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虚渺飘荡的绿色树种齐齐一滞。
旋即便似有狂风吹荡, 所有树种忽地向前聚拢,慢慢凝聚出一棵盘根错节耸入云天的巨树。
巨树通体苍碧, 如玉石雕成。满树叶片悠悠一晃,那道柔和的声音便清晰了许多。
“不算。”
巨树回答,“我只是妖主万千神念中的一道。”
“妖主乃是长生树与青丘狐孕育出的后辈, 纵使是身陨于飞升天劫,也有树种神念留存于世, 以延此血脉。”
无厌转身看向巨树。
这巨树似曾相识的外表令他眼神一动,心底有什么猜测一晃而过, 笑道:“长生树……难道劫界那棵长生树,也是一道神念不成?若是如此, 前辈您找上我们, 又是以何种立场?”
“立场?”
巨树哂然一笑:“你莫不是以为我会让你等去助林空鱼那厮?”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之处,轻柔如风的语气顿时狠厉起来:“那等背信弃义之徒,枉为修者!妖主助他推开半扇仙门, 本想他飞升登仙,降下仙赐机缘,却没成想他竟然弃仙门而不入!”
视线转动着, 打量着这片虚幻空间的景象, 无厌边思索着眼前是幻是真, 边猜测道:“许是最后一道心魔, 未曾渡过?”
巨树冷笑:“并非如此。”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万万年无人飞升。当初便是妖主与林空鱼亲眼目睹的飞升景象,便有两次。仙门打开之后, 便是再无灾无劫,绝不可能还有什么心魔。最后那一掌,我看得分明,就是林空鱼自毁。”
“成仙之路,一步之遥,却有人自毁前程。”
巨树语气微寒:“我最初也以为他当真是有苦衷,所以一直在寻找他的转世。后来异兽之祸突起,灵界元气大伤,我也自封了数年。等到再出来,便发现当时的修真界,出了一名天才修士,名叫林空鱼。”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意兴阑珊。
“他百岁元婴,千年渡劫,再次一步一步登上了仙路……”
无厌从巨树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点灵光,眉心微皱:“然后他再次自毁于仙路之前?”
“不错。”
巨树道,“不止如此。前前后后,整整九世,他都是如此。结婴,化神,修至渡劫,然后在仙路之上自绝。他每一世出生就无父无母,不入宗门,孑然一身,一直苦苦修行。直到他争仙路,死在此路上,除了我,也无人知晓他究竟姓甚名谁。”
“我看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
碧玉般的枝桠上慢慢飘下几片叶子,巨树晃了晃身躯,头顶不知何处而来的光便又盛了几分。
“但争仙路耗的是灵界的生机。以往灵界耗得起,也会在仙门开后,获得极大的好处。可自异兽之祸后,灵界的生机残存不多,在林空鱼一次次的消耗下,已然不堪重负。”
“甚至在这一世,他已然放弃了过往道路,沦为异化劫数,想要带领劫界,来抢夺灵界最后一线生机。”
巨树叹道:“他入魔了。”
无厌听着巨树的叙述,在心中捋了一捋。
若眼前巨树所言非虚,那便是先有飞升盛世在前,后有异兽之祸在后。
飞升盛世时,林空鱼自断仙门前,异兽之祸后,他的转世却又一次一次地孤身争仙路,消耗着灵界的生机与运道。
而今林空鱼第十世,一反往常地入了劫界,终于逼急了齐暮留下的这些神念树种。
这几件事看似简单,却又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身在棋盘的不可控感,但正是这点奇异之感,令他重燃了点兴趣,也信了几分巨树所言。
人和棋子最不相同的,便是有时候身在局中,也同样能够做出自身的选择。
“所以,前辈是希望我和思齐,去杀了林空鱼?”
无厌笑了笑。
巨树不耐地动了动树枝,冷哼一声:“我就烦和你们这些拐弯抹角的人说话……林空鱼什么人物,天机宗的开山祖师,窥天测地是他的极致道路,你们能杀得了吗?说白了,我想让你们和他去争这一次的仙路。”
猜测得到证实,无厌也不含糊,直言道:“好处呢?”
巨树一怔。
许是没见过这么直白不要脸的人,愣了好半晌,才道:“给你们两条命再活一世,还不够?”
无厌面色清淡地笑了笑:“前辈可别当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就骗我。”
他顿了顿,道:“思齐虽然灵根被断,但一颗通明剑心早就养成……若不是他怕我短寿,日日放剑心之血为我煮面熬汤,恐怕只需一个契机,便可重塑剑体,再度修行。”
“我受他深情,无以为报,所以把我的佛莲挖给了他。”
无厌目光含着笑意,“等到棺内骨生花,他自然就会醒来。”
巨树的枝叶不自在地一僵,沉默片刻才道:“那就换你一条命。他醒了,你却死了,你便甘心?你们天隐寺的秘法,也只能涅槃一人罢了。日后他孤苦一生也好,再纳新欢也罢,你就都不在意?”
无厌闻言一扬眉:“自然在意。”
旋即他双手合十,收敛了所有神色,朝着巨树恭谨一拜,“所以前辈之约,晚辈愿践诺。”
“费了半天口舌,就是想摘出去那剑修。”
巨树咕哝一句,树枝一挥,便将一道誓约连同树种打入了无厌体内,随后才道:“程思齐也算得上是妖主后人,神念化人,与剑修所诞,我自然不会害他,争仙路之事只是不得已,若他不愿,我自然不会强求。”
“不过我想知道,若是没有我助你复生,而程思齐却借你的莲法渡过心魔,活了过来,你们一死一生,你可会后悔?”
他的问话里带着点诛心的兴致。
但无厌却答得不假思索:“我若不复生,他必不会醒。”
他慢慢笑了声,“那可是个小懒蛋,没人拍着屁股把他叫起来,他又怎么舍得醒?”
巨树不明所以,摇了摇树枝,声音变得有些虚弱:“按照林空鱼的计划,劫界前来抢夺灵界资源,引动灵界最后的潜力,灵气喷发,争仙路恐怕就在未来一两百年之内。你修行时日太短,修为浅薄,争仙路……”
无厌道:“以往的那些年,前辈定然也选过一些人,与灵主争夺吧。修真界至今无一人飞升,那便是那些人都死在了仙路上。”
巨树一顿,半晌道:“你是我选的唯一一个斩魔路。”
无厌笑了笑,不再言语,盘膝坐下。
树种内磅礴的生机瞬间将他淹没。
他操纵着这些涌动的生机,迅速滋养神魂,再塑身躯。眼前巨树碧绿的身影慢慢消失,头顶漏下的光芒也悄然黯淡,四周空寂无声,仿佛整片天地只他一人。
“咚!”
一声缓慢而震荡的心跳响起,沉黑的天地间,陡然撕开了一线天光。
在无厌与巨树周旋,消化树种死而复生之时,程思齐却陷在了一片熟悉的梦境之中。
高热不息的身体令他疲乏不已,头晕目眩,听不太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模糊之间,只能看到一道窈窕纤薄的身影走过来。利刃的寒光一闪而没,旋即唇上便是一润,甘甜清润的气息从口中流入,刹那流遍全身。
这熟悉的场景令程思齐眼眶一热,陡然淌下泪来。
他奋力挣扎起来,想推开按在唇上的手臂,但女子却又伸过另一只手来,温柔地抱住了程思齐,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思齐乖,乖乖喝药……”
清凉的气息将他包裹。
程思齐呜咽着啜泣,却只能发出辨不出情绪的婴孩的哭声。
没人能听清他喊的是娘。
女子以为他苦着了,收回胳膊后立刻喂了一口糖水给他,然后为他施了静心术。
眼前的场景就在这样一睡一醒中变换着。
程思齐都是被那股甘甜的气息唤醒的。
但他能感受得到,送给他这股气息的那只手臂,慢慢生了干纹,慢慢裂开褶皱,慢慢变得羸弱干枯,如同秋末暗黄的枝桠。
终于有一天,程思齐再度醒来,来的人变成了程昊。
程昊将他已不再发烧的身躯抱起来,轻轻拍了拍,然后抱住,嘶哑而压抑的声音从胸膛鼓噪到耳膜:“你娘没了,以后就剩咱们爷俩儿相依为命了。”
程思齐费力地睁大眼睛,去看程昊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半片皱巴巴的脸。
从他能记事起,他爹就一直是这样一副糟老头的模样。以前他不知道,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他娘死去时,已是个老太婆。
老伴老伴,总要相伴到老。
好像真是重生了一般。
程思齐按部就班地长大,从一个襁褓里的小婴儿,变成了短手短脚的萝卜头。
他安安静静地修行,练剑,然后进入万剑冢,面对流淌着岩浆的天地,从无数或寒光凛冽,或锈迹斑斑的剑中,拔出了极情剑。
“父亲,我选极情剑道。”
稚气的话语响起,带着坚定与无畏。
程昊坐在草庐里看着他,沉声道:“这条道路极难,能走到尽头者古来无一人。创出这条道路,以此道为斩魔路的前辈,也最终未能以此登仙。但你选这条路,为父不阻拦。”
“我希望你,做一个敢爱敢恨、意气仗剑之人。”程昊笑了笑,“这样的人才快活。”
程思齐捧着极情剑回了洞府。
几日后,八卦至极的玄剑宗剑修们,便全都知道程少宗主修了一门极有可能害人又害己的剑道。
但没人恐惧或不解,相反,剑修们一边天天往程思齐的洞府送着滋补宝药,生怕他们少宗主累瘦了,一边偷偷地召开了个选秀大会。
“哎呀,师兄,你瞅这个丹修!”
密室里,一名剑修举着一枚玉简,挤开众人冲过来,“相貌清俊,仪表堂堂,炼得一手好丹。我调查过他的家世人品,虽说配咱少宗主差了那么点意思,但好歹也是个小天才,你看……”
说着,玉简投影出一道少年的身影,风度翩翩,气质温润,一看便是个温和有礼的。
“不错不错……”
中年模样的师兄点头。
“等等师兄!你看我选的这个,更好!”又有人挤过来,扔出一枚玉简,“单灵根木系天才!玲珑阁圣女的亲闺女,绝对的大家闺秀……”
“也好也好……”
“好什么好!师兄看我这个!万兽宗的小豹女,为人十分风趣幽默,开朗大方,肯定是少宗主喜欢的类型!”
“还有我选的,药圣谷的……”
密室内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一言不合,这帮畜生就开始拔剑火拼,很快掀了房顶,一群人连打带闹,冲了出去,似乎完全忘了他们偷偷摸摸开会的初衷,是为程思齐选个不会骗他感情、互利互惠好聚好散的好道侣。
成了废墟的密室里,已然长成少年模样的程思齐随意走动了两步,从地上捡起一枚早就被筛下去的玉简。
玉简的投影射出来,是一名丰神俊秀,唇角含着星点笑意的少年僧人。
少年的眉眼凌厉,却在弯下来时温柔得如淌春水。素白的僧袍衬得他周身涌着寒气,孤冷似天山雪,却又令人忍不住靠近,想拥住这雪花,暖上一暖。
“天隐寺,无厌。”
“疯癫之佛,痴嗔之魔。不易动心,却易深情,下下之选。”
程思齐怔怔看着面前的身影,与那两行字,直到投影碎裂,才慢慢抱紧极情剑,转身离开。
之后程思齐的极情剑道一日千里,修为很快便到达筑基巅峰,只差一步,结成金丹。但也就是这一步,是极情剑道的第一道天堑,卡住了无数古往今来的天才剑修。
“这是从天机宗求来的法子,你可愿一试?”
程昊将一枚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卷轴推到程思齐面前,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天机宗有窥天测地之道,这是天机宗的太上长老推算出的一线转机,不过此举虽有流传,但至今未曾有人真的成功过。”
卷轴就在手边。
但程思齐却摇了摇头:“孩儿不愿。”
程昊略带讶异地看了程思齐一眼,却也没大惊小怪,只是点了点头,“那便按照之前计划,你继续修行吧。下山之前去太上长老那里拜会一下,他老人家总不见你,想你了。”
口中答应着,程思齐退出草庐。
没有答应入凡历练,寻求成道机缘,程思齐选择了另一条路,孤身负剑,出了玄剑宗。
一路自南向北,他剑下斩过无数魑魅魍魉,有众人簇拥之时,也有命悬一线之危。
在他声名最为鼎盛之时,看到了妖圣秘境自天而降,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僧人白袍昭然,抬手挖下了双眼。
那一夜程思齐结丹,返回玄剑宗闭关。
修为就在枯燥的练剑岁月中不断精进,除了偶尔下山斩妖除魔,程思齐从来不会离开玄剑宗半步。
他常和太上长老下棋,太上长老老顽童一般,一边骂自己臭棋篓子,一边美滋滋悔棋。
程昊的草庐年久失修,每逢秋末冬初,程思齐便会拎着泥瓦上山,不动用法力,给他修修补补。
裴鹿青和路南绑了药圣谷的真传弟子,非逼着人家炼一炉可让剑化形的丹药,真要娶自己的剑当媳妇,结果被药圣谷的长老追着揍了好几座山头。
最后程思齐与其一战,突破化神。
也是在那一日,玄剑宗召集所有弟子,遣散杂役,为对付劫界背水一战。
折剑沉沙,自毁修为。
擎天巨剑被一股无形的伟力从地面缓缓拔出,周遭的山峰尽皆倒塌,地面崩裂,出现陨星般的巨坑。万千剑光同时起,光耀了整片天地。凝聚到极致的锋芒,刹那刺破了天穹。
“这就是仙剑!”
“我何时才能拥有一把这样的剑……唉,算了,不想了,糟糠之妻不可弃,我还是用着我的青鸾吧,可不能做负心汉。”
“呜呜呜……我居然亲手折断了我媳妇,我真是个坏男人……”
四面响起那些熟悉的声音,或是惊艳,或是哀叹,或是嬉笑。
但抬眼看去时,所有人却都是无畏无惧,意气风发。他们的修为一层一层跌落,剑断了,血流了,但眼中却藏着光。
剑有锋芒,亦有赤诚。
“散修盟已经围山了,你去通知其他人,或是找人求救,还来得及,还是说,你就打算这样无所作为地看着他们去死?”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在低低渺渺地问着程思齐。
仿佛是没听到这句话一般,程思齐仍是站在原地,脚下是他亲手折断的极情剑,血水从他口中溢出。
仙剑飞出,散修盟来袭。
他毫不犹豫,和周围所有玄剑宗弟子一同捡起地上断裂的剑刃,冲了出去。
有人在他身边自爆,有人被削首,也有人身魂俱灭,残肢滚落。他杀着杀着,没了力气,像是颓颓老矣一般单膝跪在了地上。
血浇的泥土里,一株含苞的金莲在他眼前缓缓盛开。
程思齐注视这金莲半晌,无数虚幻的身影在他眼前哭泣狂笑,拉扯疯癫,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喧闹尖叫,指责谩骂。
他满面都是浑浊的血泪,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伸出手抓住莲花中心悬浮而起的虚幻莲子,送入口中,咽了下去。
金光散开,他低低笑了声。
“这道果……真苦。”
话音出,四面的喊杀声陡然一滞。
轰地一声嗡鸣,所有景象如镜片般全数支离破碎。
程思齐的体内散发出一道金色的光晕,若是细看,却是一颗莲子种进了他的丹田,生根发芽,很快生出一朵姿态美好的金莲。
天隐寺之所以是八大仙宗中传承最久最为隐秘的门派,便是他们的莲法真传,当真可以让人于灰烬中重生。只是这样的心魔重生,能度过者,寥寥无几。毕竟美梦虽是梦,可到底,还有故人在。
“谢前辈,您果然在这儿!”
大雪再度笼罩了燕北城。
一名黑衣女子迎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快步走到了堂下,顾不得掸去肩头发上的雪花,便压低了声音急急开口道:“流花宗的人从断刃山回来了,说已准备好了应对城外劫数的法子,您看……”
她的声音清冷,顺着雪花飘扬的轨迹,扫过门槛,扑扑落落地打在了潮湿一片的地砖上。
堂内的人似不在意,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嗓音嘶哑干枯,不似年轻修士,反而犹如古稀老人。
女子忍不住抬眼望去,便见这片挂满了凄白的灵堂内停了一口漆黑的棺材,身形消瘦挺拔的青年跪在棺前,垂着眼,注视着火盆内跃动的火光。
她心中一涩,低声道:“谢前辈,无厌大师与程先生已故去多日,按照凡俗规矩,停灵时候早该过了,再过两天便是九九八十一日了,是时候……是时候让两位先生,入土为安了。”
“您若真是放不下,不然去找找两位的转世,也未尝不可……”
“身魂枯竭而亡,没有转世。”谢昼淡淡回了一句。
黑衣女子一愣,似有些不能理解为何两个凡人会身魂枯竭而死。
谢昼没有理会她的惊诧。
被烤得有些热烫的眼皮掀了掀,他又朝火盆里扔了一把纸钱。
如黑衣女子这般劝他的话,这些日子里,他已听过了太多遍。
各式各样的人都说过,都劝过。还有一些修士惊诧疑惑,似不能理解堂堂一名筑基修士,给两个凡人下跪守灵的举动。但他不在意。
他就是愧疚,他就是舍不得。
他从未想过,这两位待他如亲子的人,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就不见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离开时程思齐含含糊糊的嘱咐,千篇一律,让他耳朵都生出了茧子,听了也没入心。无厌颤颤巍巍送他到门口,还给他拎了新做的山楂酒,让他偶尔尝尝,不许多喝。
当时谢昼还想着,下次来多带点云片糕,两个老头似乎都有点爱吃这口。还有外面人送来的灵梅,可以留着做点梅子汤。
但就是这样想着想着,却到底晚了。
程思齐常常教训他,多陪父母,莫要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纵使走过了小半个修真界,历练多年,也不曾真正理解这句话。而当他真正懂得的时候,却是只能对着锈骨残剑,徒劳叩首。
最后一片纸钱烧尽。
谢昼抬指,卷来一点门外残雪,扑灭了火盆,然后又跪了许久,才沉沉叹出一口,看向门边的黑衣女子:“你说得对,是该让老头子们入土为安了。他们还在时,就烦我搅他们恩爱。如今去了,我也不能再讨人嫌。”
他慢慢站起身:“明日,发丧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