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他们的队伍直到第二天中午下午才回到住地,带回总计一百匹角马和一百五十头黑牛,角马背上背着成袋的盐巴,撒谢尔还赠送了十个奴隶去看管这些牲畜。
在云深前往撒谢尔之前,移民部族所有的盐加起来只剩下最多半个月的分量,这次带回来的照现在的方式使用的话,足够用一年的。但撒希尔晒盐的手法相当粗糙,只是把盐田中阳光和风蒸发出来的结晶收集起来,不仅颗粒非常粗大,而且带着非常重的苦味。所以那几口大锅又支了起来,负责煮食的女性们烧起柴火,把它们从碎石般的盐块重新煮成细盐。
盐的问题解决了,云深开始制碱。
在他离开之前,制约玻璃生产的瓶颈不是气泡和显色,也不是准强化玻璃的工艺,而是纯碱无法量产。从草木灰中提取出来的天然碱一般用用还行,却完全无法满足云深规划的巨型玻璃温室的需求。不过除此之外的原料都还好解决,为了效率考虑,云深放弃了吕布兰制碱法,改用索维尔制碱法,氨水虽然制作起来比较困难,不过它在循环反应中的消耗很小,待到被安排在远处的反应塔建成之后就可以开始生产了。
因为只要求作坊式的产量,所以反应塔的规模也很小,这是数天之前云深就做好安排的工作,现在已经接近完工,同时完工的还有另一座熔炉,玻璃和钢铁的生产将在其后正式分开。
而第一座样板式的分体温室建成,经过云深的验收后,塔克拉他们的工程大队也分成了三个小队,以熟手带生手的方式,韩德和洛江在左端两侧,塔克拉在右端居中,三支队伍同时相向而进。
看着到处叮叮当当作响的工地,黎洪有些感慨。
“术师,您回来之后,我们的时间似乎都变成了激流啊。”术师在和不在这里有什么区别,没有比他这个负责所有人员调动的人更清楚的了。
“还是尽可能做好准备比较好。”云深说,“虽然这些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黎洪呛咳了起来,“……权宜之计?”
“布局都是根据需要而调整的,”云深对他笑了笑,“等到开春之后,我们再好好讨论吧。”
“……”黎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苦笑一下,然后说道,“我总是以为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您眼中的未来我简直无法想象……无论您来自远东的何地,那都一定是个梦幻般的所在。”
“我的故乡,确实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云深说,语气中有淡淡的怀念,“不过我现在在这里。”
很快就有人过来问云深施工上的问题,黎洪让了让,渐渐地提问的人就把他包围起来了,黎洪看着人群中云深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两个半月的时间,这位年轻术师并不只是奇迹般地改变了人们的处境而已。如果只是在关键时刻给予的帮助,在那个夜晚他和南山立下的誓言还能算作等价的回应,但在那之后云深指导他们所做的一切,尤其是那些巨细无靡的技巧传授所代表的意义……绝对是一个普通的部族无法承担的。
怎么会有一个君主或者领主愿意让这样一个人离开他们的土地?再强大的力量天赋者也不过能够毁灭一个国家,但术师所掌握的那些普通人也能够学习的智慧,却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或者术师本身就是某地的领主,但他就不可能如此声名不昭,连常年在外修习,熟知某些秘闻的赫梅斯贵族也不曾听说过他。而且他的身上缺少贵族最本质的东西,在那双黑色的眼瞳中,遗族也好,异族也好,狼人,或者贵族和法师都没有本质的不同。而且他的生活太过朴素,跟人们吃一样的食物,和范天澜一起居住在并不宽敞的工房中,起居从不假人手,对谁都是一样的温和态度,而在所有人中,他工作的时间是最长的。
是他引领人们创造了奇迹,而他本人就像一个神迹。
如果有术师需要他们的一天,还留在这块土地上的遗族唯有献出全族的命运。
云深完全不知道苦逼大叔的决心,在他面前只有没完没了的工作,工作和工作,良好的习惯让他能够很快调整回状态,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快要溢出的计划表,虽然温度正以看得见的速度下降,在他回到移民住地的第三天,夜间温度已经降至零下4°。
时间还没到六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室外的寒风中吃了晚餐的人们从宿舍外鱼贯而入,在模糊的光线中摸索着回房的道路。因为过去的营养不良,一些人的夜盲症现在还未真正改善,动作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不过在几条最常用的走道前,手臂上系着代表轮值的红色布条的少年男女们把大人们挡了下来。
“等一等!等一等就可以了!”在莫名所以的大人面前,他们大声说道,“术师还在上面!”
这句话被人们完全误解到了另一个方面,不过因为对术师无条件的信任,站在前列的人还是把暂时禁止前进的命令向后传了过去,口口相传到还在宿舍外的人耳中时,原本就有些暧昧不明的话语变得有些离谱了。
“什么?术师正在在宿舍里施法?”
“好像是有什么邪恶的东西住了进来?”
“一定是在术师不在的时候躲进来的吧?”
洛江和韩德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塔克拉就直接多了,他挂着一张写着“一定有什么有趣的事”的脸,然后仗着强壮的身体和灵活的动作,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硬是挤了进去。这个时候长昆正从三角梯上跳下来,从将近三米的高度轻盈落地后,他对站在一旁的黑发青年笑了起来。
“术师,我照您说的接好了!”
云深用手电照了一下已经被固定在木梁顶上的罩子,对长昆微微一笑,“辛苦你了,长昆。”小伙子刚刚开始高兴,他又接着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跳的话……”
他顿了一下,正在思索,长昆的脸色就变了变,“术师我下次绝对不会了,我绝对不要跟塔克拉一起干!”
和塔克拉有什么关系——云深刚这么想,一个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你刚才说我什么?”
长昆瞪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又看了云深一眼,没有吭声,在两个人变成斗鸡之前,云深把手电递了过去,“塔塔,帮我拿一下。”
塔克拉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过去,云深接着拿起对讲机,打开之后对另一头的人说道,“天澜,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顺利,”范天澜看着眼前的电流表,回答道,“电流稳定。”
“那就开灯吧。”云深说。
一直站在大门边的白鸟逐一按下开关,明亮的光线立时斥满了这个空间,一直对他身后的那排东西非常好奇的人立时惊讶地抬起头,微微张着嘴看向给他们带来如斯光明的神奇物件。
“哇……”
“好厉害!”
“这是什么?比月亮还亮,我看得好清楚啊!”
“这是术师拿来的月亮的碎片吧?”
惊叹声嗡嗡嗡地响彻了宿舍内外,虽然这三十盏节能灯只能照亮最主要的通道,却令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生活的人们既惊讶又惊喜,原先挡在他们面前的童子军们已经让开,挤成一团的人群也开始流动起来,但大多数人的视线都是朝上的,队伍的移动既拥挤又缓慢。
“原来术师在做的是这件事……”站在宿舍外,韩德低声说,“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吗?”
站在最后一盏灯下,塔克拉看着第一次在夜晚如此清晰的云深的侧脸,怔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你说要有光,那就有了光。”
这句话真不是一般的耳熟,云深哑然失笑,摇摇头之后把手电接了过来,“只是把斜击式水流发电机跟电线和灯具连接起来而已,只要有材料就能做到。”
“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塔克拉理直气壮地说。
“学到的时候就懂了。”云深转身向走道的另一端走去,塔克拉跟在他的身边,问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学了以后我们自己也做得出来,就像那些什么齿轮……丝杠,导——轨一样?”
虽然看起来是对机械房那边也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却没说错一个词,云深微笑着回道,“这需要积累一段时间……”
“那么一百年够不够?”塔克拉问。
“如果只是让灯丝在灯泡中亮起来的话,一个月就够了。”云深说。
“……”塔克拉停下了脚步,云深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要像这样,只要有持续的电流供应,它们就能亮起在任何地方,也许还需要10年。”
塔克拉快走几步跟了上去,“反正到时候我还很年轻,只要有你在就好了。”
附近的遗族青年全都把耳朵竖了起来,术师却只是微笑,没有回应塔克拉。
跟宿舍比起来,云深所住的工房离水塔更近,此时也亮起了灯光。让跟随他的青年回去休息,并且再三重复自己不需要门卫之后,云深走向自己的住所,范天澜已经等候在那里,温暖的空气从他打开的空间向外倾斜而出。
“天澜,这样下去的话,河面大概多久之后就会结冰?”室内的暖气很快就驱走了裹挟在身上的寒意,云深用冰凉的手指摸了摸被冻得有点发麻的耳朵,然后把大衣脱了下来。
范天澜从他手中拿走大衣挂到墙上,把一张椅子挪到木栅暖气格边,“正常十五天,快的话无法确定。”
“我们这条河是撒谢尔那条大河的支流之一,从那座活火山开始,这条大河是终年不冻,”在椅子上坐下,云深思忖了一下,“加上这里已经算是异常天象的边缘地带了,冻上了我们也能够对付,水塔的供水还是能保证的。”
“不过十天后被抓走的壮丁就会子爵的部下被送到摩比斯山谷,交通方式是个问题。”
范天澜在他对面坐下,“你想怎么做?”
“虽然我们有一定数量的马匹,不过懂得骑马的人本就不多,而且这些数量也不够,”云深说,“我想还是走水路吧。”
“现在造船已经来不及了。”
“用木排就可以。”云深说,“一块块串联起来,加上船篷,动力方面……我改装两台柴油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