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渠走进自己号棚,他看见了不是挨着茅房的,心中松口气。
他坐在长凳上,这次的考试又要考几天,他的考篮里带了水壶和馒头,这次的检查人员比较温柔,馒头没有被扳成碎片。
吏部的人敲锣了。
“会试开始!闲杂人等皆退!”
有衙役在外面维持秩序,沈清梧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站在人群中格外的引人注目,穿着红衣的大氅,皮肤雪白,样貌艳美绝俗,凤眸乌黑亮丽。
“罗罗,柳郎又要进去受苦了。”沈清梧说道,白白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姑爷,身强体壮比起其他书生已经好多了,少爷可以炖点人参鸡汤给姑爷喝。”蒋罗罗劝道。
“也好。”谈到其他的书生,沈清梧就信心十足。柳郎的身子一定比这些弱鸡强。
在号棚里的柳应渠打了一个寒颤,他冲着自己的双手吹气,然后才开始答题。
“杨大人,烤烤火。”一个吏部的官员端了火盆过来。
杨长修颔首点头,他把放在桌子上的资料翻开了一下,他正对面正好是谭恒,谭恒正襟危坐,已经提着笔在答题了。
他一一扫过去在号棚里的考生还有的在看题,有的愁眉苦脸的,还有的奋笔疾书。
嗯?奋笔疾书?
柳应渠深吸一口冷口气,他拿着毛笔飞快的在答卷上写,前面的题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障碍。
试卷很快就翻了一页。
在落颗针都能听见的考场上格外的明显。
考生:“……”哪个孙子搞人心态?!
谭恒毛笔一顿继续答题,速度也变快了。
几天几夜的考试时间,其中一个考生睡觉时把自己的试卷给烧了,然后被拖出去了。
“大人再给我一个机会!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等了三年啊!”书生挣扎着想要回到号棚里,流着眼泪看上去格外可怜。
衙役并不为所动。
杨长修也只能摇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通过乡试以后就能做朝廷的补充官员,只是通过会试之后的好处更多,还能进入殿试遇见皇帝,这是无数读书人心中所期盼的事。
柳应渠看着自己桌子上的煤油灯,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这也太惨了吧。
顾焕崇直接把桌子上的煤油灯放在了地上,他做题的时间够用,用不着晚上的时候还去做题,他现在只剩下策论了。
这次杨阁老出的题是如何治理边蛮之地?
边蛮之地是在北方,最北方的少数民族较多,以前被打下来了就一直是一块硬骨头管理不下来,还有的时不时闹叛乱。
顾焕崇从官员和国家的角度入手,不过他也是做过很多试卷的人,他的落点虽然大,但写的很细节。
曲流写到策论题有点犹豫不决,治理边蛮之地,这题太偏了,杨阁老不按套路出题啊。
柳应渠想了想心中打好腹稿就落笔了。
心中还唱起了歌。
他从民族团结和民族平等入手,还写了用少数民族自己的人来管理自己,但是要在少数民族的地方设立书院,要教导他们学习汉语,还要让他们入朝做官。
杨长修观察着众位考生,目光扫过众考生。
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衙役在门口敲锣了。
“所有考生站起来,按照顺序走出号棚,从一号考生开始!”
书生们提着自己的考篮,陆陆续续的走出号棚。
整个过程静穆,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
吏部的官员上去把试卷密封起来,然后送回去让专门的人抄写。
“终于考完了。”一个考生摇摇晃晃的走出考场,他的家人立马就呼啦啦的围了一大圈,对着他嘘寒问暖的。
“怎么样,这才有把握吗?”
“爹,娘别问了,我想先回去睡一觉。”
柳应渠的号码是在最后面,他从考场上一出来就受到了众人的瞩目,主要是柳应渠长得太好看了,气质如松柏,他瞧见众人在看他,露出一个浅笑,不卑不亢的,身姿修长,脊背挺直,站在一处就是一道风景。
从他后面的考生都是惨白着脸,还有的挺着大肚腩。
只有他站在人群中一眼别人就能注意到。
“这位公子长得好好看。”
“要是通过殿试这一定要是探花郎。”闺阁小姐和哥儿们都喜欢探花郎,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柳郎!”沈清梧看见柳应渠连忙走上前挽住了柳应渠的手臂:“辛不辛苦?”
闺阁小姐和哥儿们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碎成了两半。
柳应渠唇角含笑:“不辛苦,你等了我很久了吧。”
沈清梧脸上一红,嘴上还是狡辩:“我才来的。”
柳应渠轻轻笑了笑,他伸手把沈清梧肩膀上的水珠擦了擦:“撑伞时不要只是偏着撑伞,这边的肩膀都湿了一些。”
沈清梧又气又羞:“我给你熬了人参鸡汤。”
柳应渠心想人参鸡汤多喝点也好。
两个人钻进马车里,柳应渠整个人就靠在马车上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柳郎,酒楼开张了,我请了四个厨子,还请了浆人来做成橙汁和苹果汁还有热牛奶。”沈清梧很喜欢和柳应渠分享自己的事情。
古代也是有饮料的,只是它们不叫做饮料,做饮料的人叫做浆人。
沈清梧侧过头去看,柳应渠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阴影。
马车里很温暖,柳应渠的双手放在一起,墨发束冠。
看来还是累坏了,沈清梧伸出指腹摸了摸柳应渠的唇瓣,软乎乎的。
“李叔,马车开慢一点。”
“好嘞,少爷。”
沈清梧把马车里的毛毯扯过来轻轻的盖在柳应渠的身上。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柳应渠,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他以前从未想到自己对一个男人竟然这么痴迷。他做贼心虚般的把柳应渠的一只手抓了过来,自己伸出一只手和他慢慢的十指相扣。
沈清梧勾起唇角,对着空气发笑。
柳郎好乖的样子。
“少爷,到府上了。”李叔喊了一声。
“我知道了,李叔,你先去休息吧,我和柳郎在马车里再待一会儿。”
李叔点点头:“好,那少爷我就先走了。”
柳应渠这几天还是太累了,他睡在马车上不省人事。顾焕崇他们回到家里也是倒头一睡不起,号棚的条件太艰苦了。
等了两个时辰,柳应渠这才睁开了眼睛,沈清梧靠在他的肩膀上也睡着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沈清梧睡得很浅,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柳郎。”
柳应渠有点不好意思:“突然就睡在马车上了。”
“有没有很冷?”柳应渠关心的问沈清梧。
沈清梧觉得这样的关心真的不要这么贴心,他心脏骤然加快,沈清梧扬扬下巴:“我不冷,……但是你可以抱一抱。”
柳应渠漆黑的眼睛满是笑意。
过了半晌,沈清梧漂亮的凤眸瞪柳应渠:“你怎么……”不抱我?
这话还没说完,柳应渠就把沈清梧抱了起来,浅浅的呼吸落在他的皮肤上,沈清梧敏感的变成了粉红色,柳应渠低声说:“刚才手有点酸,怕把你摔了。”
沈清梧开心的抱着柳应渠,白皙的脖颈羞得红了。
“柳郎,我想去看《俏探花》了。”
柳应渠:“……”
他怀疑人生,是他不够俏吗?
老婆你这样真的让我难以招架。
试卷密封送到了吏部的地方,等抄写完毕后,杨长修和考官们就开始改试卷了。
这么多份试卷,考官们几乎是十几秒一份试卷,只有看见很差和很好的试卷速度才会慢下来。
“此卷当得上会元!”一个考官拿着一份试卷有些激动,他手中拿的其实是颜台的试卷。
几个考官借阅过去看了几眼挼着胡子点点头,杨长修看了看只是笑笑没说话。
有考官改到了顾焕崇的试卷,他点头:“这份考卷比之前那份考卷更好。”
顾焕崇的立意很深刻,而且不空不大,也符合君主和官员的要求,是一份标准的答案。
杨长修看了一下,他也跟着点点头:“这个学子当得上会元。”
虽然杨长修这么说了,但剩下的试卷还是要改,只是后面的试卷再也没有能够让他惊艳的了,其中有一份试卷很怪很创新,他本来在写搞实政,一下子就跳出了实政的圈子,说是要和少数民族亲如一家人,管理少数民族一定要因地制宜。
???
这家伙的脑子好像时不时会灵通一下,杨长修还是给了他一个上榜的机会。
吏部的人加班加点的疯狂改试卷。
杨长修喝了一口茶继续改试卷,突然他的手指一顿。
大致的内容翻译过来就是大昭朝地大物博,少数民族很多,民族团结,民族平等,应该给予他们和汉族一样的待遇。尊重少数民族的文字,尊重少数民族的信仰,设置书院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让他们也能做官……
写在前面的这段话深深的吸引了杨长修的目光,身为内阁的阁老,他可知道最近少数民族闹得有多凶。
他们派遣的汉族官员去管理少数民族,结果语言不通。还有的汉族官员,走进大山后人都没有出来了。
比如最近在北方就有人叛乱,才派了人去镇压。
结果镇压了过段时间又要镇压,他们也不可能把叛乱的人全拉去砍头了。
试卷上接下来的方法也有时效性,杨长修连连点头。
他在这份试卷上写了一个上等。
“此卷是当之无愧的会元。”
“杨大人,给我们看看。”
考官们看向这份试卷,有些犹豫:“杨大人,这和少数民族平等,这话太偏颇了。”
杨长修:“我不这么认为,正如试卷上所言,大昭的官员是所有大昭子民的官员,难道他们不是大昭子民吗?”
杨长修想去内阁找皇帝,他突然脚步一顿没头没脑的说:“要改,也不能叫边蛮之地。”
杨长修匆匆到了内阁,然后去求见昭烈帝。
“臣参见陛下。”
昭烈帝看见杨长修很惊讶:“起来吧,你不是去改试卷去了吗?”
杨长修也不好隐瞒,他说出了自己的考题,又把柳应渠的答案说了一遍。
“大昭的陛下是所有大昭子民的陛下……”昭烈帝其实也对少数民族的事头疼。
“这话朕听着舒服。”
杨长修:“……”
还是要他来。
“陛下,臣以为可以向大昭境内发出圣旨,代表陛下的容人之度。”
昭烈帝:“行吧,那就拟旨。”随便说一说的话,他下一道旨意也无妨。
“不需要经过谈论吗?”杨长修骨子里有点传统。
“朕都同意了。”昭烈帝不满的说。
就那些叽叽歪歪的,还没有他爽快。
杨长修从内阁回来面露沉思,他说道:“把试卷整理好,诸位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会试的试卷改得很快,全国的考生都翘首以盼。
会试只录取三百名考生。
“怎么办?我怀疑我考不上去!”焦鸣紧张的走来走去。
“我也怀疑我考不上去,我写了一半中途还变了个思想,最后硬拉也拉不回去。”王灼清唉声叹气。
前面的题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他们只要会背就行,可策论就不一样了,策论最拉分。
陶然也叹气:“我也怀疑我考不上,边蛮之地我是一点也没了解。”
曲流和古战也叹气。
焦鸣:“惨了。”
王灼清:“遭了。”
陶然:“死了。”
曲流:“完了。”
古战:“三年再战。”
“……”
柳应渠有点想笑,他这次对自己的策论有点信心,再怎么也能榜上有名。
第一他不想了,前五可以想一想。
毕竟来都来了。
“大家不要这么消极,我们难大家都难,这样相当于没有什么难度。”
陶然苦着脸:“我们不一样,我才不信这鬼话。”
难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对于像是柳应渠这样的人来说就很简单了。
“你至少是解元,再怎么学识还是过关的。”
十五个解元中的一个啊,这会试的前几名估计也是这十五个解元中随意挑选了。
“放榜了,不要拥挤。”吏部的官员拿着榜来了。
瞬间京城一片沸腾,书生们还管挤不挤,立马拼命的往前面挤挤。
柳应渠在其中脸都挤变形了。
他没惹任何人。
“……”
太疯狂了。
按照惯例还是从最后一榜开始放。
“呜呜呜呜!我考上了!我考上了!”一个书生泪流满面。
“我考上了!”焦鸣哭了,虽然是倒数第一但他还是考上了。
柳应渠已经不是以前的柳应渠了,他要看第一榜。
顾焕崇,颜台,谭恒的目光也是紧紧的盯着第一榜的……第一个位置。
颜台安慰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他一定是第一名。
顾焕崇心脏怦怦直跳,考取功名就在这时!他这次很有信心,一定能考一个好成绩!
剩下的十四个解元也是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盯着。
“第一榜放榜!”
话音一落,柳应渠立马扭头去第一榜的最后一个开始看。
有点出息,但不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名 宁阳郡柳应渠
第二名 宁阳郡顾焕崇
第三名 江南郡 颜台
第四名 宁阳郡 谭恒
第九名 宁阳郡 林暇
……
???
第一名柳应渠?!
……?
这个名字他怎么没有听过。
颜台傻了,他怀疑自己的眼睛瞎了。刚开始看见一个宁阳郡的柳应渠,他忽略自己心中的失落,可能是这次发挥失常,他应该是第二名。
他感觉在考场太冷了,这一定影响了他的发挥!
他继续往下看结果第二名也是宁阳郡的一个叫做顾焕崇的,他不会连第三名都保不住吧,颜台的笑容渐渐消失,然后渐渐凝固。
“会试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宁阳郡的!”一个书生不可思议。
宁阳郡去年可是十五个郡的倒数第一。
颜台紧张看榜,然后第三名颜台,他是第三名,颜台松了口气,不是他松什么气啊。
气死他了!
谭恒看着榜也回过神来了,他又失败了,他又败给了上面的两个人,谭恒紧紧的盯着榜,他怕一转身他会哭出声来。
“谭公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没事。”
一口老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还是太年少气盛了,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这他妈也叫没事?!
顾焕崇心中跌入了低谷,考了第二名他还没有倒数第一名高兴。
焦鸣尖叫:“柳兄是会元!!!!”
顾焕崇回想起了焦鸣的声音,毕竟他们曾经是一个学院的人,在院试的时候,焦鸣尖叫柳兄是案首,在乡试的时候焦鸣尖叫柳兄是解元,现在……
而剩下的十三个解元也傻了,人都懵了!!!
不带这么玩的啊。宁阳郡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