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货的那一天:
“你好,我是你的专属 NO.9。”
梅雨季来袭,窗外滴滴答答下着雨,教室内麦克风的声音由小音箱扩散出来,配合著稀稀疏疏雨声,谱成令人昏昏欲睡的旋律。
褚一平站在讲台上,一把嗓音徐缓冷清,一张脸淡薄冷凉,视线扫过去,课堂上三分之一的同学都趴在桌上睡死了,还有人发出惊天打呼声响,他也不在意,继续讲课。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是唐太宗于魏征病逝后说的话。“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依据过去的经验与数据借古鉴今,历史虽总有惊人的相似,却不是完全重演。再来,一百个史学家,在解读史料时,对唐太宗能有一百种说法……”
“感觉好浪漫噢~”课堂上难得清醒的几个同学中,晓菁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褚一平的脸,好迷讲课时冷冷淡淡但帅到让人不能不看的褚一平教授。
“哪里浪漫了?”褚一平搜寻了声音来源,看见晓菁。
“一百个史学家,对唐太宗能有一百种说法,唐太宗在卫征死后说出这一句话,悲痛不已,也就是说一百个唐太宗,对卫征有一百种悼念,包含着一百种的爱呢……”
还醒着的同学吃惊地看着晓菁,坐在她旁边的同学木森瞪大了眼睛。
“……妳是有……一百个脑洞吗?”褚一平认真地想了想,疑惑道。
这时下课钟声响起,睡死的同学们才缓缓地擡起头来伸懒腰,褚一平就已经把书本和笔电放进公事包里,说:“下课。”
木森还在收拾书本,晓菁把教科书往背包一塞,追着褚一平出去:“快点快点,教授又要跑了!”
木森喊道:“慢点!”
这时不只晓菁,还有一些同学也跟着褚一平的屁股后面跑,喊着“教授”、“教授”的声音此起彼落!
褚一平捏了捏鼻梁,这一堂课的学生怎么这么“活泼”!
褚一平下楼,追上他的晓菁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问道:“教授教授,你为什么选择教历史啊?”
褚一平反问:“同学妳为什么选择学历史?”
晓菁得意地说:“因为我很会背书!”
褚一平突然停住,他身后的学生连忙一起踩煞车,结果后面的人撞成一团……清一色几乎都是女孩子。
褚一平淡淡说道:“历史是因果关系的反馈,它不只是简单重复,而是一种预测的依据和参考。背诵就像是把历史当成后照镜。妳不能一味只看着,还得依循天候、路况、环境甚至车况才能顺遂向前!”
褚一平认真说话的模样带着淡淡的冷漠疏离,熨烫得平整的白衬衫袖子扣到最高处,只露出一截略微苍白的脖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禁欲系代表。
晓菁一下子就被这样的教授看到脸红了。
木森是跟在后头唯一的男生,看着所有的女生动作一致,深深地凝视着褚一平,有些吃醋。
木森大声地向前辩论:“教授这样的说法,是认同科学主义高过人文主义啰?科学是唯一的知识、永恒的真理,有关人类生存的所有问题都必须在一切知识的科学化中解决?”
褚一平看向木森:“你是指用“人性”反对科学主义把人工具化的“物化”行为?”
褚一平说:“科学的功能与价值实质上具有两面性: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既可以给人类带来幸福,又可能给人类带来灾难;但历史通过总结人类历史的经验教训,给人类提供智慧,安全多了!”
所有的人都愣愣的,听不懂褚一平的讲解,褚一平再度把视线移回晓菁身上,与她目光对接,没忘记回答晓菁最初的问题。
褚一平说:“我喜欢历史是因为它所累积的确定性。Raymond Claude Ferdinand Aron说过,历史总是为生活服务的,它提供范例,评价过去,或者把目前这个时刻安放到生成演变中。”
看褚一平迈开长腿就要离开,木森抢着说道:“那关于historical revisionism(历史修正主义)?”
褚一平又再度停住,回答木森的问题:“否定来自于不认同,如果认同了,哪又存在否定?”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但所有女学生都崇拜地看着褚一平。
这就是学者风范,淡淡的疏离,又不失礼貌,看似距离很近但其实离得很远,让人心动的存在啊!
一堆人中,只有木森的脸臭到不行!
回答完后,褚一平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才转头踏下阶梯,后面一个女同学看着褚一平的侧脸,没忍住,尖叫道:“教授好帅!”
晓菁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追着褚一平的原因,她连忙低头从包包里掏出一盒包装好的礼物袋说道:“教授,我有东西要送你!”
这时候后面的人往前一推,晓菁步伐没踩稳,踏空了阶梯,整个人往褚一平身上倒去。
“啊!”晓菁惊叫了一声,摔到褚一平身上。
褚一平重心不稳踩到楼梯间堆放着的工程用沙包,他慌忙地一手抓住楼梯把手,一手扯住晓菁,拉扯间的强大力道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两个人从楼梯间跌了下去,最下面的褚一平直接变成安全气囊,晓菁被牢牢抓住后,又一屁股往褚一平的胸口重重坐下去。
褚一平“噗”了一声,肺里的空气全给挤了出来。
“教、教、教、教、教……”晓菁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出来了。
木森和其他的同学也吓呆了,愣了三秒才连忙把晓菁拉起来。
木森伸出手,要拉起褚一平,可褚一平不由自主地躲过木森的手,像是人家手上有细菌似的,自己用右手把身体撑起,站了起来。
木森瞪大眼睛,一口气憋着,感觉这是被当众嫌弃了。
晓菁怯怯地看着褚一平的左手,她刚刚好像听见什么不太妙的声音从褚一平的肩膀处闷闷传出:“对不起,教授,你有没有怎么样?”
褚一平弯下腰,试图拿起一起被摔了的公事包,可只动了一下左手,就皱起了眉。
学生纷纷凑了上来,褚一平直接后退一步,那种“你们身上有细菌别靠近我”的表情再度出现。
学生们的心一个比一个还受伤,这让褚一平有点为难,为了转移焦点,他将视线转到差点跌死人的工程用沙包上,再瞥了一眼包装袋散开,露出来的被压扁的糕点。
晓菁连忙说:“我我我……我们只是想送你百年糕饼……这家很好吃的……上周末我们去台南玩……台南的在地朋友亲自带我们去买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向来不吃这些东西。”一平觉得可以走了,晓菁却突如其来拉住他。
这回褚一平的表情没绷住,“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晓菁吓到了:“教授你真的受伤了!”
褚一平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其他的女同学说。
“……手机。”褚一平只得这么说道。
“噢……噢!手机!”晓菁连忙往包包里掏手机。
木森动作比晓菁快,一下子就把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递给褚一平。
褚一平把他的公事包扔给木森,接过木森解锁后的手机,对着楼梯间那堆工程沙包拍了张照,然后把公事包拿回来,手机扔回给木森。
褚一平说:“拿这张照片去总务处,通知他们学校有公共安全疑虑,目前已经导致一名老师受伤,让总务处等我的医师证明,再让总务处派人来把这堆东西围起来。”
木森酷酷地点头,耍帅,用以平复刚刚居然没有抓到晓菁的丢脸情况!
褚一平在学生担心的目光中,转身下楼,离开得特别快。
木森看着褚一平的背影说道:“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冷漠……”
所有的女同学“唰”的一声目光齐齐看向木森:“褚教授人很好的!”
“对,又帅又好!”
“从来不随便当人!”
“报告分数给得很高!”
“上课非常认真!”
木森被这么多女生凶猛一瞪又一吼,吓了一跳。刚刚“教授”、“教授”喊得好甜蜜的女高音声线怎么可以直接降八度,变成烟嗓子?
看着像护小羔羊一样护着褚教授的女同学们……木森觉得……有点恐怖……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褚一平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看着正要进入自己房间的恒9。
恒9歪头看着褚一平。
褚一平视线有些游移,沉默半晌后,朝恒9勾了勾手指,日光灯从房里传出亮光,褚一平的脸颊泛出了可疑的红。
恒9先是顿了一下,而后露出大大的笑容,马上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枕头和棉被还有充电盘抱好,跟着领先褚一平冲进褚一平的房里。
恒9把充电盘安置在窗口下的座椅上,再把自己的枕头和棉被放到褚一平的床上,整个人雀跃不已。
这个晚上,睡在右侧的褚一平转头注视着睡左侧的恒9,睡左侧的恒9则转头看着睡右侧的褚一平。
中间的缝隙大概只有一公分那么宽吧!
褚一平看着笑容一直收不起来的恒9,感觉到恒9的开心,忍不住也和恒9一样嘴角挂起了笑容。
新的程式一直在生成,无限趋近机器人三大法则,却又留下模糊的可议空间,制造出了新的矛盾。
直到褚一平睡着了,恒9还是一直看着他。
恒9在床上挪啊挪的,发觉自己带被子过来真是太蠢了,把自己跟褚一平给隔开,没办法触碰到褚一平。
一公分可是很大的距离呢!恒9皱着眉头懊悔地想。
接着他偷偷把自己的被子给踢到旁边,小心翼翼地在不弄醒褚一平的情况下,钻进褚一平的被子里,最后靠在褚一平的胸口处。
这其间,恒9动作小心翼翼,完全没有触碰到褚一平的伤口。
完美做完这一切后,他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开心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褚一平睡到迷迷糊糊不知作了什么的梦,嘴里发出细微的噫语声:“$#^%^@”
恒9仔细听着,第一次没听懂,感觉很像外星话,这让恒9笑了。
第二次、第三次也是一样,唧唧咕咕的。
睡着的褚一平真的很好玩,喝醉的也是。
直到最后,恒9才听清楚。
褚一平说:“……乖~带你出去玩……”
恒9轻声回应:“我很乖。”
褚一平似乎在梦中听见了恒9的回答,露出淡淡的笑容。
恒9忍不住,在褚一平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那么地轻盈,带着无比温柔。
恒9最后也跟着闭上眼,在黑暗的世界里,拥抱着孩童一样蜷曲着安睡的褚一平。
恒9说:“晚安。”
晚安,我最心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