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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白日梦

无名之雨 娜可露露 4330 2024-04-05 11:56:02

同样的消息,不同人收到有不同的反应。

季星闻兴高采烈地问奚微具体几点,早点好还是晚点好,需要他换什么风格的衣服,讨厌香水吗……一系列让人看了更没兴致的琐碎问题,奚微统一回复:“随便你。”

钟慎却只回了一个“好”字,其余什么也没说。他一贯话不多,是奚微习惯的作风。但凡事最怕对比,被热情的季星闻一衬托,奚微盯着那个冷淡的“好”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突然有点怀疑,钟慎在他面前这么安静,究竟是在迎合他的喜好,还是乐得敷衍?

果然虚情假意不宜揭穿——即使双方都知道过去种种是做戏,也不该把真相摆到台面上来,叫人扫兴。

奚微处理完工作,七点左右回到了家。

一月中旬,海京市的冬天才过半,气温尚未触底,今天又有一场降温,寒气直往袖口里钻。奚微抬手擦了一下车窗上凝结的水雾,透过玻璃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司机直接开进大门,那道身影一掠而过,但不用看第二眼也知道,是钟慎。

十天不见,钟慎外表变化不大,只有头发稍微剪短了些。依旧穿冷色系的大衣,系一条格子长围巾,抬头看向车窗时,他和他身后的铁门和路灯一起,有一瞬间仿佛被定格在夜色里,凝成一道虚拟的剪影,没有生气。

奚微下车,他便朝奚微走过来。小黑和小白不知道主人之间发生嫌隙,照旧两个一起迎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汪汪”地低声叫,习惯性蹭钟慎的裤腿,往他身上扑。

钟慎的围巾被狗爪一扒,散了下来,露出颈上一条细线,胸口挂着个装饰性吊坠,是熟悉的“仙人掌”。奚微余光瞥见,问他:“吃晚饭了吗?”

钟慎道:“吃过了。”

奚微道:“那你先等等,季星闻还没来。”

钟慎一愣:“季星闻?”

他知道季星闻和奚微现在的关系,却不知道对方今晚也要来,表情一僵,“奚微……”

又是这种腔调,难说是撒娇还是哀求,叫人听了心烦。奚微冷眼看他,对上那双有点灰败的眼睛,突然觉得气不顺,心情更不好了。

让金主心情不好,当然是钟慎的错。奚微不理会他,绕开人和狗,脱下外套交给管家,径自去洗手,进餐厅吃饭。

钟慎不是第一天来这个家,不用人招待。奚微自己吃自己的,他在客厅里陪狗玩玩具,似乎没话想对奚微说——不为上回的过错道歉,也不解释自己这十天究竟考虑了些什么,连以前每次都会主动给奚微的“敬业吻”也省略了,态度实在是差,奚微边吃东西边扫了他几眼,越看越碍眼,甚至有点后悔给他机会,不如干脆断了算了。

钟慎毫无察觉,跟狗玩得投入,还陪它们聊天。客厅离餐厅有段距离,他声音低,奚微只听见一句模糊的“你们会不会想我”,狗当然不会陪聊,但竟然很通人性,听懂了似的,一起趴在他腿边“嗷呜”叫,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低落,用爪子使劲扒他。

奚微心道,狗都让钟慎教坏了,动不动就耍委屈讨好处,不会第二招。

奚微胃口不佳,撂下筷子看手机,正想问季星闻在啰嗦些什么,怎么还不来,门外就传来脚步声,说曹操曹操到——季星闻来了。

第一次陪奚微,季星闻比钟慎认真得多:做新发型,精心搭配衣服,选了一款好闻不冲的男士香水,还带了点东西,似乎是某种新鲜“工具”。

他推门开,一眼看见坐在客厅地毯上的钟慎,也愣了下。

但季星闻见多识广,曾经经历过类似场面,脑筋飞快地一转,走到奚微身边:“哥哥,我来了。”他压低声音隐晦地问,“今晚……咳,怎么三个人呀?”

奚微淡淡道:“三个人不行吗?”

“行啊。”

三个人算什么,十个八个也不稀奇。季星闻更意外的是,钟慎和奚微竟然和好了,显得他又像个小三,横插一脚。

但这点小尴尬也不算问题,混娱乐圈这么多年他早把脸皮练出来了,甚至有点兴奋:能跟奚微和钟慎一起玩,是他曾经想都没想过的,太刺激了吧?

他和奚微三言两语商量好,地毯那边,钟慎的脊背却像一道绷至极限的弓弦,僵硬地颤了下。

奚微抽出张纸擦了擦唇角,起身上楼:“过来。”

没指名道姓,季星闻殷勤地跟上,钟慎却一动不动。奚微头也不回地叫他:“钟慎。”

一遍,身后没动静。

奚微不悦地提高音量:“——钟慎。”

“……”

终于,永远不会违背他的那个人接受指令,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脚下是一段曾经走过无数回的楼梯,今天变得格外漫长,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曾经留下的印记上,回忆碎成渣,不许人留恋。

奚微卧室的门框上,有几道用笔划出的痕迹,记录的是小黑和小白的身高。

他们一起养的狗从小小两只长到威风凛凛,虽然这条边牧没别人家的边牧聪明,阿拉斯加更笨,但狗和人一样,有独一无二的感情,不可代替。

不过这话也分人,对奚微来说,也许就没什么不可代替的东西。狗可以重新养,人也可以随便换。他真像一个无情天神,遥遥俯视地上的蝼蚁,不动凡心。

季星闻和钟慎跟在他背后,一个暗暗兴奋,一个沉默寡言。奚微把两人扔下,先进浴室洗澡。季星闻连忙说:“我刚洗过了,很干净的!”

钟慎一言不发,倚着卧室墙壁,灯也不开。季星闻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儿,在墙上摸了半天,刚打开又被钟慎关了。

季星闻有点尴尬,终于读出气氛不对,下意识离钟慎远了几步,莫名觉得自己有可能挨打,但钟慎根本一眼也没看他。

钟慎似乎连自己的情绪都很难控制,季星闻分辨不出那是种什么情绪,直觉不对劲,又远了几步。

直到奚微从浴室出来,亲自打开床头的灯。

其实奚微今晚没打算三个人一起玩,把他们都叫来只是为了让季星闻给钟慎上一课,教教他怎么讨好金主,是惩罚钟慎的一个环节。

没想到季星闻想歪了,把话题往那个方向一引,如果奚微否认,倒显得不够玩得开,惩罚还没实施气势先降一截,便直接顺水推舟,把两人都带进卧室。

奚微坐在床边,松开浴袍带子,头发吹得半干不干,散发一种潮湿的冷香。是沐浴露的味道,比香水隐秘,嗅进鼻腔令人气血躁动。

季星闻很会讨好人,不管钟慎什么表情,先扑到奚微面前,用一种接近于跪的姿势伏在他膝盖上,低头去吻。

奚微冰冷的眼睛盯着钟慎,好似享受的不是季星闻的伺候,而是钟慎苍白的脸色和额角跳起的青筋。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奚微有点恍惚。他想,他可能是为钟慎的沉默生气。

那么除沉默以外呢,他希望钟慎说点什么?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奚微闭上眼,感觉有什么东西失控了。但他不往深处想,把头脑交给身体指挥,顺从自己最浅层的意志,感受心跳逐渐加速,手一抬,按到季星闻的头上。

但突然,他按了个空。跪在他身前的男人被一股大力拎起,猝不及防摔到了门口。

“咚”的一声闷响,奚微猝然睁眼,电光石火间,季星闻被钟慎推出门外,紧接着房门“哐当”一声关紧,被反锁了。

奚微愣了下,眼前钟慎双眸发红,肩膀难以自控地打着抖,连手指都在抽搐,仿佛空气很稀薄,他深深地吸了半天也没把氧气吸进肺里,整个人濒临崩溃,站也站不稳了。

但还有力量没处卸,只好卸到奚微身上。床头的灯“啪嗒”一声关闭,奚微被按倒——终于,钟慎从他的口中吸到了氧。

四周寂静无声,奚微被前所未有的力量死死压住,嘴唇封闭,呼吸全是钟慎的气息,一只手按到他肩上,用力得骨骼发出脆响,另一只手探进他头发里,抓紧潮湿的发丝,拽得头皮生疼。

钟慎从没有这么重地亲过他,肩压着肩,脚腕抵着脚腕。奚微恼怒地挣扎,摆脱这个暴力的吻,钟慎却突然哽咽了一下,“奚微,”两手按住他的脸,“不管你以后怎么样,今天晚上……只要我一个人,好不好?”

莫名的话语,衬着莫名的表情,突然有泪滴到奚微脸上,叫他一时呆住,没接上腔。

一切如往常那般进行着,直到距离消失,奚微绷紧身躯抓住床单,手腕一抖。

钟慎明显不太对劲,不是吃醋也不是生气,另一种隐在雾里的情绪笼罩着他,让奚微看不清,抓不着。

黑暗中视野晃动,外面有人敲门,但很快脚步声消失,没动静了。

呼吸不畅,奚微胸口起伏,一身热汗。钟慎的皮肤却是冷的,时冷时热,像是在发高烧,情绪不稳定,动作也没章法,仍然抓着他的头发,疼痛比舒服多。

“你还记不记得……”钟慎突然说,“以前你送过我一本诗集,那首诗就是书里挑出来的。”

“……哪首诗?”

“《最后一夜》,”钟慎用了下力,体会着奚微的颤抖,“剧本里没有诗,是我帮导演加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他也不解释,思维很混乱似的,很快切到下一句:“我知道你七年前给我买过花,第二次去找你的时候管家说的。他说你很喜欢我,希望我别惹你生气,我相信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他不了解你……毕竟那时他也才为你工作没多久,不够熟。”

“可惜后来,你再也不买了。”

“……”

做这种事的时候不适合聊天,奚微脑袋里一团浆糊,钟慎的声音也不清晰,间或夹杂几句喘,句子更加零碎。可他偏要说——这辈子好像没这么话多过。

“我给你买过花,但你不喜欢。我以为是我买的不对,后来发现不论我买什么,你都不喜欢。跟那些东西的种类无关,你只是对我送的东西不感兴趣。”

“……”

钟慎如此反常,奚微再迟钝也感觉得到。但他不能做什么,钟慎也不给他做任何事的机会,进行得愈发粗暴。奚微从没被这样摆弄过,茫然和怒火却都被对方按下,眼睛被捂住,嘴唇只能用来接吻,发不出声音。

钟慎一面亲他一面模糊地说:“有些时候我看着你,感觉自己在做白日梦。就是那种……一种幻想,不受控的脑电波,在空气里飘,从我这里飘到你那里,但因为我们频率不一样,你什么也接收不到。”

“我很想让你接收,又怕你接收。”钟慎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的脑电波没能给奚微,但另一种东西作为代替,给到了很深的地方。

奚微浑身一僵,潮湿的头发贴在额前,被他一把拂开,落下一个吻——竟然还没结束。

新的一轮依旧不温柔,奚微气得有点受不了,但生气只是一部分情绪,钟慎眼里藏在雾里的那部分情感像海水一样压在他头顶,汹涌,沉闷,窒息,让他发不出火。

“……我也能叫你哥哥吗?”钟慎自言自语道,“你好像很讨厌我撒娇,是因为男人撒娇恶心,还是只有我撒娇恶心?”

奚微答不出话,下唇被咬出一道血痕,疼得他蹙眉。

钟慎根本也不需要他回答,说这些显然不是为了沟通,只是在倾倒,他听不听都无所谓。

“今天来之前,我攒了很多话想对你说,”钟慎终于提到他消失的这十天,“但在心里过一遍草稿,发现一句你喜欢听的也挑不出来。我的真话都不该讲,假话也能被你看穿,你总是用那种……很锐利的眼神,审视我。”

室内唯一的光线是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钟慎一直在流泪,但不哽咽了,平静的语调像一地不会被风吹起的死灰:“以前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告诉你……但总是说不出口,说不出口。”

“其实我知道,只要说出来,事情总有办法解决,但我——”他的眼睛像下雨一样,大滴大滴的泪滚落,把奚微的脸淋湿,“但我以为……我们还有以后,还可以等。”

等到什么时机,他不说。

但那个他曾经期盼过的时机显然不会再来了。

“奚微,我——”

很久,很久,钟慎没有再说话。

奚微被他的沉默罩住,心脏怦怦跳动,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某个事物在靠近,因为无人接收,又远离了。

越来越远。

奚微突然被翻过来,钟慎从背后亲吻他。

第三次。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早该亮了,但它一直没亮。卧室依旧一片昏黑,空气里也涌入无形的海水,铺天盖地,无处不汹涌。

钟慎终于没话可说了,便将那些说话的力气施加给他。奚微头疼,喉咙疼,身上也疼,饱受折磨。

最后一次“接收”时,他已经一点体力也没有,连脾气都被耗尽,心口却仍然不通畅,像被塞了团潮湿的棉花,越湿越沉重,越干越闷塞。

钟慎从他身上离开,站在床下穿衣服。

竟然是要走了,不帮他清理,也不讲点别的什么。

“……”奚微脑海里无数种或明或暗的情绪混作一团,他该发火,至少骂两句,叫钟慎滚,再也别来。但看着钟慎沉默穿衣的背影,他莫名觉得,不用他说,钟慎好像不会再来了。

……是吗?

奚微头疼得厉害,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没法冷静思考。某种强烈的预感浮上心口,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无名无状,一闪即逝。

钟慎终于穿戴完毕,走到门口。奚微受那古怪的预感影响,脱口而出:“钟慎,你要去哪儿?”

可能是没料到他竟然会挽留,钟慎迟疑了一下,突然回到床边,按住他的额头又吻了下来。

一个goodbye kiss,但既然不舍,又为什么要道别?

奚微被亲得发懵,钟慎突然说:“希望你——”

短暂一瞬间,略过千百种祝福词,他选了最笨的一句:“永远开心。”

“……”

天依然没亮,钟慎走了。

奚微独自躺在床上,过了很久,他心里那些混乱的情绪慢慢平息,心率恢复正常数值,理智重回大脑。

他终于清醒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钟慎今晚说的那些话。

那首诗……

你七年前给我买过花……

白日梦……

我真的有好多话……

以为我们还有以后……

希望你,永远开心。

奚微猛然坐起,但仿佛被车辗过的腰一阵酸痛,下床的动作被迫放缓。

他按了按太阳穴,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嗡”的一声,在深更半夜格外惊人。奚微眼皮一跳,出于直觉犹豫了下,没接。

几秒钟后,对方又拨过来,屏幕上是方储的名字。

奚微用僵硬的手接起,方储说了一句话,他听清了,但又好像没听清,反问:“你说什么?”

“钟先生出事了,在海京大桥,”方秘书压低嗓音,“您要不,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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