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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镇压魔鬼的地方

他好凶残 兔七哥 3149 2024-03-31 10:11:50

监规要求不到睡觉时间,床上的豆腐块要保持平整。

不过周末没那么严格,而且今天大家都累坏了,刚吃完饭便回屋瘫在床上,连抽烟区都冷清下来。

见韩山进门,躺下的犯人有几个象征性的欠了欠身子。

驰远闻声转头,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端盆的手忍不住蓦的一颤……

“啧!”卢光宇抬了抬眼皮,白菜汤顺着他的下巴流进领口。

“操。”驰远急忙扯起对方衣襟粗鲁的擦了一把。

卢光宇:“……”

韩山扫了两人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联号重组,愿意调换铺位的可以自行调换。”他拿起名单直接读起来,“齐越森卢光宇二组,王威朱正川三组,……”

驰远看了眼手里的饭盆,心想还是待会儿让龚小宝来喂比较合适,然而他刚要拿开,一双冰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

“我自己来。”卢光宇声音很小,一脸虚弱却神情戏谑。

“你他妈不是……”

“嘘!”

驰远抽回手起身,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

其他人注意力都在韩山身上,驰远也懒的计较卢光宇扯谎卖惨的事儿,毕竟自己也没少这么干。

“周一开始执行新组别。”韩山收起名单,又交代了一下上工站队的事,除了搞勤杂的几人外,其余基本是按照车间和生产工分一首一尾组合,所以韩山和驰远依然联号,是第一组。

杜军看他说完,站起来询问:“组长……现在吃饭吗?”

“我待会儿自己去盛。”

“哎,好。”

韩山径直走到驰远两人面前,皱眉道:“怎么了?”

“刚低血糖了。”卢光宇眼神无辜起来。

“现在好了吗。”

“……好了。”

“回去吧。”

卢光宇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是,组长。”

驰远发现这两人每次对上,一个横的可以,一个怂的可怜,于是忍不住帮了个腔:“让他吃完吧。”

韩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卢光宇感激的朝驰远笑笑,低头没吃几口,腕子一软,饭盆从手里滑落……

“哎——”

驰远伸手已来不及,菜汤随着盆子滚了半圈,一股脑洒在床上。

“操!”他急忙将卢光宇扯起来,掀开床单,但汤水已经渗到褥子上了。

“……你怎么回事?”

骂娘的话懒得说 ,因为其他人已经啧舌加吐槽的替他情绪输出了——

“哎呦,卢光宇你林妹妹附体了?”

“今晚驰远能闻一宿菜香味儿。”

“白菜汤子有啥好闻的?清汤寡水还没泡尿有味儿!”

“那你咋不喝尿?”

“……”

“对不起啊。”卢光宇倒是淡定,蹲下来用塑料勺子把床单和地上的菜扒拉回盆里,“我跟你换褥子。”

“不用。”驰远说完,就见韩山走到柜子前拿了卷卫生纸丢到他手边,又从怀里掏出暖水袋放了进去。

他的心脏欢快的蹦跶了几下,没想到韩山真的把暖水袋要来了!

驰远努力压着想要往上跑的嘴角:“谢了,组长。”

“嗯。”韩山语调平直,冷漠极了。

卢光宇没察觉这些细节,揪了一团纸帮驰远擦褥子:“可惜了,你特意留给我的肉。”

驰远差点没喷了,这货绝对故意的!

莫不是因爱生恨,拿自己恶心韩山呢?

“不是我给你留的。”他没敢看韩山的表情,用卫生纸用力按着褥子上的污迹,咬牙道。

“我知道。”卢光宇换上我懂的语气,“杜军给的。”

“……”

还不如不说。当着一屋子人争论这种问题很奇怪,驰远干脆撵人:“行了,你上别处歇着去!”

“可你晚上怎么睡?要么跟我挤挤……”卢光宇后边的玩笑话被韩山冷冽的眼神给震的消了声。

监狱里严禁睡别人的床,合睡一张床位更是想都别想。

翘着二郎腿看戏的龚小宝跟着搭腔:“远哥,来跟我挤,我瘦!”

“谢谢你啊。”驰远直起腰来:“我不喜欢跟排骨睡。”

“那我行。”张尚拍了拍自己久坐下垂的肚腩,“我有肉,软的!”

“你那是什么玩意儿?人喜欢大姑娘肋排上的暄乎肉,是吧驰远?”

“……”

男人们总是能三言两语把话题扯到带色儿的方向去,驰远不搭话,他们也那么没羞没臊地聊开了。

韩山拿了饭盆便往外走,卢光宇偷瞄他挺拔的背影,抬手扶着铁床栏杆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我褥子上午晒过。”

驰远:“说了不用。”

“可我过意不去。你好心把我抱你床上来,我却给你弄脏了。”

“没关系。”驰远和颜悦色,知道这家伙故意说给韩山听的,也不在意。

他把湿了的一边褥子叠起来,空间只剩一半大小,又从卢光宇手里拿过脏了的床单:“我睡觉老实,有这半张床够了,谢谢啊!”

这声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床铺小了一半,不就可以往韩山那边挤一挤了?

卢光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余光里的身形已经消失在门外,他小声说:“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今晚会不会再‘掉’下床。”

驰远弯唇:“好啊。”

入夜,龚小宝和杜军值前半夜的班,杜军年纪到底是大了,和往常一样坐在板凳上,靠着墙打起了呼噜。

过去龚小宝都会在这种时候踹板凳吓对方一激灵,但是今天没有,他甚至没有刻意盯别人的错借题发挥,随意地溜达了几圈便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驰远躺在仅有他肩膀宽的铺上,膝盖搭着韩山拿给他的热水袋,心思活络的睡不着。

今天算是入监以来心情最复杂的一天了。

中午,在知道自己不能盲目自信的等待转机之后,他几乎没有思考和犹豫,就对韩山挖渠开路请君入瓮,要借韩山的正义感为自己多谋一线生机。

驰远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韩山的后脑勺。

自从被驰远的“朝左睡压迫心脏”洗脑后,韩山每晚刚睡下还是背对他,但入睡的那一刻就会无意识地转过来。

驰远有点想笑,韩山其实是个简单的人。

而自己嘴上标榜只要短暂而纯洁的友谊,心里却左一条右一条全是算计。

最初,他并没有刻意理清是因为对韩山有意,便以“利用”为由给接近对方找了合理的借口。还是因为先判定在“万一”的状况下,韩山是能够帮助自己的最靠谱的人选,才借着“喜欢”的路数攻开那道不近人情的壁垒。

这些原本并不重要,但此刻膝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生出异样的情绪。

如果可以,他希望不要韩山的帮助,靠真诚成就一种关系,哪怕只是朋友。

如今事情还没触及预想过的最坏的情况,自己身陷囹圄能做的不多,但还有挣扎的空间。

意外的是江夏露。

如果她男朋友知道她拍那种东西……

监区地处远郊,深夜偶尔会传来不知名动物的怪叫,甚至能听得出声音流窜的轨迹。

驰远被一串类似猴子但节奏极快的叫声拉回了神,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江夏露男朋友知情呢?

或者不只是知情……

韩山被子动了动,像是被吵到,翻身转了过来。

驰远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等人呼吸变得绵长后,缓缓撑起身子。

门口上方黑皴皴的电子眼冰冷肃穆,驰远却很想抽支烟。

联号以来,他和韩山都没有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情况,驰远犹豫了一秒,没打算把人叫醒,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龚小宝还在走神,没听到动静,在驰远披着件囚服走到他身边时,惊的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驰远失笑,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塞给他一支烟,朝外面方向扬扬下巴。

龚小宝翻了个白眼,从善如流地跟他出了监室。

“不喊组长不怕扣分啊?万一你以后出不去了,还得想办法减刑呢!”

吸烟区光线比室内柔和一些,投在龚小宝那副欠嗖嗖的笑脸上,有点诡异的和谐。

驰远点上烟吸了一口,把打火机递给他。

脑海中沸腾的泡泡渐渐平息,他把视线挪到龚小宝后脑未愈的一道疤上,“被人开瓢了?”。

“……”龚小宝呆了一下,停下了用打火机点烟的动作,笑容也没了。

那一瞬间驰远为自己说的话生出点内疚,他头上的疤肯定是被谁打的。

“没事。”龚小宝点上烟,努力恢复之前的云淡风轻。

驰远看了他一会儿,声音醇和:“小宝,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龚小宝低下头没出声,再抬脸,眼睛里竟飘了一层泪花。他扭过头用手背快速抹了一下脸。

“远哥,不是我不想在外面好好活着,是我真的活不好。”龚小宝吸口烟转身看着远处。

“我三岁被拐卖,从有记忆起就一直都在偷东西。不偷就没饭吃,偷不到就要挨打,长大后偷东西会被抓进看守所,出来还要挨打……我那时候就觉得,在看守所都比在外面强。后来进了监狱,才发现这里更好!”他吸了吸鼻子,“第一次从监狱出去,我被人拉上面包车差点打死。”

“拐卖你的人?”

“一伙的。”龚小宝说,“所以我最讨厌人F子,到现在我一看到面包车就腿软。管教总说让我在外面找个活干,他不知道我这人已经废了,去工地就想偷人家钢筋,进厂子就想偷人零件,根本控制不住!甚至我不知道有的东西拿来有什么用,但是那个念头一动,我就浑身难受想不了别的,就觉得得去偷,这样才能踏实……”

他的话让驰远心里发闷,陷入泥沼的人尚且有挣扎出来的希望,可若不幸成为泥沼呢?

龚小宝搓了搓胳膊,烟灰跌落在他臂弯。

“那谁说,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你压不住它,就只能一辈子被它控制。”他忽然转过头笑起来,“但我在监狱里就不想偷东西,不知道是不敢想,还是这里自来就是镇压魔鬼的地方。”

“那句话谁说的?”驰远问。

龚小宝一愣,反应过来是前一句:“齐越森说的,那家伙爱装文化人,其实就是个种地的。”

“……”

“还有,我今天说你朋友人不行……其实不是。他除了嘴巴损,其他也挺好的。”

“嗯。”

“第一天他给我开了间两百块一晚的宾馆,那床软的,就像在半空飘着,我一迷糊就会‘忽悠’一下掉下去被吓醒。”龚小宝自嘲地笑笑,“没那命,一晚上差点累死,第二天我就赖他家了,睡地板,还偷了他一块手表。”

驰远额角抽抽:“……那你怎么进来的。”

龚小宝用力吸完剩下的一小截烟头,捻灭。

“你朋友把我撵走之后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走在大街上,想着兜里的钱花完怎么办?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停在公交站前,贴上一个挎着包准备上车的女人。”

驰远心里生出些无力感,看着龚小宝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手刚摸进她包,公交车喇叭忽然炸响,我心一慌拔腿就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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