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戳破,段弘俞仍是疏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比这更紧密的相拥不止一次,却因为秦旸那坦诚的说辞被赋予上意味难明的暧昧。
“段弘俞,”秦旸挑起他的下颌,逼他的目光正视自己。
视线扫过泛白的薄唇,秦旸探身向下,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只在咫尺间,秦旸压抑着细微的不平波动,他低声问:“你还不推开我吗?”
“秦——”
段弘俞刚一出声,那咫尺的距离也消失了,就在眼前,对方缓慢眨动的眼,喷薄的不平缓的鼻息与嘴唇咬到的那一抹温热。周遭寂静,没有任何一道嘈杂的动静,却像平地起惊雷,“嗡”一下炸开,秦旸一手按着段弘俞的肩膀,另一只手绕后钳住他的脖颈,段弘俞被秦旸束缚在这方寸之地。
一秒、两秒,或许是更长久的时间,段弘俞猛地将秦旸推开,他没收着劲儿,秦旸直直地撞在了桌角上。
“适可而止。”
段弘俞倏地起身,面色沉郁,周身冷得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冰雕,谁敢近前碰一碰都得考验勇气。
“段导演,”秦旸却笃定地说:“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抗拒我。”
段弘俞是个谜,秦旸还没能将他彻底参透,但秦旸确信,如果再任段弘俞拿捏着主动的权力,他只会永远被动下去。
苍白的唇被咬出红润暧昧的水光,秦旸扫过段弘俞的脸,没能从他眼睫细微的眨动中瞧出一丝裂痕,他还是那副冷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段弘俞抽走桌上的合页本大步离开,秦旸注视着他的背影,门阖上的一瞬,秦旸终于装不下去,轻“嘶”了声。
秦旸不是铁做的,段弘俞也不是吃素的,成年男人暴推的力道撞上桌角,秦旸怀疑后腰的位置肯定青了一块。
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小,只是一处伤换来一个吻,秦旸觉得自己不算亏。
稍稍平复下难捱的隐痛,秦旸推开段弘俞坐过的椅子,将它放回原位时,秦旸凝神,忽然看到扶手皮垫上的一处凹痕。
痕迹是崭新的,正在慢慢回弹,月牙形的痕迹却遗留,昭示出它先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呵——”秦旸轻笑一声。
他还以为段弘俞有多镇定,佯装出的那副模样差点把他都给骗了过去。
段弘俞大步离开,走廊上时不时有人与他打照面。
“怎么感觉段导演心情不好?”
“哪儿看出来的?”
“垮着脸呢,笑都不笑一下。”
“那不挺正常?”
“……好像也是。”
简短的议论没能传到段弘俞的耳朵里,他步履不停,径直上了剧组外等候接送的轿车。
司机以为时间没那么快,正在车内抽烟,段弘俞一开车门,那烟雾就四散蔓延。
赶紧把烟撂了,司机开了四面的窗户,在空中招了招手想将它们打散吹走。
“段导演,不好意思啊,要不您先等一会儿?”
下车实在冻得人都哆嗦,司机也就犯了一回懒在车里吞云吐雾,谁知道正巧撞上段弘俞早到。
他没看到过段弘俞私下抽烟,便下意识觉得他不喜欢。
“不用。”段弘俞上了车,把脸瞥向窗外,“开车先走。”
“诶诶,是是,我马上。”
车速一起来,灌入的风就刺骨地冷,车厢里那点儿热乎气儿一下就全散了,司机被暖风出风口吹着都想打哆嗦,段弘俞却没有要关窗的意思。
他整个人坐得很板正,哪怕倚着靠背也没有丝毫懒散放松的劲儿,微长的额发被风吹得向后撇,露出光洁的额头。
“还有烟吗?”段弘俞忽然问。
司机反应两秒,以为自己错听,在脑子里滚了几遍段弘俞的话,确认没有听错后才答复,“有的有的,就是我这烟也不是什么好烟,段导演您可能抽不太习惯。”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去摸索中控上的烟盒。
里面没剩几根,打火机也塞在烟盒里。
司机乐着,偷摸在后视镜里打量。
或许是觉得段弘俞平时没什么人气儿,也不愿意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又或许是觉得他平日里一副逼格太高的样子,司机实在想象不出他能把那“劣质烟”抽下去。
偏偏段弘俞的动作并不生分,看上去也不像个刚抽烟的新手,他拿出一根放在手上敲了敲,烟头冒出的几缕烟丝趸得紧密,他才叼着点燃。
手掌微曲挡着风,红橙光晕亮起。
“谢谢。”把打火机塞回烟盒,段弘俞将它放回了前排。
“段导演跟我客气什么。”
他实在比平日的模样反常太多,司机却不知道缘由是什么,一路敞着吹风到酒店,段弘俞下车时,司机终于能搓搓手。
眼看着段弘俞进了酒店,司机在窗户闭合的车内嘟囔:“怪得很……”
一支烟没能让段弘俞平静下来,秦旸扰动的波澜壮阔,久久无法止息。
他回酒店的时间与平日相比有些提前,遂开门时,正好与清扫后打算离开的客房服务撞上。
几人打了照面,其中一位递来疑惑的目光,段弘俞不知道那神色因何而起,等人离开,他站在进门口的落地镜前才察觉端倪。
黑色外套的胸襟处,一抹暗红分外夺目。
它就那么大剌剌地向众人昭示它的存在。
段弘俞走了一路,此前已经完全忘却了秦旸还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厉害了,脑袋有些隐痛的错觉,段弘俞按了按太阳穴,抽出那支玫瑰。
玫瑰折得不错,模样肖似,拿远了看或许真能以假乱真。
段弘俞将它一把捏皱又摊开手,不知道是用料太扎实还是这卡纸质量太好,它只是稍微被挤压出痕迹,形却一点儿没走样。
何必跟一束花犯轴?
“如果是我,我会偷偷在付静茹看得见的地方放上自己手工折的花朵,再在里面写上我想对他说的话,他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的。”
段弘俞将它甩开丢到地下,脱去外套再看,那暗红的颜色落在浅黄色木地板上实在晃眼,余光怎么也避不开。
于是最终,那玫瑰还是落在了段弘俞手里。
他沿着折纸的方向,不算温柔地将它拆开,内侧果然有书写的痕迹,从翘起的边角,段弘俞看见了黑色凌厉的笔锋,他稍顿下,才继续,将整张纸彻底摊开在眼前。
——如果我对你说了喜欢,那一定不是假话;如果我没说,是你没给我机会。
轻飘飘的一页纸没什么重量,段弘俞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
大衣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段弘俞迟缓几秒去看,是秦旸的新消息。
一个出现冒犯行为拥有威胁感的人再度出现,段弘俞却没有第一时刻阖上屏幕,反倒将它解锁。
察觉自己的行为时,页面已经转入聊天框内。
“你还不推开我吗?”
“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抗拒我。”
秦旸的话言犹在耳。
……
秦旸:等你回信
段弘俞将手机放回衣兜,没有回复,拆开的折纸花看上去卷曲潦草,随意舒展地翘起,他坐到沙发闭上眼睛,等意识到的时候,烟灰缸里已经半满,都是抖落的烟屑。
他试图让大脑冷静下来,但发现这是一种徒然,秦旸小心翼翼地出现,又强势地不可抗拒地靠近,记忆朦胧时紧紧依靠的双臂,以及他抵近的炙热的吻。
越是想要把这个人从脑子里清空,他就纠缠得越深。
大脑罔顾段弘俞的意愿,无论他如何想要抑制,秦旸都强势地扎根在此。
段弘俞想吃药,翻找药瓶,却找不出一种符合他此时境况的药物。
他没有过度紧张,没有机械思维,没有出现行为僵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和行为。
他只是……段弘俞按着跳动的心脏。
他只是无法镇定下来,但同时,段弘俞也清晰地意识到,那不是病态的症状。
房间电话响起时,段弘俞迟疑一刻才接起。
音调柔和的女声响起,不是秦旸。
脑中冒出的第一个下意识反应占据了段弘俞几秒的思维,令他差点错过电话那头的问询。
“段先生,请问您还在听吗?”
“嗯。”段弘俞答复,“麻烦你再说一遍。”
“哦哦,是这样的段先生,等会儿有份特殊的礼物会送到您的房间,如果您方便,到时候请查收一下。”
“什么东西?”
“段先生,我也不太清楚。”
电话挂断不久,段弘俞听到了门铃响起,他起身去开门,透过猫眼看见了两名酒店的工作人员。开门时,其中一位拿着一束捧花。
段弘俞马上辨认出来这就是秦旸的手笔。
“段先生,麻烦您签收一下。”
段弘俞稍转眼,4416房门紧闭,看不出人到底在不在房间内。
见段弘俞不应,工作人员稍稍为难地说:“如果您不签收,我们只能放到大堂去了。”
额角神经不受控地跳动,想到这里面可能被秦旸写满了杂七杂八不知所谓的话,段弘俞深吸一口气,接过花反手将门关上。
浅蓝色花束,认不出折的到底是什么品种,他暴力拆开,仿佛把对秦旸的不满向这花束发泄。
第一朵花,上书:无不良嗜好,无隐性疾病(上一次体检是在六月,有报告存档)
紧接着,他拆开了第二朵。
:存款丰裕,名下一线城市房产十三套,参股四家公司(可查证)
:没正经谈过恋爱,全网无前任
:狮子座(星座说我俩挺合)
……
神经……
段弘俞一朵一朵拆完,秦旸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资产收入,他的感情恋爱史,他的家庭情况,甚至透露了部分工作与之后的规划。
直到最后一张。
段弘俞徐徐展开,
——如有假话,天打雷劈。
呵。
段弘俞轻笑一声。
多么幼稚拙劣的把戏。
房门再次被敲响,透过猫眼,段弘俞看见了秦旸颀长的身影。
隔着一扇门,秦旸等候在外,他仿佛并不急切,但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哪怕段弘俞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直到三分钟后,门闩响动。
门敞开一道缝,秦旸第一时间探入。
他动作极快,蛮力十足,段弘俞被力道推到向后,成功让秦旸进入内室。
门倏地扣合,秦旸推着段弘俞到了墙边。
“段弘俞……是你自己开的门。”
段弘俞轻声讽刺,“这就是你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吗?”
几张纸条,玩闹一样,初中生都不会再玩的把戏。
“有用就行。”
“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了”
秦旸几乎要罩住段弘俞眼前的光,他搂得很紧,快要将段弘俞揉进身体里。
灯被按熄了,或许是段弘俞被抵着撞到了总开关,窗外的天色还没黑透,但段弘俞总把房间厚实的遮光帘合拢,导致房间里一点儿亮光也瞧不见了。
摸着黑,视力减弱,其它感官却被调动得敏锐起来。
凑近的呼吸,温热的触感,再一次,秦旸吻了下来。
段弘俞有种无法控制的晕眩感,他掐着秦旸的胳膊,被迫应承着这个吻。
时间的流速被无限放缓,额头相抵,秦旸低声道:“段弘俞,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很长!
嘻嘻,求个海星,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