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年抬起腕,轻轻拨弄着链子。
“好丑。”他小声嫌弃道。
成箫正坐在地上性味盎然地翻弄着自己的书箱,闻言抬了头。
“初中的时候编的了,你指望我手艺能有多好。”
他回忆着,重新将头埋了下去。
“我记得应该是一次春游吧。去的是个挺漂亮的小公园。”
“初中生不好管教,有能离开学校和朋友到处跑的机会,你根本拦不住他们四处乱窜。所为了让我们安分下来,学校老师找到了个做手工的地方,让我们坐下编手链。”
“编好的手链,能送给自己的朋友,或者喜欢的人。”
陆玖年看着手上的链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没人要你的?”
成箫笑了笑,道:“就算没有也再正常不过了。我妈把我送进了个挺不错的小学,那里的人非富即贵。十三四岁是价值观成型的时候,什么人该交往,什么人不该,其实那会儿就都有数了。”
“但我比较幸运,还好长得不错。不是没有人想要我的,也不是没人想送给我。”
成箫看着陆玖年:“但我一个都没给,也一个都没要。”
陆玖年没移开目光,他轻轻拨动着链上的小扣子,看着成箫望向他的眼神。他企图从成箫眼里看出什么,但很遗憾,他不愿透露着的心绪,成箫也藏的严严实实。
“我那时对于朋友的概念模模糊糊,只记得周围那些人全入不了眼。但别人有的,我也想有,可能出于这种心理吧,我一直留它留到了现在。”
成箫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我都快忘了我还有这么个东西了。上回去游乐园,偶然间看见另一个手作工坊,我才想起来。”
“想起来之后,我就想把它给你。”
陆玖年敛目,淡淡问道:“为什么?”
成箫向后仰,双手撑在地板上,呼出口气,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只有你知道原本的我是什么样吧。”
人类很多作为生物本身的劣根性,都被道德准则约束埋藏了起来。占有欲却似乎有特权,人们不加掩饰,并在得到满足后获得奇异的快感。
陆玖年承认,他被成箫的这番话取悦了。
享有一个人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另一面,这件事本身就那样令人愉悦。众人弃之如草芥的东西,你却知道那是稀世珍宝。
“戴着吧,别摘了。”成箫坐直了身子,重新摆弄起自己的箱子。
“我好好收起来不行么?非得带着。”陆玖年小声吐槽道。
成箫瞥了他一眼:“不戴还我。”
好吧。陆玖年心想。
但他同意,真的只是因为那句“唯一”。
才不是因为怕他拿回去。
成箫一个劲的翻箱倒柜,陆玖年觉着无聊,索性走到他身边,踢了踢他,让他给自己挪了个位子。
“你看什么呢?”陆玖年低头问。
“课本。”成箫将书拿得离他近了些,指给他看,“看我画的。”
陆玖年不是没见过成箫的课本,上次在书房里他就翻看过。
那时候成箫活像个好学生,字迹工整笔记条理清晰的。但眼前的书上空白缝隙里挤满了涂画痕迹,书主人上课时间都在干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普朗克知道你给他画小辫吗?”
“除非他棺材板压不住跳出来。”成箫道。
“别审判我,”他话音里莫名带了些怨气,“我是真学不来物化。一点不喜欢。”
陆玖年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能想象得出成箫对着物化老师天书一样的板书发愁半晌,然后干脆摆烂开始认真作画的模样。
“别笑。”成箫恼道,“你们这些理科好的懂不了一点人间疾苦。”
陆玖年愣了愣,道:“你走哪儿知道我上学时候理科好的?”
成箫把书往后翻了几页,漫不经心道:“我上次抓到你看我药理学的书了。你不是都能看懂么。”
陆玖年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
再开口时,他笑了声。
“是啊。”他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傲气,“我理综总分280呢。”
成箫从没见过他这种带着神气的目光,一时间怔了下,缓过来后,勾了勾唇。
“哦……这么厉害啊……”
陆玖年凑近了成箫,小声道,“我家有一面墙,挂的可全都是奥赛的牌子。金的银的铜的,要什么颜色有什么。”
成箫夸张地捂住嘴:“喔唷……”
他朝陆玖年身边挤了挤,小声密谋道:“我看你像个人才,我聘你当我公司员工?”
陆玖年淡淡瞥了眼,道:“你出价多少?”
成箫道:“我出一串手链。”
陆玖年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的胡言乱语。
“说真的,”成箫捅了捅陆玖年,好奇道,“你最初的时候,应该没想着做演员吧?”
“为什么最后进了娱乐圈?”
陆玖年刚要说些什么,成箫却又忽然打断。
“我要听真话。你不想说,就说你还不想说。不要拿别的话搪塞我。”
成箫看向他的眼神很平淡,像是能够解释陆玖年所有的答案。无论他想说,还是不愿说。在这样的眼神里,你很难生出满身尖刺的防备。
他叹了口气,小声道:“以后再问,行吗?”
他看向窗外。
冬夜无月,院林凋敝,一片凄寂。
“等到……”他喃喃道,“冬天过去吧。”
那时阳光是暖的,一切都是灿烂辉煌的。
提起那段过去,会不会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成箫静静地看着陆玖年,低声答道。
“好。”
他将信任交付,愿跨越寒冬,等待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