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明白什么?
谢长留眉间微蹙,任务即将走到尽头,那道声音便再次出现,像是一个提醒。
“怎么了?”赫佩斯捧着他的脸,自然能看出他面上的疑心,开口问他想到了什么。
谢长留皱着眉,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能理解那道声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也不理解那道声音为什么要再次问他那个问题。
飞升之际同他说“不明白,回去吧”,如今又问他“明白了吗”,仿佛在对他进行考核,不像是天道会做出来的事情。
后半句的问询根本没有必要。
“要明白什么……”他低声道,赫佩斯看着他:“雄主你有不明白的事情?”
他浅灰色的眼瞳里浮现一丝惊讶。
原以为千年岁月赠与的阅历,会让谢长留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现下看来也不尽然。
“人之常情。”谢长留将他耳垂上的血瑙蟒耳坠摆正,对他说,“我亦俗人,有不解之事在情理之中。”
赫佩斯挑了挑眉:“也是,毕竟在情爱一事上,凌洲仙尊什么都不明白。”
他这话是打趣,和谢长留认识将近一年多,才有点撬动谢长留这个石头精的迹象,还只是半开窍,起码明白应该是什么感情。
比初见那会儿冷淡要好得多。
赫佩斯回顾他漫长的岁月,又觉得自己应该骄傲一下。
他原以为攻克凌洲仙尊起码要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现在时间缩短成一年多,已经是场大胜仗。
赫佩斯朝谢长留笑了笑,笑容很是灿烂。他从谢长留的大腿上下去,双脚落地的瞬间,心口却传来刺痛,在瞬息间传遍了全身。
红发军雌猛然摔倒在地,脸色苍白,冷汗在额上浮现。谢长留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赫佩斯!”
赫佩斯的手指控制不住痉挛,他的全身都在抖,眼前天旋地转,所有的场景在急速变化。他晃了晃头,想要将所有的景象从脑中甩出去。
半晌过去,他才剧痛中缓过来,紧紧抓着谢长留的手臂不松手:“我……”
剧痛之内,他终于知道奥斯尔德会用什么方式送走谢长留了。
心口痛楚发作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这是警告,在剧情脱离控制时,会强行要求他走回正道。
也是在世界崩盘无法修改之时,进行回溯的前兆。
只要世界剧情全部清零回溯,回到最开始的时间,排斥外来者进入,谢长留便不会出现,剧情也能完整走到结束。
谢长留握着赫佩斯的手,听见红发军雌嘶哑的嗓音响起:“他们会逼你离开。”
“我知道。”
世界精密的线条开始逐渐扭曲错乱,代表萨洛扬的那根线都出现了拐弯,所有的剧情如同脱缰野马般,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
所有的线条在断裂边缘,并非是长久累积,而是在一瞬间突然崩塌。
“这个世界要崩塌了。”谢长留低声道。
赫佩斯脸色苍白站起身,他不安地看着谢长留,断断续续开始说起过往回溯的前兆:“每一次都是这样,等我醒来,又是从头进入剧情点。”
“在你之前有很多口称要拯救我的家伙,但他们无一例外被清算,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现在清算到了谢长留的头上。
赫佩斯的手紧紧扣住掌心,面上竟带了些许狠厉:“这个世界早就该毁了,固执己见,就一定要维护的意义在哪里?”
他们是提线木偶,只不过是被摆弄的玩具,自以为生出自由的念头,其实还是在控制之下。
“那就打碎它。”谢长留对他说。
赫佩斯猛地抬头看向他:“要怎么打碎?”
他们要如何去对抗许虚无缥缈的命运?这个世界正在崩塌回溯的过程中,但他们能用什么方法去强行制止命运的回溯?
“快了。”谢长留道,“不必担心。”
时间到了,自然就能打碎了。
赫佩斯伸手抱住谢长留,犹豫许久,还是问出了口:“你会离开吗?”
奥斯尔德在他心里扎下一根刺,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还是控制不住跳进去。
谢长留没有逃避回答,他定定看着赫佩斯,轻声道:“我不知道。”
他不会回答模棱两可的答案,说的话语总是很明确的陈述。
但对于赫佩斯的问题,他没有准确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通向未知。3055曾和他说,他可以留在这个世界。
如今即将崩塌回溯的世界,并不会允许这个可能的存在。倘若飞升成功,替赫佩斯解决束缚,他也不知自己会在哪里。
3055有些失落的声音从谢长留的神识中响起:“仙尊,任务进度倒退了啊,您倒是讲点假话哄哄赫佩斯啊。”
“我不想对他说谎。”谢长留语气淡淡,赫佩斯在感情上需要周全保护的虫崽,他是一名成年军雌,经历过无数场战役与无数次重生,见过太多的攻略者出现在他面前使出手段。
他的心性远比其他虫想象的要坚强。
“我是个很懦弱的虫,”赫佩斯抵在谢长留的肩头,“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他一直都很懦弱,不敢拉住雌父的手,不敢直面被控制的事实,用放浪形骸包裹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掩盖狼狈的过往。
“并没有。”谢长留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开口说话的语气温和,像是他的长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何必妄自菲薄。
赫佩斯想起谢长留与他说过多次的话,就好像在谢长留眼里,他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军雌,不用惧怕所有东西,因为有足够的底气。
也能够沉稳地应对别离。
天色渐渐暗下来,厚重的云层遮掩了月色,只余下粘稠浓厚的夜色。谢长留关上公寓内所有的窗与窗帘,轻轻拍了拍赫佩斯的后背:“晚上想吃什么?”
赫佩斯怏怏道:“好养活,什么都可以。”
于是又是楼下餐厅老板的套餐。他们也没准备换一家,在御用食堂里吃到死。
看这架势,大概率孩子也要吃楼下老板做的饭。
赫佩斯枕着座椅靠背,深吸一口气后,又继续吃饭。
崩塌前的世界很平静,唯有心脏反复抽痛成为最波澜起伏的情节。
赫佩斯捂着心口,在不知道第几次泛痛中,狠狠拍下了叉子:“我知道要塌了,能不能安静点让我吃个饭!”
谢长留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问。
他已经看出来原书剧情在给赫佩斯找不痛快,一定反复刺一下,提醒他回溯在即,分离当前的事实。
这种混乱前的诡异平静来的突然,但他们接受良好。
喊完之后,赫佩斯没好气往嘴里塞了口饭。
他这几日脾气见长,大概是被拘着没在战场上发疯杀异兽,又有杂七杂八的事情堵着他,现在还来个心口发痛,头上阴云密布倒是正常。
谢长留轻轻瞥了他一眼,伸出食指在他眉间轻点一下,赫佩斯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薄荷味冲了冲,冰凉凛冽的气息直接冲淡了脑海中的烦躁。
他摸了摸眉心,没想到谢长留还有这个能力,堪比行走的提神剂。
赫佩斯彻底萎靡,随便把剩下的饭扒进嘴里,吞完保持了沉默。
谢长留静静观察他的情况,突然开口:“赫佩斯,你的精神力很不稳定。”
自从那日赫佩斯知晓别离是必然后,精神识海一直在不稳定的状态,时常有精神力外溢的情况出现。
如今情绪暴躁也有精神识海不稳定的原因。
“我的精神识海没有出问题……”赫佩斯下意识道,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还有别的可能性。
军雌的精神识海不稳定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三个,一个是因为战场过度使用精神力,精神识海一直处于消耗崩溃边缘。
第二个这是因为外力原因精神识海受损伤。
第三点便是……
“你的发情期要到了。”谢长留淡然说出另一种可能。
赫佩斯:“……”
红发军雌脸上神色多番变化青白交加。相比起发情期,他宁愿是精神识海出现损伤。
“好麻烦。”赫佩斯放下刀叉,仰起头看天花板。他被革职,发情期倒是不用请假了,只要呆在公寓好好过就行,毕竟他的雄主是S级雄虫,他连□□所都不用去。
奥斯尔德大概在等世界重启。
赫佩斯的想法从发情期跑到精神识海损伤,又跑到奥斯尔德和重启的世界上,跑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落在了谢长留身上。
他抓抓头发,有些尴尬问谢长留:“雄主,你是什么想法?”
毕竟从假生日开始再到后面查看过往,他们之间连亲吻都只有几次,还是最简单的双唇相贴,其他越界的行为更是没有。
凌洲仙尊克己复礼,仿佛就这么贴贴也很不错。
哪有这么谈恋爱的!
赫佩斯表示不服。
红发军雌盯着谢长留漆黑的眼瞳,视线缓缓下移,脑子里又忍不住开始跑马。
感觉也没有问题啊……赫佩斯忍不住在心里想。
谢长留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平淡道:“静心。”
赫佩斯神色难以言喻:“雄主,很显然我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是有一段时间静不下心了。”
怎么会有让快发情期的雌虫冷静下来的雄虫?!
他忍不住在心底腹诽,腹诽完想起来谢长留的确不是虫。
“到时候再说吧。”赫佩斯收拾好桌面的垃圾,转头进了健身房锻炼去了。
没办法出门,只能靠这种方式勉强安抚过分的战斗欲。
谢长留看着他充满躁意的背影,开始思考晚上带他去边境星球斩杀异兽的可能性。
3055感慨道:“年轻真好。”
似乎是猜出谢长留的想法,小圆球幽幽道:“仙尊,您别想着带他出去打异兽了。”
“为何?”谢长留不解问道。
“你们总不可能在荒郊野外度过发情期吧!”3055吐槽道。
谢长留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饶是他也意识到,这个想法实在不合时宜。
赫佩斯把自己锁在健身房里,隔着一扇隔音极好的门,都能听见他敲打沙袋的重响。
重响直到三个小时之后才停歇,健身房的门岿然不动。谢长留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将近深夜赫佩斯还没出来,他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站起身往健身房走。
还未到门口,一缕属于赫佩斯的精神力从房间内泄露出来。
谢长留神色微变,火速开启了屏蔽器。
他们在餐桌之上讨论的话题猝不及防成为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