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黯然的突然清醒让很多人都始料未及。
这种情况,在暴雪稳定并正式投入使用后,还从来没有发生在许黯然这样等级高、经验丰富的研究员身上。
可见这一趟任务并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轻松。
也是,一个杀人犯的梦境,必然充斥着暴怒、狠戾、仇世和杀戮。
其他研究员们都不禁有些同情起参与这次行动的顾蓝山和齐幼萱了。
许黯然放下手里的卷宗,看看还安然躺在操作机舱里的几个人,眸光闪烁。
他们无知无觉,还沉溺在暴雪的领域里。
“许总,怎么了?”身着职业套装,纤细美丽的秘书递来一杯水,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关怀。
许黯然看都不看她,直接对操作暴雪的研究员说:“我要立刻返回雪境,你们运行程序!”
“是!”研究员应了一声,双手如飞一般在键盘上操作,许黯然躺会机舱。秘书小姐丝毫不为刚刚的冷遇而尴尬,放下水杯,贴心地为他轻轻合上舱门。
许黯然闭上眼睛,体会着熟悉的失重感,以及与之相伴的意识的飞跃。
这是令人心安的感觉。
暴雪本身就应该是利国利民,令人心安的存在。
他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一个早就被世界抛弃的人,早就被世界审判的人,也妄图撼动暴雪,撼动微曜吗?
弄倒了一个魏钦州,又来一个晏如。
不过没关系,他们都是,痴人说梦。
——
死寂。
外界的所有声响在刹那间湮灭。
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此刻竟无比喧嚣。
我们在黑暗中对视,目光穿透重重迷雾,抵达彼此的眼眸深处。
半晌,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笑声,是四下里唯一的动静。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声在夜色里显得各外森冷可怖,可我却抑制不住。
“当年?”我压着嗓子,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徐徐说道,“当然!只可惜,我就差一点儿就可以把那三个混账送进监狱!”
就差那么一点儿。
我的计划,全然被魏钦州打乱。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个好人。
从来都没有!
好人早就在一年又一年的无视、霸凌里死掉了。如果我不扭曲,不改变,不腐烂,我怎么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里活下去?
我想要好好生活,这没有错吧?
可那个问我是不是在看星星,告诉我只要走得足够远,站得足够高,那么所有阻挠就微不足道的人,他却反过来指责我。
我明明是在按照他说的,努力往前走,往高处站啊!
这个烂好人,为什么要对所有人都那么仁慈?
为什么?!
他知不知道,这样会很容易害死他自己呀?
难怪啊,他现在死了。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带着从魏钦州那里借来的相机,躲在暗处。
前一天我听到了孙单昊和周新的话,知道了他们那些龌龊的心思。最开始是愤怒,气得直想发抖。
这一次的“恶作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恶劣,那可能会真的毁了我。
可当我要回去揭发他们的时候,我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绝妙的主意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就这么说出去,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与改变,按照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甚至会矢口否认,并且污蔑我造谣。
但是如果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呢?
我只是任由事件发生,顺其自然,不参与,也不改变。
我并没有作恶,我只是像之前大部分人对待我的那样,冷眼旁观。
哦,不。不全是冷眼旁观。
我想到了魏钦州老师那个神奇的照相机。我可以用它,把这些混账的证据保留下来。
他们还真的以为年龄是保护他们的天然利器?他们以为不会留下证据?其实我可以亲自把他们送进监狱!
这样,我就可以让伤害霸凌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正如魏老师所说的,所有打不倒我的,都会让我更加强大。
真是太有道理了。有什么,比亲自战胜过去的恐惧更大快人心的呢?
一个完整的计划迅速在我脑海里成形。我兴奋于自己的计划,几乎看到了自己灿烂光明的未来。
以孙单昊为首的人欺负了我那么久,只要他们消失,我是不是就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但我不是报私仇的人。我只是……我只是替社会惩罚这些未来的渣滓。
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不就一切安好吗?要怪,就怪他们自己。
所以我躲在草丛里,准备好相机。
一切都按照我预料地发生,他们把王月寒骗到僻静处,想要做不轨的事情。
我双手颤抖着摆弄相机,王月寒的惊叫却搅得我有些不安宁。
我看见她被周新抱住,挣扎间,一行泪水从那双本来明亮的眼睛里流出。
我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走进教室时,这双眼睛里盛着的不是恐惧。
我该不该帮她?
我或许应该帮她的。
毕竟她很无辜。带着热情走进这个偏僻的学校,不应该收获这样的结局。
可我就不无辜吗?
我只是想要摆脱过去,这样并不是错……不是吗?
而且,独善其身,是我从周边的人身上学到的最有用的利器。在我挣扎痛苦的时候,在我颤抖着求助的时候,他们不也在冷眼旁观吗?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过,现在我也只是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情。
所以我没有错。
正当我内心动荡的时候,上天做出了决定。
魏钦州如天神降世般出现了。
就如同那个夜晚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天台,拯救了摇摇欲坠的我一样。这一次,他出现并拯救了王月寒。
这结束得太快,我不免遗憾,因为没有拍到想要的东西。
可让我更没有想到的在后面。
我回到营地的时候,魏钦州已经安抚住了王月寒,把守在王月寒帐篷的门前。他不远处就是篝火,目光穿过跳跃的火焰,戳刺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魏老师。”我打了个招呼,把相机还给他,“我没有拍到星星。”
我之前是以拍星星的名义借走相机的。
魏钦州接过相机,看都不看便放在一边。正当我要进自己的帐篷时,他突然扯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力气那么大,手臂上青筋鼓起。我的胳膊很痛,他半拎着我,一言不发,不顾我细微的挣动,往林子里去。
我偏头看他的侧脸,他的下颌线崩得死紧,一看就知道里面牙关紧咬。
我的心也就跟着悬了起来。我莫名有些忐忑,像是一个小孩儿面对大人突然的暴怒,总是无措又茫然的。
他在生气吗?因为王月寒的事情。可为什么要把气撒在我身上?
他把我扯到离营地不远不近的地方,确保我们的声音不会传过去,才低声问:“你去哪里了?”
我笑着说:“拍星星啊。”
“你还撒谎!”魏钦州咬牙切齿,“今晚哪里来的星星?”
今夜云层沉厚,盖住了星辰那微弱的光芒。
我脸上那一丝讨好的笑意迅速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在那里。”
“是。”魏钦州语速飞快,怒意几乎控制不住,“所以你借我的相机,是真的为了拍星星,还是你刚好出现在那儿,刚好蹲在草丛后,刚好相机对准了所有人?!”
我偏头皱眉:“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一遍?”
魏钦州几近逼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计划?”
“不早,也就昨天啊。”
魏钦州上前两步,揪住了我的衣领,他比我高许多,我踮住脚才能维持身形。
“你为什么不说?”
我脸上刻意的坦然彻底维持不住。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在责怪我。
把我当成了孙单昊、周新的一丘之貉。
可他为什么要怪我?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作者有话说:
晏如是一个小疯子,性格是扭曲极端的,不符合常规意义的“好人”。大家不要骂他。
PS:骂了他就不准骂我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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