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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旧岁新酒(二单元完结)

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 沈织音 4296 2024-06-09 09:51:29

“无论如何,老夫此番私自离京,回去总该有个交代,不然圣上问责下来,老夫也是要自保的。”

语毕,韩绍真微微抬首,目光不似言语这般辗转兜圈,直白了当的看向严况。

严况眸底情绪复杂,却未正面回应。一时之间,四下死寂一片,唯余灵堂烛焰跳动,火光摇曳,映出牌位前白烟扰扰。

程如一不由蹙眉,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起初他是不怕死,可如今与严况一路同行,纵人间斑驳,却仍是叫他尝到了重生的滋味。

是甜,是苦,是千般滋味难以言说。

起初,程如一还当严况只是个心狠手辣的冷血酷吏,是个送自己上路的刽子手罢了。可后来,严况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次又一次将他从生死关头拉回人间,程如一方知严况此人复杂,绝非一言一面可定。

程如一虽至今仍不知严况的过往前尘,可却也已渐渐明白……那所谓高官厚禄,权柄风光,于严况而言,不过是枷锁樊笼。

若要叫他重回牢笼身披重枷,那这性命,便不要也罢……!

“再等两日,我便随你回京。”

程如一刚打定了心思,却不料被严况抢先一步……

韩绍真:“什么?”

程如一:“什么!?”

韩绍真得了允诺,自是震惊又欣喜,像是心上巨石终于落地般释然。但梁战英与程如一却皆是一愣,程如一更是不慎喊出了声,毫无意外的惹来了韩绍真一记冷眼。

韩绍真神态威压,还颇有些鄙夷,程如一下意识目光闪躲,但又立即回神……心说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严况回京,便无可惧!但他正要开口,却是被对方一把捉住了手腕。

严况压着程如一手腕微微摇头,随即又转而望向灵位上的故人姓名,唇角轻阖,低声开口。

“沈念早该下葬,拖到今日,便是在等我送他。”

“头七过后,送完他最后一程,我便回京。”

……

沈念下葬的当夜,韩绍真在齐州府最好的酒楼约见严况。

两人相对而坐。严况神色淡漠,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与恩仇的男人,正酒水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倒不是韩绍真贪杯。是因着严况受邀来到此处后,便一言不发。任韩绍真心思百出,变着花样的激对方讲话,严况依旧咬死不开口。

韩绍真久居朝堂,见惯风云,真能令他一筹莫展的敌手少之又少。唯独眼前这自认亏欠的侄子,总是能叫他无计可施。

正当韩绍真准备放弃之时,严况却忽地撂下了一句话。

他道:“韩相公一杯酒,属下回一句话。”

……

又是一杯酒水入喉,韩绍真屈指抹去嘴角酒渍。他面上已生红晕醉意,仍旧端坐克制,呼吸紊乱些许,身形也依然丝毫不晃。

“况儿啊,你当初为何非要辞官?你大仇未报,如何会就此罢休?以我对你之了解……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如此放弃的。”

韩绍真说着,抬手于两人之间比划道:“你若有隐情,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

听对方问起此事,严况并不意外,但他更不愿坦白。

他伤势无力回天已成事实,可韩绍真若知晓真相,反会横生枝节。

严况思索片刻,沉声道:“累了而已。”

韩绍真心说这杯酒算是白喝了,却还是又亲自斟满了一杯,饮尽后又道:“况儿,那你又为何要救那程书生?若让圣上和王爷知晓他还活着……麻烦可就大了。不如趁着现在无人知晓,我们……”

严况直言回绝道:“那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你若对他不利,也休怪我不顾旧情。”

“你这孩子……罢了,你就是爱与我较劲。”连着白喝了两杯酒,韩绍真不由苦笑叹息,又夹了一块板鸭搁在严况碟子里:“况儿你尝尝,虽然未必有京里的好吃,但我记得,你自幼便好这一口……”

看着碟子里的鸭肉,严况没言语。然当他对上韩绍真那张无奈却强撑笑意的脸孔,童年记忆催促触动之下,他还是提筷夹了那板鸭送入口中。

他丧早失了味觉,吃不出任何味道,再美味的珍馐在他口中,也只是干涩咀嚼,但他也还是冲韩绍真点了点头。

韩绍真见状不由流露出欣喜神色,瞧着眼前青年仿佛昔日稚子幼童,他连忙又替严况夹了几块,趁热打铁笑眼微阖道:“别急,明日便能吃上正宗的了……说起来,你那宅子,你是半年也不回去一次啊?老夫虽一直派人帮你照看着,但总归寒酸简陋,不过我在府里头替你留了一处院子,离韩凝的院子也近,他回来之后,可还一直念叨着你这位好大哥呢……”

严况将手中筷子一搁。心道韩绍真这句句不提“回京”,却又句句不离“回京”,果然真情十分八分假,剩下两分还是为了算计。

按照先前约定,明日返京。今夜韩绍真却将他约来此处拘着,分明是怕他带着程如一跑了。

见严况毫无反应一言不发,盯着酒壶,韩绍真只好无奈道:“好好好,我喝……喝就是了。你这孩子,自小便事事不肯让步,是我把你给惯坏了啊……”

听对方又提起往昔旧事,严况不由眉头一紧,显然不想再听,好在韩绍真没再继续念叨,而是叹了口气去斟酒自酌。

眼见韩绍真又是一饮而尽,严况方才开口道:“韩相爷手下从不缺能人异士,何必执着于严某一人。”

“你……怎么跟老夫永远是这般论调……”韩绍真却似有些不悦,方才两人刚有些缓和,此刻严况冷言冰语又将他拉回现实,许是酒水上头,他这回没再一笑而过,反将手中酒盏重重搁下。

“你为何总将老夫想的如此不堪?你我血浓如水,你是老夫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这、这话总不假吧?”

严况这回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开口反驳道:“韩相爷说这话的时候,难道忘了韩凝?丞相府唯一的小公子,原来在他的生身父亲眼里,竟连亲人都算不得?”

韩绍真一愣,竟像是全然忘了这回事一般,仿佛韩凝还真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路人罢了。

韩绍真神色一沉,心知当下反驳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最终只冷哼一声道:“你提他作甚?他不过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给老夫惹事就已是祖坟冒了青烟,难不成老夫还能指望他些什么?”

“是。是他心性太过纯良,纵使爱你敬你,也不配做你的棋子。”

“你……”听得严况此言,韩绍真神色却有些难看,他清楚,严况这话不全是在替韩凝打抱不平,更多则是在告诉自己——

过往休提,你不过是把我当做棋子罢了。

韩绍真沉默片刻,蹙眉自斟酒一杯饮下,抬眸又对上自家侄儿冷漠的神色。

“况儿,你总以棋子自居……可你,太不惜命。”

韩绍真话至此处语调稍顿,倾身凑近之时,面上却隐隐生出些阴鸷色彩来,一字一字抑扬顿挫道——

“不惜命的棋子……不能要。”

严况目光不移分毫,冷声回敬道:“跟着韩相公做事,哪有惜命一说。”

……

程如一背着包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屋内一片漆黑,是他早早熄了灯装睡,而房门外两道人影把守,正是韩绍真留下的随从看守。

程如一倒没什么意见,自己一个“朝廷逃犯”,有人把守也熟正常,但是……

“怎么还不来……”看着门外那两道笔直人影,程如一不由小声嘀咕:“说好的子时呢……”

“这么心急?”

身后忽来一声,唤得程如一骤然回神,只他还未转身,却觉腰上一紧。

“别出声,是我。”

听着耳侧熟悉声音,程如一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还算准时……门外有人,怎么办?”

“不走门就成了。”

……

月色如水覆平川,风动银杏疏影,映照故人坟茔。

山中平野,月色满盈,又有风香叶落,景色审美,沈念着实是给自己选了个风水宝地。

白日里,他有万民相送,走得热闹体面,但到了夜里,终究还是归于寂寥,孤魂一缕伴长夜。

程如一朝着沈念碑前拜了三拜,轻声道:“沈大人,我们要走了,临走前再来跟你好好地道个别。”

严况背着包袱行囊,抱臂在他身后催促道:“该走了。”

“这么心急?”程如一回身道:“严大官人不是把韩相公给灌倒了吗?想来天亮之前,他老人家都醒不过来了吧……你也真是,对老人家下手还这么狠,就不怕把人喝傻了,把那八百个心眼子喝得……只剩半个?”

“……你。”严况无奈叹息:“你对他怨气颇深啊。”

“我又不是圣人……”程如一撇撇嘴道:“但实际上……我也没什么好怨的,毕竟我害他在先了,当初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怎么着,都是合情合理……我没盼着他有什么不好,更何况他还是你的……亲戚。”

“不提这个了。”严况神色一沉,转而略有些不舍的望了一眼沈念的坟茔,低声道:“沈灼言,我们得走了。”

说罢,严况正欲离开,然回身瞬间,却闻身后忽来一声——

“老严!往后可要记得多回来看看,祝你啊……跟程先生,一路都顺顺当当的!”

“沈……!”严况不由瞳眸一震,登时应声抬头……然而月色之下,唯有程如一站在石碑后侧。

沈念的语气的神态,竟还真叫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程如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来上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冒犯且莫名,见严况望着自己出神,立即恢复了自身神态,掌心抵上石碑轻声道:“咳,沈大人,你对我们照顾颇多……到最后,我们却真只给你送过那么两桶清泉……你,你见谅。他日总有机会重逢,我们定会补上谢礼……”

程如一说着说着却话音一顿,转而抿唇道:“但,那泉水,倒也真适合沈大人你……”

清清白白,透彻见底,沈念一生到头,不过如是。

严况闻言回想起先前在蓬莱新乡的地牢里,他差一点就能救到程如一,但对方还是被掳走,临走留下的那句奇怪暗语,不禁感慨道:“百尺鹅毛,亏你想的出来。”

“我怕金玉鸾听懂了,抢先一步去祸害药泉啊……”

程如一无辜摊手道:“上官先生以命相托,将药泉秘密告知于我,我难免谨慎些。思来想去,当初我提议给沈大人送两桶泉水过去,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可严官人却说,这不是千里的鹅毛,此地到沈府不过百尺。咳,如此……别致的回话,也只有官人你能讲得出,用来做暗语那可是再好不过啦……”

“那情投意合呢。”严况也颇为无奈道:“这也太难了。你就不怕我真的听不懂?”

程如一却连连摇头,自信十足道:“那能凑成一个‘义’字的两块玉牌,全都被我藏在了梁姑娘枕头下面。以官人的聪明才智,怎会猜不出来那是开启药泉的钥匙?”

闻言,严况不由思及程如一在蓬莱新乡经历的种种,沉默半晌不由开口:“苦了你了。”

“苦……?这儿的三个人里,我最没资格说苦了。”程如一耸耸肩,微微阖眸忽然感慨了一句:“好香啊……沈大人这应该算是真正的千古流芳了吧。”

严况却觉得莫名:“什么香?”

程如一还当严况是与他开玩笑,便道:“看来严大人是见过世面的,各式各样的雅香妙香见识了太多,如今反倒闻不见了?”

“不是,我……”严况欲言又止,却忽地回过神来。

他记得的。沈念的心头血里是跗骨兰的浓香,以至他死后,浑身都散发着血气与跗骨兰混合的香气。而温雪瑛后来也提过一嘴,这跗骨兰效用奇特,竟能保沈念尸身不腐,幽香不散。

以至沈念才能拖到头七下葬,等到严况醒来送他最后一程。

但严况醒来之后,却自始至终没再闻到过那种香气了。确切来说,他好像是什么气味,都不曾再闻到过。

“严大人?”程如一见他发愣,便伸手在人眼前晃了两下:“怎么呆住了?我……我说笑呢……”

“没什么。”严况不再多想,回身抓起程如一袖子道:“走吧。”

程如一应了一声,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沈念,转而快步跟上,凑到严况身边询问道:“等等。严大人,我们下一站……能否先去一趟巴蜀?”

严况脚步一顿。

忽然听程如一提起巴蜀,他脑中思绪登时纷复繁杂。当初想远走,便是想抛下身后一众责任,不想再参与是非,巴蜀,唐门,若真去了,他必定再度卷入风波,无法平静。

他将自己的终点定在了龙泉府。可到了今日他才发觉,自己死在哪里,其实都不重要,甚至于,他也决定不了自己最终到底能埋骨何处。

严况思量片刻后,回身迎上程如一略有些急促紧张的目光:“你为何要去巴蜀?”

程如一直言坦白道:“彼时上官先生舍命相救,我也答应了他一件事,这件事要去唐门……那自然也是要回巴蜀去,才能办成。”

说罢,程如一捏住严况的衣袖,不自觉垂下了头,声音也弱下许多。他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方才开口。

“我也……也想回去看看了。”

程如一入狱时,严况就已经知晓程如一祖籍是巴蜀清和县,父母双亡,但还有个妹妹尚在人世。一路而来偶有提及,也让严况觉得程如一是个如自己一般想要摒弃过往之人,所谓家与亲人都是伤心旧地,所以当初他果断拒绝了林江月的唐门邀约……是以他从没想过,程如一竟会愿意再回去。

“严大人,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摆脱不了,也忘不掉放不下的。”程如一似是看出严况心中所想,轻声叹道:“严大官人……我,定是要回去一次的,倘若你不……”

“那正好,你我还是顺路。”

程如一还当他不愿,闻言不由一愣:“什……”

严况没再多言语,只回身往前去,程如一连忙小跑跟上:“那……我们就这么走了,也不跟梁姑娘温医官他们打个招呼……?”

程如一话音刚落,严况却倏然回身——

长剑出鞘一刹,寒光凛凛横挡两人身前!

“怎么……谁?”程如一不解,却见严况长剑挥洒,直指的前方草丛之中,竟真有异动!

程如一倒吸凉气,立即绷紧神经,习惯性准备开始跑路不拖后腿……严况也握紧了剑柄,正想先发制人时,却听得草丛中传来一道熟悉声线——

“大……大哥……别打,是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单元蓬莱九歌.齐州篇到此正式完结啦!第二单元里没有交代得伏笔和角色,会在后续的主线剧情里继续出现,发挥余热x

主线剧情即将在第三单元大批揭露,程如一和严况的过往身世,也有群像重要配角登场~

下一章是唐清歌和上官九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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