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记得了,警官。你问我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歪坐在审讯椅上的青年摆出无赖的态度,把手腕上的银手铐拨弄得“哗哗”作响。“我其实也是来求助你们的,你们这么厉害,帮我想想啊,尸体究竟被我弄到哪里去了!”
年轻的警员终究不如老警察沉得住气,一拍桌子便呵斥道:“你少来!既然选择了自首认罪,就要端正你的态度,争取宽大处理!”
晏如翻着白眼,闭上了他的嘴,一副死也不开口的模样。他生得秀气阴柔,但好相貌下却不是一副好心肠。
审讯室里陷入僵局。
不管换什么人去审讯都是一样的结果,晏如一口咬定他不记得尸体下落。
证据链条不完整。最重要的是,没人知道他自首的行为动机。
像个疯子一样。
站在一墙之隔的陆安弛挪开目光,把视线倾注到了一直矗立在自己身侧的男人身上。
秦月章,看起来很年轻,面容也俊美得堪比商场里印在海报上的男明星。但他在某种程度上,却是比男明星更加耀眼的存在。他曾经多次以心理顾问的身份协助警方破获刑事案件,在国际上也是获奖无数。
玫瑰杀人案因为在雪城带来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雪城公安压力巨大,为了尽快破案,便邀请到了这位年少成名的心理学家作为顾问。
本来秦月章是在国外做巡回学术演讲,陆安弛认为他不会接受邀请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当秦月章听到受害者名字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这个邀请。
陆安弛忽然想起秦月章第一次走进警局时的模样,对方一身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浑身连个褶皱都看不到。
秦月章率先伸出自己的右手:“我接受邀请,不仅仅是为了协助警方,更是作为受害者亲属代表。”
陆安弛瞳孔微缩,愣住。
“实际上,魏钦州是我的好朋友。”秦月章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与痛苦,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他母亲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回国,我不想他……不想魏钦州孤零零地走。”
陆安弛恍然,他叹了口气,上前紧紧地握住了秦月章的右手。
“感谢你的加入。”
——
最后,肌肉上铺的问题我们也没有做出解答。所幸他也就是随口问问,并不刨根究底。
车上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无聊,手机也面临着没电关机的命运。就当我们在考虑要不要找副扑克的时候,警务人员终于来到了车厢。
“你好,我们是辛丰县警方,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为首的是个大叔,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员。大叔看起来五十岁出头,应该是要退休的年纪。他脸上严肃得很,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更显得他一丝不苟。
肌肉上铺第一个站起身,端端正正地立在老警员面前,就差敬个礼了,之前面对许黯然的嚣张全没影。
“我叫顾蓝山,蓝色的蓝,山峰的山。”
老警员瞥了一眼下属,那个年轻的男警员就掏出随身的本子展开记录。
“身份证号?职业?”
顾蓝山报了一串数字,然后补充道:“我是微曜科技的研究员。”
他也是微曜科技的研究员?
我记得之前在餐车遇见过的齐幼萱也是,说不定他们两个还认识。
老警员又盘问了几句,便轮到我了。内容无非是姓名,职业,随身物品有哪些。
最后,老警员把视线挪到晏如身上,审慎地开口:“你呢?”
晏如不自在地左右看看,我竟奇异地察觉到他有一丝心虚和不安。
此情此景我莫名觉得熟悉,可我脑海里绝对没有经历过这样事情的回忆。对啊,我可是国内外知名的心理学家,如果不是倒霉,怎么会和这样的失窃案搭上关系?
那老警员很明显与我一样会察言观色,试探着催促道:“姓名?”
“晏如。”他低声回答。
“职业?”
“无业游民,就是做些地摊小买卖。”
老警员眼神锐利:“看看你的身份证?”
晏如拿过他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卡片,递给老警员。老警员单手接过,眉心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反复腾挪视线,比对着身份证上的人和眼前的晏如。
老警员似乎没看出什么问题,又把身份证递回给晏如,随口问道:“这床下的编织袋是你的?”
晏如垂眸瞥了眼床下,说:“是。”
老警员说:“里面是什么?”
“我去盐城服装批发市场进的样品,都是衣服。”
“衣服。”老警员低低地重复一遍,又说,“可以打开看一眼吗?”
晏如点点头。
他起身,把红绿相间的编织袋从床下拖了出来。编织袋上果然印着“盐城服装市场”的字样,袋口被密密匝匝的针脚结实地缝合了。
晏如扯了扯封口的线绳,但绳子很结实,纹丝不动。我下意识摸到背包,我记得我背包里有便携小刀。
可老警员只瞥了一眼没有解封过的编织袋,便点点头说:“好了,你收回去吧,没事了。”
晏如规规矩矩地把东西塞回床下。
三个警员没发现什么异常,转身去盘问其他人了。我对晏如说:“你现在是做服装啊?”
晏如说:“嗯,应该……嗯,低成本的便宜衣服。”
他这个“应该”说得怪怪的,难道他自己是做什么的,自己都不确定吗?
“我也听说盐城的服装批发做得好,物美价廉。”我说,“你都是亲自去那边选货啊?”
晏如含糊地应了一声。
“做男装吗?我猜你生意肯定很好。”我直视着晏如的眼睛,目光追随着对方黑色的瞳孔,“你自己往那一杵,就是最好的模特和广告,肯定不愁销量。”
晏如礼貌疏离地点点头,答了一句:“勉强糊口而已。”
任何人被夸赞外貌优秀,肯定心情都会是愉悦的。但晏如即使笑起来也给我一种隐隐的无所适从的茫然感,好像他对周遭有着什么顾虑。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翻板座椅上的顾蓝山好像来了兴趣,身体前倾,把手搭在膝盖上,说:“那你肯定很懂穿搭,你看看我这身材,给我推荐两件!”
他说完,还很油腻地拉了拉背心的弹力绳边缘,弹力绳弹回原位,与皮肤相撞发出“啪”的脆响。
晏如说:“我其实也不太懂,而且都是卖地摊货,你肯定看不上。”
我似笑非笑:“谁说卖衣服的就得懂搭配?那我卖冰箱是不是还得会搭电路板啊?”
顾蓝山一愣,说:“你不是搞心理学的吗?”
我:“……”
这个蠢货。
顾蓝山又说:“那你是搞心理学的,你能猜到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微笑着直视着他,语气友好甚至充满耐心:“我是搞心理学研究,不是搞读心术的。如果你有什么心理问题想要咨询,欢迎来挂我的专家号,我给你打八折。”
顾蓝山讪讪地终于闭嘴了。
我原先想着警察来过了,肯定很快就能有个结果。可没想到又等了许久,依然不见车厢开放。
车厢里慢慢骚动起来。
这节车厢虽然没有住满,但人也不少,约摸有四五十人。我之前一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现在听着骚动声,才乍然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
“东西就是在车上丢的,又这么确定小偷没跑走,怎么查来查去,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
“对啊,一直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呐!”
“我又不是小偷,凭什么关着我们!我下车肯定投诉。”
“别吵了,吵得我心烦。”
忽然,在一片嘈杂中,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颤抖着却又无比清晰地响起:“是谁偷了我的传家宝,快还给我吧!那是我的命啊!”
失主按耐不住,出现了。
很快那边就有了纷乱的脚步声,应该是聚拢到这个事件的受害者那里去。
车厢里空气质量很差,连带着我心情也变得烦闷异常。
顾蓝山眼睛一亮:“我去看两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说完,屁股一抬就疾步而去,只留下自动翻转回去的座椅兀自地响。
晏如神态不改地端坐着。
此时阳光正好从侧面的玻璃窗穿进来,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俊美英气,像是文艺片里的男主角。
“你不去看看吗?”我问。
晏如说:“没什么好看的。”
那倒确实。
人群叽叽喳喳地不断有声音传来,光是听着我就可以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没必要瞎凑进去,挤得浑身脏兮兮。
“我老公生病了,癌症!也是走投无路,我这是要拿去卖了救命的!这现在丢了,我可怎么办啊!这是要把我们家往绝路逼啊,我可怎么办啊!”
女人还在哭诉,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丑态。
心情便更加烦躁了。
“你丢的到底是个啥?我们才能帮你找找啊!”
女人抽抽搭搭,声音哽咽:“一尊小型的翡翠观音像,明代的古董,我家里传下来的。”
人群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