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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诏狱

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 沈织音 3360 2024-06-09 09:51:29

“镇抚司共八十一道刑责。”

“不知状元郎可是想要逐一领教?”

话音落下,整桶混着冰渣的冷水亦随之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寒意登时将刑架上的男子从昏沉拉回现实。他那一身粗布青袍湿透了贴合在伤处,彻骨冰冷与痛意如惊雷劈落,瞬间自天灵盖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受刑的年轻书生名唤程如一,虽非王公贵族,却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正是这大楚的新科状元。

这年轻状元才受过鞭刑,手腕又被鱼线牢牢绑在刑架上,此刻叫那冰水一激,稍作挣扎鱼线便往皮肉里陷。

稍微恢复神志的程如一心里清楚,进了这诏狱就甭还想能囫囵个出去了。

他咬紧牙关不住地打着寒颤,那挂在长睫上的冰碴子因人呼吸融化滴落,落难书生又缓了口气方能出声,尽管头脑尚不清醒仍旧忙不迭的应着那发问者。

“别打别打……招……我什么都招……”

程如一半睁着眼,视线透过连绵不断的水珠,落在眼前人腰间那玄铁令牌上——那上面斗大的“镇抚司”三字还真是好不威风。

镇抚司,乃是大楚最为臭名昭著的官署,其司行事残忍又无孔不入,其名震慑庙堂江湖,又直隶圣上管辖。凡是到手犯人生杀大权尽在其指挥使掌握当中,故而死于诏狱酷刑之人,不计其数。

大楚民间人人皆知,这镇抚司,是皇帝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疯狗。

程如一缓了半晌,心道自己这是还活着呢……虽没下到那真十八层地狱离去,却是还半死不活的停留在这人间的诏狱里头。

御笔亲点的状元郎,竟也沦为党同伐异的祭品,被丢到这吞人骨血的镇抚司诏狱里来。

思及此,程如一叹了口气,费力挑起眼皮哆嗦着仰起头——

他眼前的黑袍男子,发髻束得一丝不苟,身材高大健壮,横竖才二十七八的年纪。程如一打量着心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得非要板着一张死人脸……?

且一看见这张脸,程如一就浑身都疼。这张脸虽俊,但这人凶神恶煞毒打自己的模样可是历历在目。

是了,都说十殿阎罗,这人间的地府里也得有个阎王爷坐镇不是?这位穷凶极恶的官爷,便是刚刚言语恐吓,且赏了自己好一顿毒打的阎王判官。

镇抚司总指挥——严况。

程如一心下暗叹:严况这人,明明不比自己年长几岁便能坐上这等高位,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心狠手辣,且……

似是想到了什么,程如一眼里忽然恢复了些许光彩,他斜瞥着那唤作严况的指挥使,强挑起一丝笑意冲那高大身影道:“难怪外头都说严大人是玉面阎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嗳,瞧瞧大人这双“桃花含情目”,再看看这副“如画玉尘容”,卿本佳人,奈何……”

“为鬼呀?”

说罢,程如一彻底卸劲垂下头去低低喘息着,心道这贫嘴贫舌,原也是需要体力的。

这严况身为臭名昭著的酷吏头子,手里审过的人不计其数,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可死到临头还能反过来挑逗讽刺他的,这黑心书生倒是头一个。

面对程如一言语挑衅,严况倒是不为所动,只觉好笑,心说眼前这再无文曲星罩着的落魄状元,怎竟还敢如此不知死活?

严况冷着脸负手瞥了眼程如一,眼角微动挑起半分鄙夷讽刺道:“文采斐然,牙尖嘴利。状元郎造谣生事的本领也是名副其实,本官真算开了眼。”

程如一因痛还在低头喘着粗气,闻人话里讥讽却故作满不在乎道:“嗳……管他状元郎白眼狼,进了这镇抚司,还不都由您严大人说了算?”

他和严况本也是同朝为官,初次交集如何就是这般场面?不对,这人好像……自己曾在哪儿见过吧?

程如一思绪流转间,耳边那阎王判官般的催命声线却再度响起:“今日早朝,御史大夫袁善其泣血陈情,只道此番罪责皆在你一身,他亦是受了你之蒙蔽。”

听得此言,程如一只低不可闻的嗤笑了一声,随即爽快道:“好好好,都是我的罪过……严大人,早说了,我都认,什么都认……别打了啊,你知不知道真的很痛……”

唉……程如一说罢心底暗叹道,什么名啊利啊,乃至于这条烂命、贱命,他此刻都只想快快甩脱开去。这身上叫鞭子招呼过的地方被冰水浸了,此刻又痛又麻,宛如虫蚁爬满全身,争先恐后誓要把他啃食得干干净净。

程如一是寒门出身,不怕吃苦,也不怕痛,甚至不怕死。但信念里值得他奋不顾身的东西,已全然崩塌了。

忍辱负重寒窗十数载,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才进得这上京都城,却一步踏错步步错,入绝境,至死路。

没必要,没必要再死撑了。

严况闻言,似乎也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只侧身微微阖眸道:“枫州通判程如一,你伪造谶言,污蔑贵妃清誉,此罪可认?”

程如一连连点头,牙齿打着颤。虽不想再多说半句话,却又怕怠慢了这阎王恶鬼,再遭折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对……‘天降祸水,杜女窃国’。是我,我亲手将这八个字刻上石碑,埋在河边,又鼓动工匠村民去挖的……”

严况板着脸像是毫不意外,他向左方负手踱步,屈指将壁上歪斜的刑具摆正,冷声又道:“你还结党营私,构陷丞相。”

程如一垂眸,吸了口气道:“我认……罪人程如一,伙同御史中丞袁善其,伪造证据,构陷丞相韩绍真贪污军饷三十万两……污蔑贵妃一事也是他授意,小的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严况眸底光影似乎微微一动,却又像是刑室火烛投映的光影。他顿了顿,随即仍是一字一句板着脸道:“你悔婚不娶买凶杀人,此罪可认?”

只要能痛快上路,什么罪不能认?程如一闻半垂的长睫抖了抖,犹豫一瞬即逝,继而果断道:“认……蒙杜侍郎青眼,许配爱女,然罪人趋炎附势,欲另攀娶御史袁善其嫡女,悔婚买凶杀人,害了杜家女儿一条性命……”

几段话已快耗尽程如一所有力气,他阖眸垂头,心中已别无所求,只想得片刻喘息。

严况扫了那刑架上的身影一眼,不由嗤笑道:“如此说来,你才是那祸水。”

说罢,严况回身来打量着他侧脸,骤然抽出腰间匕首,掌中刀鞘一推一顶,自下颔挑起程如一那张惨白的脸。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程如一肩膀发颤,他受惊之下眼神闪躲,眼底眸光扑闪着,却叫严况心中感叹。

他不得不承认,程如一这副藏着黑心肠的皮囊倒真是一等一的好看。那是种雌雄莫辨的美,人明明已经狼狈不堪,呼吸眨眼间却仍渗着一股文人墨客的出尘雅韵,眼角眉梢又带着山灵海妖般的魅惑动人。

严况心中赞叹嘴上却冷言冷语道:“难怪杜袁两家女儿皆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一个为你闹到御前,一个为你丢了性命。”

程如一并不反驳,有气无力道:“多谢……所以,严大人什么时候能赏罪人个痛快的?”

夹杂在程如一发丝间的水珠冰碴,滴滴滚落在严况持刀的手背上。严况见状抽刀甩手,任由对方脖颈一歪,侧身负手再道——

“状元郎记性不好。不过半刻而已,就忘了方才这顿鞭子是为着哪桩才挨的了。”

程如一闻言心头猛地紧缩,他咬牙皱眉不住发抖,稍稍抬眼,却发觉严况骤然近身低首,原本的罗刹玉面此刻竟显得格外恐怖。

而那人贴在耳侧一字一句缓声道:“鞭刑?不过开胃小菜罢了。程状元,可吃过海虾么?足有本官手掌这般大,肉质鲜美多汁,唯一的缺点是虾线又粗又长难以处理,有经验的庖厨,会用一种特殊的弯刀,一划一挑,便能轻易给海虾,开背挑线了。”

“很巧,镇抚司也有这种弯刀。”

程如一倒吸一口凉气。心道不妙,这恶鬼是要把他当海虾挑了……?

“该认的都认了……你还想怎样?”程如一仰面扭头,不敢直视严况手里那寒光熠熠的钩子,咬着下唇,头使劲儿往后倾。

瞧着这美人状元仿若受惊的羊羔,严况却无动容只淡淡道:“弑父杀母这条罪名,你方才便含糊其辞,不肯交代清楚,如今又只字不提,看来程状元是嫌本官招待不周了。”

说罢,严况绕到程如一身后,冰冷锋刃贴上后颈,惊得程如一打了个激灵。

“别……别别别!求你别……”

程如一话都说不利索,结巴道:“严大人……阎王大人!我说了我认,我都认……但,这两桩,可否容罪人多些时间编……啊不,想一想?实在是时日太久,记不得,记不得了……”

不待程如一说完,严况翻掌握紧,铁钩掌中翻转,贴着程如一后颈线向下一带。

严况的刀法太快,皮肉边缘先发白,随后才渗出这层层沓沓的殷红来。笔直的血痕从后颈到腰窝,衣料迅速与血肉粘在一处,刺鼻血气再度扑鼻而来。

要了命了……

皮开肉绽,抽筋敲骨。

什么尊严傲骨,此刻尽被程如一抛诸脑后,他疼得摧心剖肝,喊得也是撕心裂肺。

程如一此刻真像是案板上的虾,挣扎间,捆着手腕的鱼线也嵌进肉里,此时此刻,当真呼吸于他而言都算是酷刑。

缓了许久,程如一神志不清的嘀咕着:“痛……肯定会死了吧?是不是……快死了……”

严况负手甩去刀上血珠,闻言竟也不忘添堵道:“刀入半寸,不及脏腑心脉,皮肉伤罢了。状元郎如此博学,难道竟不知人这一身血有百两,阁下才流了三分尚不足,如何会死。”

“你……”程如一虽然痛得厉害,但也大致听清楚了,他想骂人,却发不声儿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好句来骂严况这个庖厨阎王,心说自己但凡还能有命在,便是咬破指头写血书,也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他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得罪了天上的哪路神仙,明明已经一无所有,满身污名了……难道就连个好死也落不得?

大楚人人皆知,进了这镇抚司,便不可能活着出去。所以自己只是想死,想痛痛快快上路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啊!

程如一半塌着眼皮,四肢不受控制的抽搐,隐约却听见脚步匆匆,只闻有人对那严况道:“指挥,韩相爷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韩相爷?听闻这名字,程如一不由回神。是御史大夫袁善其命自己去构陷的那个丞相韩绍真?

那这也算是自己的仇家了。程如一心说:他这会儿又来诏狱干什么……不会是想要灭口吧?那可真是谢谢他,衷心的谢谢他全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严况攻x程如一受

严况有病,但不病弱,能打。

程如一漂亮,但不娇娇,抗揍。

1v1传统向古耽,半朝堂半江湖,剧情中规中矩,武侠探险一部分,权谋布局一小部分,宅斗破案一点点,感情跟着剧情走。

主角he但有配角死亡情节,无生子、狗血、ntr、恶毒女配,有点百合。

攻是真的身患绝症,但这是武侠小说背景,有神医有奇迹,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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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诏狱及镇抚司元素,均采用自明代北镇抚司和东厂诏狱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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