……”
伊达航暗骂了一句什么。
这时候萩原的目光却缓缓地投向了身后。
那辆保时捷的发动机应该也在之前的撞车中出了点小问题,不管如何,至少车速是不可能追上他们的。
但是……
他也在这时候,隐隐回忆起了一些异常的画面。
仿佛在他探手出车窗,即将瞄准那个银发黑衣男人的前一瞬,薰是不是对他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萩原的直觉在这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目光垂下来,静静地望着自己怀里躺着的,那个早已经遍体鳞伤的昏迷青年,手轻轻抚摸过对方细腻柔软的脸颊,仿佛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萩原微微皱起眉。
……你到底又在瞒着我们什么,阿薰?
静默的车厢里一时间只听得见行驶的动静。
萩原研二只能收回思绪,把对方抱在自己腿上靠着,随后逐渐放松地倾身下去,将自己贴在了那个昏迷的人的脸侧。
那动作仿佛是在要给睡梦中的他一点更多的温暖。
黑色的短发和中长发柔软交织,相贴在狭窄车厢安宁的一角。
但就在他正要搂着薰睡过去的时候。
突然手机响了。
“小阵平?”
萩原一看来电人,接起来,立刻就听见对面急促喘息的声音:“出什么事了Hagi?”
“你怎么突然打这么多电话给我?!”
你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萩原研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阿薰被那个‘组织’的人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对面猝然呆住了。
……
【琴酒!!你怎么会突然从组织瞬移过来的?啊?行政效率不要用在这种地方啊!(震声】
【草,我明明上一秒还在看景薰甜蜜贴贴,这两只现在彻底老夫老妻了感觉…】
【那俩同居多久了没有夫妻感才有鬼了,简直是警察厅包办婚姻,公费恋爱灌狗粮x.对比起来松甜甜真的好惨烈,明明是第一个有勇气A上去的人……】
【没办法啊,薰酱现在这个心态本质还是要报仇啊QAQ他对琴都好凶,血债血偿真的把我虐得创死……怎么可能有心思谈恋爱】
【最虐的难道不是那个抱抱吗!!
呜呜呜那可是格兰利威给琴酒的第一个拥抱啊,可面对的却是琴酱的电击枪,最后拥抱根本都没时间成形……】
【呃啊啊啊不要提了!刚刚从琴薰扣糖楼里出来,所有人都被刀死了!!!今天整个论坛都是琴薰人的尸体好吗,究竟怎么会这么猝不及防……】
【隔壁零薰也是回旋刀啊!!
脑桥手术的幻觉里小薰看见的是小零,但是实际上小零根本不在他身边,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他潜意识里最依恋的人,其实都从来没有在他身边出现过qaq……】
【今天零,松,琴三家都要被薰薰一个拥抱创死……我很好……我真的没事……(微笑)(表情逐渐扭曲)(憋不住了)(开始哭)】
……这都什么?
次日,成步堂薰在医院雪白的病房里睁开了眼睛。
他那一下电击枪实在是挨实了,组织特产高压电,再加上身体本来就虚弱的原因,几乎是让他直接昏迷到了第二天中午。
到太阳的光辉略微西移,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的时候,那个一直沉睡在病床上的青年才慢慢动了动,轻轻发出了几声无意识的疼痛呻吟。
“啊……”
“你醒了?”旁边正在调整输液旋钮的护士一怔,“别乱动先生!你头上还有伤呢,小心点!”
薰被她一下扶住了,听见女人的声音,一抬眼又看见了她的护士服。
整个人似乎有些迷茫。
“……我在哪?”
他捂着自己生疼的额头,忽然问道。
“在医院啊,绫里先生!”
护士满眼都是“这个公安的机密人员是不是脑子真被撞傻了”,在对方逐渐变幻起来的视线,和僵硬的表情里,微笑着说道:
“您是遇到危险了,差点被组织的人带走……”
“但是,您的几名同期非常勇敢地救回了您!”护士忽然话锋一转,非常高兴地说道,“他们应该马上就要下班了,之后就可以过来看您了呢!”
……什么?
等会儿?
是说他本来都已经被带走了,但是谁又把他救回来了……??!
成步堂薰:“……”
空气忽然仿佛被冰封了。
护士愣了半晌,虽然不理解,但是似乎也终于在这时候隐隐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那个,您,您还好吗?脸色好难看……”
“没事。”
成步堂薰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平缓:
“您去忙吧,辛苦了……谢谢。”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整间透着淡淡阳光的房间逐渐恢复了寂静。
薰于是让自己坐起来,轻轻靠在身后柔软的枕头上,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额角的绷带——应该是刚刚才换了药的缘故,能略微摸到一些药水湿润的触感,绷带粗糙的表面蹭着手指。
“……”
成步堂薰一声没吭,在这时似乎还有眩晕感似地,用手指捂住了嘴。
按照计划,他其实应该现在就跟着琴酒回到组织的。
根据那面系统倒计时上的数字来看,自己在这个世界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到三个月了,而红方解决组织还需要不少的时间,再拖下去,他很有可能根本活不到结局——
但那很有可能,是能帮助他突破那最后的100%大关的最佳机会。
人气值还缺4%……
【现在是3.5%了。】
系统在他旁边嘎巴嘎巴嚼饼干,似乎已经在这段时间的崩溃和挣扎里,终于快进到了心如止水的阶段,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成功了就送宿主回家放礼花。
如果不成功,就把他就地埋了,做成可爱的电子宠物!
【你之前跟琴酒对的那一波苦情戏已经在论坛hot了,效果非常好!摩多摩多!!】
还苦情戏呢。
成步堂薰只觉得头疼。
现在这个局面,也只能指望后面赶来救他的那群冤种同期,没看见他的那一波激情表演了,不然之前一直粉饰的太平就要在穿帮边缘了。
结局既然已经既定。
那就只能尽可能地,去减少不必要的伤害,从他们的生活里退出。
他想着,薄唇逐渐抿紧。
无意识间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在微微向下垂。
他们必须没看见……
吧?
“到底怎么回事Hagi?!阿薰怎么会被带走了?”
“你好凶哦,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真的急死我了当时……而且说真的,阿薰他本人也完全不对劲……”
与此同时,警视厅大门口。
两道高挑的身影彼此紧贴着下了台阶,松田阵平一手抓着萩原研二的胳膊,额边渗出的冷汗浸透了鬓发:“我还以为你又是约我吃饭还是什么的,这种事情……”
“他人现在到底哪儿?!”
“在公安的秘密医院。”
萩原微微顿了一下:“小阵平你也别太担心了,他额头被玻璃划破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事。”
……怎么可能不担心?!
松田那天在接通萩原电话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感觉浑身的血都冰了,当场拔腿就冲了出去!
然而他独自站在警视厅门口的车水马龙里,望着那些陌生的车辆驶过,人群惊诧的眼神,如同望着无法触及的天堑,忽然一下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为什么他又错过了……?!
明明电话触手可及,拯救那个人的机会触手可及……
但自己为什么又一次错过了?
隐匿在四肢百骸,好不容易才被忘却的悲伤又偷偷露出了双眼。
原来那时的悲伤从未离开过他,悲伤一直在找他。
而此时心尖荒原上的那条灰蛇张开血盆大口——终于彻底将他吞没。
回忆起来,他几乎想不起自己那时候做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仿佛和四年前一样,即将失去的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潮水般倾泻出来。
整整七年的感情的重压,本来就已经让人逐渐再也无法承受。
而他在这段感情里也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对方的认可,抑或任何鼓励,迷茫间,不明白现在到底应该是后退还是向前,即使再强的勇气也轻微地动摇了起来。他因为担心看见那个人离开他的消息,而在那天选择逃避了仅仅一瞬间。
然而这一瞬间却差点让他彻底失去那个人……
刺骨的锐痛自他的心口炸裂开来,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就因为自己的逃避……
幸好萩原很快又给了他第二通电话,告诉了他薰没事的消息。
他们此时正并肩在警视厅车库边站定,看着一辆熟悉的越野车正在向他们开过来,松田低沉地问道:
“是组织的什么人在追杀他?哪个神经病干出这种事情?”
“……琴酒。”
萩原研二的眼眸闪了闪,拉开后排车门抬手将背包扔在后排座椅上,目光投向前座:“景光,说起来……”
“你知道阿薰…为什么会想要‘拥抱’琴酒吗?”
“……你说阿薰想要拥抱琴酒?!”
诸伏景光正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上,有些惊诧地回过头。
“对,我在开枪的时候看到了,那应该不是幻觉。”
萩原说道,坐稳后抬起头,看着景光墨镜下露出的那一小半侧脸:“说起来,是阿薰以前在组织的时候,和那个叫琴酒的关系很好吗?”
“……不,与其说非常好,不如说算半个仇人。”
景光摇摇头:“琴酒对阿薰的控制欲是病态的。之前阿薰被朗姆刑讯的时候,就是琴酒把他救出来的……但是我们最后也是在他的密室里找到了跪在地上,被锁链铐着的薰,你可以想象这种关系……”
那时的场景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里。
被囚禁的青年,已经跪在地上磨破的双膝,和在他去触碰对方的脸时,那些不自觉产生的细微的颤抖和恐惧,和那些落在他掌心里的泪水……仿佛是一只被强行折断翅膀,压碎骨节的狼狈飞鸟,一旦回忆起来就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烈绞痛。
霎时间,萩原的表情和空气一起凝固了。
车里忽然坟墓一样死寂。
外面的日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进来,但是所有人一时间只觉得那色调灰败而惨白。
然而无论如何,那个人当时在那间密室里,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控制,对待和刑罚他们也已经不得而知,在那几个月中,到底是否有见过哪怕一天太阳……
“……算了。”
伊达航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都别去想那么多了,事情都过去了,反正阿薰现在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这就足够了。”
真的是这样吗……?
后排位置上,萩原的眼神却缓缓沉了下来。
一个被囚禁虐待过的人,怎么会主动去拥抱囚禁者?
而且那时候,阿薰的脚边明显有枪,他又是为什么要扔掉枪?
这太奇怪了。
“我提醒一句啊!”
这时,伊达航忽然开口,趁着红灯的契机向后转了一下头:“等会儿到了医院,一个个都不准愁眉苦脸的,知道吗?要想办法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琴酒……?
松田阵平略微压低眉眼。
只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耳边隐隐回响起许久前,那个人与公安的对话……
——“我和琴酒都是Boss的棋子。”
——“他最原本的名字不详,但是现在在使用的真名,是由Boss赋予的,叫‘黑泽阵’。”
夕阳的余晖缓缓沉静下来,在天边卷起鱼鳞般深浅不一的暮色。下班后,傍晚的医院里来来往往不少病人家属,手里捧着鲜花,霞光泼染在花叶柔嫩的尖上。
病房外面俩正装的,一个休闲装但是戴墨镜的整了整衣领。
这群人互相比划手势,拉了半天嘴角露出笑容,终于一推前面衣服最笔挺的萩原研二,一把拧开门:
“阿薰!我们来看……”
萩原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病房里一大群医生护士全在这时候齐刷刷地回头。
人群中央,成步堂薰衣襟敞开,胸口似乎贴着什么类似带电线的贴片一样的东西,一眼望过去是一大片深色,脸上表情有些震惊,在这时连忙条件反射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咳……”
他歉意地看了看身边的医生:“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跟他们聊一会儿。”
医生们一开始还有点不情愿,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回头,却注意到诸伏景光站在他们身后,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在暗示什么。于是最后也只能收拾好了仪器和药物,转身出了病房,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薰笑着:“你们来了?”
然而没人回答他。
萩原研二拉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看着眼前的人苍白的脸,静静地开口:
“你怎么了,阿薰?”
“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萩原的紫瞳里神色极其严肃,“你的身体,心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研二?”
成步堂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萩原却能注意到他的手又无声地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即使在医院里也戴着那副白手套:“只是例行检查而已,没必要紧张吧?”
“…例行检查?”
萩原皱起眉,问:“什么例行检查?”
“我可是被琴酒的车差点撞下高架了啊,研二。”
成步堂薰笑着,语气依然非常自然平静:“车都撞烂了,就算我是在靠外的一侧,也还是需要检查一下的。而且我还挨了通高压电……”
伊达航头疼:“那个组织到底为什么追着你不放……”
“因为我妈妈的事情吧,大概。”薰垂着眼睫,“我对组织还是有些价值的。而且我本来……也是叛徒。”
叛徒本身就是要被处决的。
所以公安才会一直那么紧张他的安危,因为信息一旦意外泄露,组织就会迅速找上门来。
就像这次一样,快得所有人都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但是他们能做什么吗?
还是只能就这么看着薰一次又一次地暴露在危险里,而根本无能为力?
更何况。
对方……似乎也隐瞒了些什么。
这个人在作为“雨宫薰”的时候,整个人惯于使用的欺骗性和迷惑性的手法,就已经达到了常人所难企及的高度。
如果他将整个真实的故事裁剪开来,又拼接上他们不熟悉的片段的话,那是没有人能够发现的……只能去遵循其中衔接不当的那些轻微的细节。
如果检查真的只是因为车祸,那为什么他要那么紧张地拉起衣服?
另一方面,如果琴酒真的只是因为他母亲的情报而追杀他,那个“拥抱”又该怎么解释?他又为什么不愿意在发现暴露的第一时间,就向诸伏景光求助?
……薰的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
萩原似乎还想追问。
但是,却很快就被伊达航一把按住了。
撒谎。
诸伏景光一直没吭声,只和松田一起安静地伫立在门边,看着里面的两个人互相拉扯着。
幽蓝的眼眸里灰暗一片。
不过,他自己不是也在撒谎吗?
他没有办法开口,更没有勇气告诉萩原和班长,其实刚刚薰做的检查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车祸检查”,而是在对他体内的致命毒素进行的检测和监控——公安已经没有办法再能抑制那些毒素的蔓延了。
即使是雪莉的特效药也在逐渐失效。
只是他们暂时还不愿意告诉那个未成年研究员……这个残酷的事实。
组织的枪口已经抵住了头颅,毒发日期也迫在眉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所有人仿佛都不约而同地在此时戴上了虚伪的面具,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只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着同伴展露笑颜,彼此心知肚明地配合着,互相欺骗着。
似乎这样。
就能维持住所有的美好假象。
使得那个脆弱的“平衡点”被彻底打破的那一天,来得晚一点……
再晚一点。
四周伊达还在和萩原打打闹闹,声音有些喧闹。
深黑的夜晚将玻璃窗倒映得如同镜子般透彻。
而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病床上那个安静的青年似乎掀开自己的袖子,查看了一下上面被电击烧焦的痕迹,眼瞳里闪过了一丝茫然的神色。
这个烧焦的痕迹,确实说明他被高压电击过…
脑海里的记忆,也清楚地显示着自己被琴酒撞翻了车,栽进了护栏里,自己提着左轮下了车,似乎瞄准了对面——
但是……
然后呢?
记忆如同水滴,在此时缓慢地,击打在脑海里。
……却没有唤起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