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暴喝, 震惊群峰。
顿时有无数道剑啸声破空,四面八方的剑光冲天而起, 纷纷朝着云层之上的飞舟迅速围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帮嘴碎剑修叽叽喳喳宛如麻雀过境的兴奋议论声。
“少宗主回来了?”
“噫,还带了秃驴回来?”
“什么?少宗主被秃驴睡了?!”
剑光散去, 一道道或立于剑上或负剑御风的身影现出来,个个都探头探脑, 颇有几分贼眉鼠眼的模样,朝飞舟里偷瞧, 场面喧闹。
“安静!”
一道清喝突然响起,压下了闹哄哄的气氛。
乌压压围拢着的剑修圈子从外由内打开一道缝隙, 裴鹿青怀抱他那柄细剑踏云走来, 路南瘦弱的身板扛着门板般的巨剑,一摇一晃地大咧咧跟在裴鹿青身后,干咳了一声, “都闹什么呢?贵客登门,礼数都忘了?”
众剑修都是一懵。
礼数?他们玄剑宗还有礼数这玩意儿?
然而脑袋里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就见已然修成出窍的路南挥动起巨剑, 猛地一下平扫出去, 轰隆隆几声土山崩裂, 周遭云海骤然翻滚如潮, 无数道锋锐气机乍现。
“众弟子听令!”
巨剑硬生生将苍穹破开一道淡白的虚痕,路南的声音声传百里,“玄剑宗诸天星剑阵, 起!”
几乎刹那,朗朗晴空被陡然漫上头顶的璀璨星子取代,消失不见。
星辰按着一种奇异的轨迹飞速流转,颗颗如剑芒,散发着浩渺锋利的剑意,似能撕裂规则与虚空。或浓或淡的云层被剑光透析,反射出一道道持剑而立的身影。
所有剑修受到牵引,尽数挥剑融入阵中。
裴鹿青轻轻一弹细剑,肃声道:“我等玄剑宗弟子素问天隐寺佛主大名,百年化神,同辈天骄。今佛主既然登门求娶我玄剑宗少宗主,那便先领教过我宗大阵吧。”
飞舟消失,无厌和程思齐的身影显露出来。
程思齐眉心微皱,正要开口,就听那边路南突然咳嗽一声,扛着剑补充道:“当然,打架嘛,总要有点赌注才有意思。这样,要是这场架佛主赢了,那就立刻举行道侣大典,我等绝无二话,并且还将这阵中的宝物都送给佛主!”
“如果是我们赢了……”
路南嘿嘿一笑,“那就麻烦佛主留下来,给我家少宗主当压寨夫人,婚典即可举行,绝不耽误!”
程思齐张开的嘴立刻闭紧了。
无厌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道:“诸位误会了,贫僧只是上门拜访,并非是要立刻举行双修大典,等……”
“兀那秃驴,看剑!”
还未等无厌一句话说完,裴鹿青便一伸脚,将一名看戏的剑修朝无厌踢了出去。
那剑修在诸天星剑阵的加持下,拥有几息的半步化神之力,本来还想着浑水摸鱼,却没想到被自家大师兄一脚踹成了出头鸟。
双眼饱含着热泪与凶狠,元婴剑修周身星光闪烁,挥剑从天而降。
“想娶少宗主,先过我这一关!”
这一剑来势汹汹,激起虚空破碎,剑意无边。
无厌闭着双眼,感受到刺骨的锋芒,但他的化神与众不同,自然不会被这一剑伤到。他略一抬手,想温和地荡开这一剑,“诸位,我眼下真不是来娶……”
“啊——!”
无厌的掌风还没打出去,就听见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凶猛劈斩过来的剑势陡然全消,神识笼罩下,那名如天降神人般率先出招的剑修仿佛被什么重击一般,狂喷鲜血倒飞出去。
眉心一蹙,无厌下意识回想起过往一次次的被坑经历,正要开口,神情却忽然一滞,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摔到远处山峰上的元婴剑修哇哇吐着血,边吐边传音给一脸焦急来救他的一名剑修:“哇,这个妖兽血是真的腥,我真要吐了……师兄,还要吐多久?差不多了吧?”
“行了行了,别传音,小心被化神偷听到。”
那名面色焦急的师兄声音却一点都不焦急,反而十分欣慰,“师弟辛苦了,接下来就看师兄们的了。”
元婴剑修眼睛一亮,最后喷了口大的,便一副僵尸状挣扎着爬起来,一脸敬佩地望着无厌。
“佛主之能,当真浩瀚无边!”
这剑修一副输得心服口服的模样,甩手抛出一瓶丹药,“这件由我镇守的阵中宝物,便输给佛主了。不过佛主可不要小瞧我们玄剑宗,诸位师兄……还未出手呢!”
瓷瓶破空而来。
无厌抬手接住,拔开瓶塞一闻,顿时脸色一绿。
“生发丹?”
程思齐悄悄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笑了起来。还未等再躲开,旁边便伸来一只手,一把抓住程思齐的腰,轻羽般掠过程思齐的脊背,滑上柔嫩的后颈,狠狠捏了一下。
“唔。”
像被掐住要害提溜起来的毛绒绒一般,程思齐闷哼一声,讨好地搂了搂无厌的腰,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有这么特别的送礼方式……”
无厌算是看清这帮玄剑宗的剑修是怎么回事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一道又一道剑光伴随着仿佛要拼杀拼死的大吼从四面八方射来,风吹动他的僧袍,衣袂微微一震,这些剑修便如受到重击一般,边喷血边往外甩丹药瓶。
“化神果然厉害!”
“不可力敌,不可力敌!”
“少宗主嫁你了!立刻,马上,这就办!”
几刻钟后,玄剑宗如被灭门一般,山门前躺了一片泡在血泊中的剑修,可谓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喷血倒地的弟子们一边对着妖兽血露出了嫌恶的眼神,一边不屈不挠地扔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无厌的脚边很快堆满了成山的丹药瓶和储物袋。
“生发丹也就算了。”
他从一堆破烂里拎出一条中央绣了个大大的“程”字的红艳艳的肚兜,在程思齐面前晃了晃,无奈道,“你想双修穿这个?”
程思齐眼神游移,干咳一声:“书里说,不穿裤子穿这个,双修效果倍增……唉,三师姐的手艺真是不太行,字都绣歪了。你看这都是大家的心意,我们不好拒绝。”
无厌似笑非笑勾了勾唇角,突然低头咬了下程思齐的耳垂,轻声道:“我看手艺不错。”
“我喜欢的地方,都遮不住。”
感受到唇边的耳朵慢慢灼烧变热,无厌笑了声,被程思齐反咬了一口也不恼,伸手按住他,将一地东西摄入储物戒内。
“多谢诸位赠礼。”
无厌袍袖微荡,周围被破坏的所有山峰地面顷刻如时光倒流般恢复原状。洒了遍地的鲜血消失无踪,星空黯淡,晴空朗日再次显露出来。
挥手之间,修复规则,短期逆转时空,乃是极为深奥的化神手段。
“裴兄,不知程宗主此时可有空闲?”
无厌转向坐在巨剑上嗑了一地瓜子皮的裴鹿青和路南。
路南镇定自若,甚至又丢了一把瓜子进嘴里,裴鹿青却有些尴尬,低低咳嗽一声,拱手行礼道:“无厌前辈,见笑了。”
“得知少宗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诸位同门便有些高兴得得意忘形。还望前辈见谅。”
裴鹿青掸了掸身上的瓜子皮,恢复了一派大师兄的风范,摆手道:“宗主已等待多时,请随我来。”
说罢,便率先抱剑飞出。
无厌脚踏虚空,紧随其后,进入玄剑宗。
程思齐却在后面晚了一步,朝着还在地上装死的一帮剑修咳嗽了一声:“好了兄弟们,客人已经走了,都起来吧。这些嫁妆还不错,不过刘师兄,我要的那几本龙阳图册你怎么……刘师兄?刘师兄你怎么真晕了?”
“什么?刘师兄你喜欢的是男人?你那天非要跟我泡灵泉,莫非是……”
“天呐,刘师兄,小师妹知道你……”
“噗!”
屁股后一帮闲得蛋疼的剑修闹成一团,程思齐负手闪身而出,一派风轻云淡地跟上无厌。
搞这么大阵仗打他秃驴还不告诉他,即便最后没打成,那也不行。
对于玄剑宗这个神秘的宗门,无厌经山门一役,终于有所领教。
所以在随着裴鹿青一路经过无数剑峰,见到各种跳崖大笑的疯子和抱剑狂亲的傻子时,他也心平气静,视若无睹。
对比这一宗门的疯癫,程小粘糕当真是算得上正常人了,看来这玄剑宗的宗主之位,当真是矮子里拔高个儿。
云气流荡。
三人御风而行,穿梭过一片剑峰,很快便来到了那把比山岳还要高耸巨大的大剑前。
大剑半腰,有一处断痕。
断痕之上清扫出来了一片广阔的石台,石台旁立着云冠葱郁的苍树,树下结了一座草庐。
一名眉目英俊,眼带沧桑的中年男子站在草庐前,威严的面容在见到远远而来的三道流光时,立刻微微一僵,手掌迅速一翻,将呈现出山门前画面的一片镜光拍散,然后迅速弯腰撅屁股趴在石台上,开始十分认真地研究剑招。
“哦,这一招要这样才够快……这一式向左才好……这法诀果然精妙!”
口中还念念有词。
“宗主,人来了。”
裴鹿青带着无厌和程思齐落在石台上,看了眼毫无宗主形象的程宗主重重咳嗽了一声,“宗主,少宗主和天隐寺佛主来了,您自创的剑法玄妙无比,一时肯定难以钻研透彻,不如先和两位喝喝茶,休息下吧。”
“此言有理。”
程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拂袖而起,坐到树下,让裴鹿青上茶。
无厌已经对玄剑宗的一切都见怪不怪了,更何况他并非是头一回见到程昊,对于这位玄剑宗宗主,不管是从虚衍那里,还是其他所见所闻中,都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心中念头转着,无厌颔首行礼:“晚辈天隐寺无厌,见过程宗主。”
“都是化神,什么前辈晚辈的?”
程昊敲了敲桌面,一副不赞同的样子,“你要真拿我当兄弟,就叫我一声岳父!”
程思齐脸色一绿,还没容出声,就听旁边的无厌十分镇定地颔首道:“岳父说得有理。常闻岳父剑法出神入化,还喜自创剑招剑法,成就不凡,剑道造诣超群,晚辈敬佩不已,一直未能领教,不知岳父今日可否于小婿一观?”
此言一出,程思齐脸色大变,忙给无厌传音:“千万别让我爹演示自创剑招,都是些花里胡哨……”
话还没说完,就听啪地一声脆响。
程宗主双手一拍,双眼燃起喜悦,一跃而起,朝着程思齐得意大笑:“小子,你爹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会有识货的人,看出你爹我这些剑法的不凡!好,小秃子,既然你要看,就看好了!”
单手一翻,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突然出现在程宗主手中。
苍树青叶狂震,平地风卷。
剑势起,程宗主化入风中一般,随风而舞,剑光如织。
残影闪烁,一道道剑痕划在石台之上,气息莫测。
突然,周遭风声一静,无数剑光蓦然升腾而起,锋芒点点如雨般,细细碎碎刺落下来,如白日坠星,美不胜收。
剑雨落尽,程宗主衣袂翻飞,收剑而立,负手沉声道:“此剑,名轻风细雨绵绵剑。”
程思齐感受着周围的剑道气息,叹了口气,道:“爹,这剑招鸡肋得很,毫无杀伤,只是看着漂……”
话未说完,便再次被无厌打断。
“妙啊!”
无厌闭着眼,一脸由衷地赞叹与敬服,大声道,“这轻风细雨绵绵剑,看似风轻云淡,绵绵无力,但实则绵里藏针,蕴含一击必杀之势。创此剑招之人,必深谙剑法藏锋之道。不求威力无穷,只求攻而有力。”
“美轮美奂,却又杀人无形,如此剑道,实乃晚辈生平仅见。”
无厌认真道,“家师曾言,程宗主剑术卓绝,唯一的弱点便是太过强大,毫无破绽。晚辈一直不解其意,今日一见,方知何为剑术。可恨您乃晚辈的岳父,晚辈无法亲自讨教此剑,真是一生所憾呐!”
程思齐呆呆地看着身旁的无厌,一口老血憋到胸口,差点喷他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程思齐:舔狗莫挨老子!
无厌:为了融入玄剑宗,我容易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