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明走进房间时, 惊讶的发现,承浮的房间居然非常干净,简直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
“你的房间好干净, 明明半年多没回来了, 还是一点灰也没有啊!”
昊明摸了摸桌面和床面,发现真是一点灰尘也没有,因此很是放心地, 直接躺到了承浮的床上。
然而对此, 承浮却是习以为常, 笑道:“一直是这样的,很干净, 而且所有的摆设也丝毫没有动。”
闻言, 昊明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赞叹道:“连小摆设的位置也没变化吗?厉害了!我看市面上的家务机器人, 扫个地就能把地上东西撞得歪歪扭扭……”
昊明这话,只是正常地在闲谈罢了。
可是, 说到这里,承浮的表情却微微一滞。
这一刻, 他仿佛回忆起了很多东西——在上学那会儿,承浮也像现在这样, 经常忙到半年一年也不回一次家。可是每次回家,即使不提前与叔叔叔父说, 房间也都是非常干净的样子,干净到仿佛天天有虫打扫。
承浮本以为, 是家务清洁机器人在打扫。
可是, 直到今天才发现, 仿佛每一次回到房间, 都像是今天一样——不仅干净,而且,就连屋里的小物件也没有丝毫挪动。
昊明所说的并非虚假——屋里的摆设要是分毫没有移动的话,这显然不是机器人能够做到的啊!
那么,这打扫和收拾房间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还是快收拾吧!”承浮甩了甩头,像是要将多余的想法甩出脑海。
然而,昊明却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实,自他和承浮一起来到这承家,就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了。
比如,叔叔叔父的热情迎接,一路下来,都是笑脸相迎。
比如,今天宴席上的菜色,是承浮喜欢的肉类为主,而且都摆在自己座位的附近。
比如,承浮那一尘不染,却不是由家务机器人打扫的房间……
这些连承浮也没注意到的小细节,昊明却是“旁观者清”——在他眼里,承浮的叔叔和叔父,虽然有些行为举止,看上去充满了“对雌虫”“对平民”的刻板印象,可是,却根本不是要害承浮的样子!
今天之前,昊明以为,承浮和所有承家虫的关系都不好。他是因为一些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这才久久没有脱离家族。
但是如今来看,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
承浮是个性坚定的虫,既然先前下定决心要收拾东西,那么就一定会去做!
此刻,回到房间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柜子门统统打开。
他不仅按照原计划那样,拿了几个落下的小东西,而且,其他所有用得到的、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在同一时间被他统统拿出。
更夸张的是——连“衣物压缩机”和“便携式行李箱”都翻出来了。
这“衣物压缩机”是虫族的“收纳神器”,采用了物质压缩和折叠的特殊科技。在使用以后,能够将膨大的衣物压缩成最原来的1/100大小。此刻,即使一件厚厚的冬季衣服,在压缩之后,似乎也只有豆腐块那么小……非常节省行李的空间。
而“便携式行李箱”,被承浮拿出来时,则更显得夸张——这是最大型号的箱子,简直有半个柜子这么大。内里的储物空间也极为宽敞,简直是躺三个昊明在里面也毫不费力!
怎么说呢?承浮这“大张旗鼓”的举动,任谁见了都要愣两秒。
要不是搬家,或者去出差个几十年,还真没人会用“衣物压缩机”和这么大个的“便携式行李箱”!
此刻,看着承浮卷起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气势,就连昊明也目瞪口呆。
但对此,他根本没有意见,反而心生欢喜、拍手叫好——他很高兴承浮自己做出了决定,想要搬家,离开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昊明没有继续作壁上观了,而是直接从承浮的床上弹起来,凑上去一起帮忙。
夫夫俩的行动力,可谓是强到了极点。
两人都是铆足了劲儿,几乎不需多思考,就把承浮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扔进了“便携行李箱”中。
两人哐当哐当折腾搬家的动静可不小,不一会儿,就有“不速之客”前来——有虫敲了敲门,来探查情况。
然而,不等昊明说一声“请进”,外头的虫已然自说自话地走了进来。
……
门锁一响,承浮便已经知道来的是谁——果然,是那两个虫没错了!
“小浮你在折腾什么呀,这么大的动静……哎?你怎么把这些东西都翻出来了?”
此刻走进门的,正是承浮的叔叔和叔父。
刚才在餐厅,他们被昊明和承浮一些言语、举动搞得很是没面子,因此脸色不太好看。
然而此刻,当他们看清屋里柜门大敞,衣架和储物柜都已经被清空的样子时,顿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你这是……要搬家?”两人不可置信的问出了声。
对此,承浮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语,没有回答。
却见叔叔很快就蹙起了眉头。叔父也满脸痛心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去。
面对承浮“大张旗鼓”搬家的样子,他不由分说,就把行李箱抢了过来:“好好的,干什么呢?也不是小孩子了,还那么任性,闹什么离家出走!”
看他们的样子,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还以为,承浮这样的行为,是像小孩一样在闹脾气,搞“离家出走”这一套!
因此,秉持着“长辈”的心态,他们满脸不忿,甚至亲自上前,试图把承浮放入箱子的东西,再次一件件拿出来……
可是,还没动手呢,就被昊明冲上去,第一时间制止了。
“叔叔叔父,请你们尊重承浮的选择——他已经成年,甚至都已经与我成婚了。你们没有资格妨碍他,一个成年虫的选择!”
此刻,昊明拦在这两个“毫无边界感”的“长辈”面前,震声道。
“什么尊重什么选择的?不就是瞎胡闹吗?”
面对叔父不以为意的神态,昊明却是严肃极了。
某种程度上,他作为一个教育人,很懂得如何说话,能让自己显得“严厉”而“有权威”。
“叔叔叔父,我敬你们是长辈,没说什么重话……但是,请你们知道——承浮已经是成年虫了。他有选择自己的居住地,以及支配自己行动的权利!”
“即使你们是他的长辈,即使我是他的雄子,我们也不能干涉他作为虫的‘基本虫权’。”
“如果你们还认为自己是长辈,是为了承浮好的话,那么,就应该尊重和支持他的选择!”
这话一落,震地有声。
昊明那大义凛然的态度,分分钟,将两只中年虫都镇住了。
但是,他们望向承浮时,仍旧一脸狐疑。显然,是不相信他是真的要搬走。
却见这时,承浮也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直视他们,满脸坚定:“叔叔叔父,对不起。但我已经决定了——我想要搬出去住!”
其实,承浮是个固执的虫。这一点,从他身在承家“雌虫主内,雄虫主外”的文化教育环境下长大,却依然头铁地要去做总裁,就可见一斑。
对于他的性格,叔叔和叔父是很了解的。
他们也知道,承浮说话,从来没有假——他说要搬出去,那么就是真的要搬,必不可能是瞎胡闹!
正因为这份了解,所以此时,当听到承浮“笃定言语”的这一刻,叔叔和叔父的脸上异彩纷呈。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讶然。
一时之间,他们根本就接受不了“承浮要搬出去”这个突然的事实。
先前,他们“在饭桌上被拒绝入股”的气恼,“被昊明这个小辈顶嘴,使得他们丢脸”的不悦,在这一瞬间,通通都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安,甚至可以说,是紧张的情绪。
沉默了几秒,叔叔这才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承浮,你是对家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怎么这么突然,就要搬出去?”
说罢,叔叔、叔父同时抬起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承浮的神情。
却见承浮眨了眨眼,似乎认真地想了两秒,却又摇摇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的回答,令叔叔和叔父都有点茫然。
但是,他们并没有更深入地问上一句——数十年来,他们与承浮的交流就是这样,明明是朝夕相处、亲如“父子”一般的关系,但是却很难有真正走心的交谈。
沉默了许久,叔叔才再次开口:“没有不满意,那……承浮,留下来不好吗?”
他的话语,听上去有些卑微,但意思却很显然,是想让承浮留下来。
叔父也应和道:“是啊,小浮。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什么话了,叫你搬出去?那些话,你千万不要听啊!”
他以为,承浮突然想要搬家,是一时兴起,是被人教唆。
可承浮却淡淡道:“叔叔,叔父,是你们自己说的啊!”
一句话,足以扎心,顿时让两人愣在了原地。
但承浮还在说:“当时,是你们说的——我是一个雌虫,不要忙着搞事业。也是你们说的——要早点匹配结婚。结婚以后,也要快点搬出去……”
说话时,他的表情淡定至极。
可是,叔叔和叔父却是脸红耳赤,都开始尴尬了——因为这些话,还真是他们自己说的。
当时,承浮的事业刚刚遭到打击,整个虫的情绪也很低沉,他们自以为是“为承浮好”,于是瞎出主意,说了那些叫他早点嫁人的话。
后来,承浮与昊明匹配成功,在第一次通视讯的时候,他们也听说了消息,着急忙慌地跑来,劝承浮“早点搬到雄主家里去”。
……
这些话,的确是出自于他们的口,根本无法狡辩!
因此这时,两人脸色慌张,讷讷无言,甚至连眼神也开始乱飘,不敢与承浮对视了。
他们都知道,承浮是生他们的气,是在怪他们。可是,他们却又真心觉得——自己是为了承浮好,真的不是出于恶意啊……
天底下,哪有“父母”批评孩子,是出于恶意呢?
可是,不管是不是恶意,他们给承浮带来的“难受感觉”,却是实打实的。
想到这里,他们有些自责起来。望向承浮的视线里,都带了些担忧,很怕在他脸上看到失望、难过,乃至于生气的表情。
可是此刻,承浮的脸上丝毫没有这些负面情绪。
甚至,望着他们时,他还露出了淡淡的嘲讽之色:“现在,我就打算搬出去了,不正是如你们所愿吗?”
说完这句话,承浮再也不理他们,专心收拾东西去了。
可是,叔叔和叔父却是如遭雷击,心情复杂极了。
是啊……这话是自己说的。
而且,承浮也的确按自己说的,结婚成家、搬出去住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那么难受呢?
“事情不受控制”的慌张,“承浮要搬出去”的不舍,“自己对承浮说错了话”的自责,全部掺杂在一起。最后,他们竟然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神情。
两人很想出言挽留,对他道歉,叫他留下来。
可是,身为“长辈”的他们,仿佛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两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因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承浮和昊明,忙忙碌碌数分钟后,彻底清空了房间,将承浮所有的个人用品,都放进了“便携行李箱”里。
承浮,对于他们来说,毕竟是教养和陪伴了十数年的“亲人”。虽然只是哥哥的儿子而已,但也是真的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去养他的。
十数年,阿猫阿狗都养出感情了,更别提是一个活生生的、长大成虫的孩子!
看着承浮来来回回,彻底清空了自己在这房子里的一切痕迹,叔叔和叔父心头仿佛有激烈的情绪涌动,到了此时,彻底绷不住了,甚至眼眶里也泛起了水波。
自己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为什么依旧和自己不亲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依旧要义无反顾地离开这里?
看着承浮默默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想要离开,他们头一次反思起自己的作为来。
许多事情,当时他们觉得很对,是为了承浮好。可如今再去回想,却的的确确是对他的伤害。
那些对10岁孩子来说,过于严苛的要求和教导;那些他们身为家长的“支配欲”,以至于忽视了孩子感受的言行;那些身为长辈,“自以为是”的观念灌输……
这一刻,他们突然想明白了。
那突如其来的自责情绪,淹没了他们的心灵。
仿佛在一瞬间,将两人变成了提线木偶,只知道愣愣地跟在承浮的身后,跟着他走到书房、走到客厅,走遍主宅的角角落落。
即使如此,他们仍旧是说不出话来。
一路默默跟随着承浮的脚步,叔叔和叔父的脸色,逐渐黯淡下来。
他们想——也许,真的是我说错了、做错了,让承浮失望了。因此,他才会如此决绝地离开。
这样离开,既是为了离开这个家,也是为了离开我们吧!
……
其实,承浮想要离开承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此刻,真的开始收拾东西,还是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好在,有昊明在一旁帮他。
收拾完屋子里的物品后,承浮与昊明这才出了房门。
他们在主宅走来走去,走过书房、客厅……并不是为了多看看这个房子,留下回忆。而是,在找承浮父亲当年在承家留下的旧物——今天,承浮想要把自己的一切,连同父亲的一切,全部带离这里!
昊明默默地陪着承浮,看着他收拾桩桩件件的旧物,如同收拾所有的旧时回忆和复杂心情,没有打扰。
可是,叔叔和叔父却是绷不住了。
这承家主宅的角角落落,不仅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也是承浮与他们相处的地方。每走过一处,看到那些旧物,他们就会想起——当年与承浮的一些往事。
别看叔叔和叔父看上去碎碎叨叨,对承浮多以指责为主,但其实,他们对于承浮是有真感情的。
那些让承浮不适的言辞和行为,不过是他们“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没有边界感”的个人性格,以及作为长辈的“支配欲”在作祟罢了。
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按照你的本意来。
比如承浮的叔叔和叔父,他们明明不是要害承浮,却总是在不自觉之间,以“为你好”之名伤他的心!
昊明默默地目睹了这全部的一切。
他看到了承浮默默收拾东西,也看到了同时,叔叔叔父那失魂落魄的表情。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很多:
承浮从来不是个心软的虫,但是,为什么在面对自家叔叔时,总是一再忍让,甚至自己感觉不舒服时,也会下意识逃避?
因为,那是他10岁开始就依赖的叔叔叔父啊!
叔叔和叔父根本不是旁人以为的,彻头彻尾坏到底的“极品亲戚”——他们是真心关爱,也精心照顾承浮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他们做了很多让他不舒服的事情、说了许多过分的言论……却也已然是承浮认可的“叔叔、叔父”,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断了关系的念头。
而叔叔和叔父,明明他们对承浮也怀揣着关心与爱,可是,为什么还总做出这么多奇葩的事情?
因为叔叔叔父也是有缺点的虫,也是第一次做“父亲”啊!
他们的观点和想法,虽然在承浮和昊明看来,很老旧,很刻板印象。然而,这确实他们活了几十年来,所养成的根深蒂固的思想,也是难以改变的底层认知。
他们对承浮的感情,正是被这些世俗的观念、以及一些超出边界的“支配欲”所影响到了,因此,才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许多让承浮不舒服的事情。
无论承浮还是叔叔叔父,他们都是固执的虫。不仅如此,由于不同的经历、教育环境、不同的性格,他们彼此之间很难真正交心……
以至于,这明明应该很亲近的虫,此时如同仇人一般!
像这样的家庭,像这样的父子关系,在人类世界并不少见。
看到这一切,昊明长长地叹了口气。
的确,人和人之间的代沟和差异是很难消除的,但这不是一切矛盾的源头。实际上,家庭最大的不幸,往往只是相处方式和教育方法的不正确罢了。
这一刻,昊明仿若看透了承浮与叔叔叔父,他们这复杂而又充满纠葛的亲情。
但是,他却无法出于任何立场,去说任何话语。
因为,这家庭内部的矛盾和冲突,只有父亲和孩子两方,能够亲自去解开心结啊!
……
好在,叔叔和叔父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的虫。
当他们跟随承浮走向大门,眼睁睁看着承浮拖着行李箱,就要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时,这一刻,他们终于抛开了自己“身为长辈”的面子。
“承浮,别走……”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呼唤,并没有阻止承浮的脚步。可后面的话语,却让他的脚步逐渐放慢了。
“抱歉,承浮,是叔叔做的不对,叔叔向你道歉!”
“小浮,叔父不该说那些话——对不起,是我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他们终于为自己的错误,向承浮道了歉。
这可能是这十年来,承浮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养育他的虫与自己平等的说话。而可笑的是,这第一次平等的对话,等来的就是“抱歉”两字。
承浮嘴角的笑意,逐渐淡去了。
说实话,他很吃惊——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辈子,居然能听到这两个虫对自己说“对不起”。
但是,这迟来的“对不起”又能有什么用呢?
承浮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没有必要。都过去了……”
可他身后的叔叔和叔父,那逐渐苍老的脸上却泛起了泪痕。就连腰也已然深深弯下。
这一刻,他们的道歉,根本不是想取得承浮的原谅。而是很单纯的——想把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说的话,用最后的机会,说给承浮听!
即使知道承浮看不到,可叔叔已然深深地弯下了腰:“对不起,承浮。其实叔叔说那些话,不是诚心想赶你出门……唉,不解释了!我的确说了那些混账话,让你难过了。承浮,是叔叔对不起你!”
而叔父的声音,则有些哽咽了:“叔父我一直以为,雌虫只要伺候雄主就好了……大概这个观念,已经太老套了吧!”
“小浮,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眼光看你。其实我没有告诉你——作为一个雌虫,就能那么出名,赚那么多钱。你是我们所有雌虫的骄傲!”
昊明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没有人比他这个局外人看得更明白,这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什么——这不是个别家庭,虫与虫性格的矛盾。
更多的,是“家长与孩子沟通的欠缺”,是“家长固执己见的观念,非要套用到孩子身上”,以及……“环境带给某些虫的,像雌雄不平等这样,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
“承浮,叔叔不是想解释。只是,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
“有一件事情,你不是一直很奇怪吗——一开始说‘不能生育’的叔父,为什么等到你从学校毕业以后,居然还能生育出虫宝……”
这件事情,承浮记得。
是10岁刚来承家的时候,他问自己的叔叔,要是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要他吗。当时叔叔叫他放心,说叔父不能生育。
可是,偏偏在他毕业那年,叔父生育了一个新的宝宝!
这件事,承浮一直以为,是叔叔叔父在骗自己,可是此时,叔叔的话却打破了他的想象。
“其实叔父一直是可以生育的……只是,当时你还小,他看你很没安全感的样子,怕你多想,所以一直骗你说不能生育。我们想着,等到你毕业找到工作,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了,才真正要一个孩子。”
刹那间,承浮愣住了。
这些话,他是第一次听。同时,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他们的误会太深了。
明明是血缘上是那么亲近的虫,可是在心灵上,却是隔得远远的。
即使是一些“表达爱”的事情,可是,互相之间都不能坦诚……
“小浮,别看叔叔一直当面说你不好。其实啊,叔父知道,在别人面前,他一直夸你是承家最有商业天赋的虫呢!”
“还有,你不在的时候,也是叔叔一直亲自打扫你的房间。每天,都盼你回来……”
承浮慢慢地转过头来。
此刻,他清楚地看到,叔叔和叔父望着自己的眼神。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紧张和胆怯,生怕被眼前的虫厌烦和抛弃……
一瞬间,仿佛是时空重叠。
承浮突然想起——当年自己来到这陌生的承家,牵着他们衣角的时候,一定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
这“坦白局”到了此刻,叔叔和叔父已然是动了真情。
承浮第一次看到他们落下眼泪,也是头一次听到他们用这么卑微的语气,问自己。
“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做错了,使我们不对。有什么不满意,你尽管跟叔父说……能不能不搬出去?”
“小浮,叔叔想问问你——不走行不行?”
叔叔和叔父的这番话。说得极为真情,以至于,昊明都担心承浮会不会为此而犹豫。
然而,承浮却摇了摇头。
“叔叔,叔父,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祝你们也可以幸福!”
承浮不是圣母,他只是这一刻,释然了。
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彻头彻尾的坏虫?
哪儿有没有理由就来害他、骂他的亲人?
叔叔已然尽到了对父亲的保证,养育自己长大——那么,也是时候分别了!
他转过头去,再也不忍看自己拒绝以后,叔叔和叔父那空洞和破碎的神情。
其实,叔叔和叔父所做了那么多事情,承浮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无论他们怎么解释和请求,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却实实在在会让他感到不舒服……那么,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困在其中呢?
既然已经长大,那么就不要陷在这样的“泥淖”里,早点踏出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他低着头,拉着箱子走到昊明身边,毅然道:“我们走吧!”
承浮不是圣母,昊明也不是。
因此,昊明他全程都没有干涉承浮的决定。
只不过,这一刻,他是真心在为承浮感到高兴——摆脱过去的回忆,如此才能破茧为蝶!
走出“原生家庭”的阴影,如此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可能不太确切,这里“原生家庭”指的是:儿女未成婚前,与长辈住在一起的“家庭”。)
……
当承浮和昊明走出承家主宅时,秋风萧瑟。
在这个风吹落叶的季节,承浮与昊明却手牵手,心里留存着一丝温暖。
虽然他们拒绝了好多遍,但是,叔叔和叔父却依然来送他们了——他们头一次与承浮敞开心扉,真正地说出了心里话,可接下来,面临的就是残酷的分别。
“小浮,就算你搬出去了,也永远是我们的家人。这些东西,是叔父给你准备的,你拿着。以后,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随时可以回来找叔父!”
水果、零食、相册、小物件……叔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塞给承浮,让他带走。
任凭承浮苦笑着婉拒了很多次,但这热情还是不改。
承浮想着,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面。这样的热情,还是收着吧……
而叔叔却在另一边。
此刻,气氛沉重,杀气腾腾。
他正在与昊明放狠话:“昊明,你看不上我们承家,看不上我承远,不愿意接受我的入股,这都没关系。但是,你要是对不起承浮,那么……”
没等他说完,昊明就已然笑着打断了:“叔叔,我不会对不起承浮。反倒,我会护着他一辈子!”
他挺直腰板,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中年虫。
也许,他们不是没有“年轻气盛”“不服于世俗”的时刻,只不过,到了如今,他们的腰背已然被残酷的岁月压到了弯曲。
“你们那些陈腐的观念,我们会把它彻底打破!”
“你们无力改变的一切,我们能将之改变!”
“这才是,年轻虫应该干的事情!”
……
承家住宅区的空地上,两人目送承浮的飞行器。越来越远。
即使已经看不见,叔叔和叔父依然在原地站了很久,望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天空,直到脖子发酸,眼睛流出泪水,这才罢休。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去。
这一刻,他们的脊背再一次弯了下来,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承远,你说,我们是不是对孩子太苛刻了?”叔父的声音,低低哑哑。仔细听去,仍然带着细细的哭音。
“不是我们太苛刻了,也许,是这个世道太苛刻了吧……”叔叔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唉,越想越觉得,那时候承浮成为家族总裁的时候,我们不是劝他‘雌虫不该搞事业,应该早点结婚’,而是说‘一只雌虫能当总裁太了不起了’——那该多好!”
两人突然沉默了。
家庭、种族、社会,这些大环境的影响,不只体现在承浮身上,也体现在他们每一个虫身上!
比如家族的教育、社会的规驯……正是因为有这些“无法选择”的选择的东西。众人才会潜移默化地,慢慢接受了很多根本不正确的观念——“雄尊雌卑”是,“天赋崇拜论”也是……
秋风瑟瑟,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两只中年虫互相搀扶着,缓缓向主宅走去。
“可是,直到最后——小浮也没说原谅我们……”
中年虫的最后一声叹息,也逐渐消散在了秋日冷冷的风中。
……
回家的飞行器上,承浮久久没有说话。
经过今天的事情,他的心情复杂极了。
虽然,他刚才走得那么决绝,丝毫没有回头,可是心里并不是没有触动的。
以往,他只是单纯地厌恶这个“家族”,也厌烦叔叔和叔父的言行。可是今天,他发现是自己的眼光太短,没有看到许多更深的东西……
承浮轻轻叹息,闭上眼睛,内心忽然迷茫起来:“昊明,你说——要是当时,我早就意识点叔叔和叔父对我的好,这一切会改变吗?”
闻言,昊明摸了摸承浮的头,眼中充满了温柔:“不要自责啦,你没有错。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呢!”
承浮浅浅地笑了:“在你看来,孩子都是没有错的呗!”
却见昊明摇了摇头:“不,在我看来,你一定是没有错的!”
……
不管怎么说,这趟承家之行是很有收获的。
一方面,承浮终于解开了困扰已久的心结,也做出决定——不原谅、不妥协,离开让自己不适的环境,和过去的所有说bye bye。
另一方面,昊明也摸清楚了承家的情况——承家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分为了两派虫。
其中一派,像叔叔、叔父这样的中年虫,看似有些烦人,但实际上,只是单纯的“好事儿亲戚”而已。
今天接触下来,昊明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有什么商业上的脑筋和野心。即使,他们一直巴巴地缠着自己,说想入股,也只是想凭借关系搞点“稳定来钱”的“理财产品”罢了。
而另一派,则更让昊明重视——是承航那一支。
虽然他们全程都是“老好人”的样子,温文尔雅,从来不闹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对待自己的事业,那近乎于“无视”的态度,却总让昊明感觉心中惴惴。
果不其然,承浮也很认同他的观点。
并且,他对承航那一拨人,了解得远比昊明还要多。
甚至,在承浮被踢出家族管理层以后,承航能够无缝接任CEO的位置,这事情,也是有些蹊跷的。
先前,承浮之所以没有把自己破产的详细情况,全然说给昊明听,最主要的,就是担心他会多想。
可今天,通过叔叔的事情,他已然发现了——虫与虫之间一定要信任、坦诚,多些交流才能少些误会。
因而此刻,在面对昊明时,他更加敞开心扉了。
“昊明,我想告诉你,之前的所有事情。”承浮深深地望着昊明,鼓起勇气,才开口道,“我当时之所以破产,是因为一个重大的决策失误。”
“这个决策,本该万无一失,但是不知怎么的,却遭到了合作者的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我太菜了。这一章纠结了很久。
明明知道,大家喜欢看主角打脸极品亲戚。但我始终觉得,承浮对于这段亲情的无法割舍,绝不是“被奇葩亲戚pua”那么简单。
可能是教育虫的情怀吧,总觉得一切都是有根源的,孩子本没有错……
But无论如何,不要被感动pua,该跑还是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