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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局中局中局

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 沈织音 3784 2024-06-09 09:51:29

夜已深沉,风声寂静,巴蜀夜里雾气浓厚,就算提灯也只照得亮身侧半米,去唐门的路又险阻重重,众人便只能先修整一夜,明日再动身前往唐门寻程家兄妹。

此时客栈大堂已熄了灯,经了方才那一番折腾,韩绍真带来的护卫更为警惕,将整个客栈都把守得水泄不通,就连房顶都特别部署了几人。

“老夫此次前来,并非是未卜先知你会在此遇上麻烦,更不是为了对何彦舟那老家伙赶尽杀绝的。”

韩绍真缓声道:“况儿,我实是另有要事与你商谈。”

几人已回到屋中,而那自称唐渺的少年也已被安置到了其他房间。如今这本该是入梦的时辰,林江月和韩凝早抱成一团在旁打着哈欠犯困,便只余严况一人在听韩绍真讲话。

“相爷有话直说,不必兜圈子。”严况一如既往直截了当道。

被严况怼得多了,韩绍真也不在意,只道:“可惜此刻程书生不在,否则老夫倒想与他说声抱歉。”

韩绍真这话题来得没头没尾,上下不通。严况虽觉意外,开口却仍是淡漠:“莫说你因当日诏狱之事对他愧疚,毕竟严某识得的韩相公,从不在意他人死活。”

“唉……况儿你,你啊……你怎得不听人说话啊……”

韩绍真像极了被儿子顶撞,却还是由着对方的慈父,他搓搓手心无奈道:“先前老夫为证清白免除麻烦,的确是拿程书生那疯癫妹子的性命威胁过他,还逼你对他下了狠手。也亏得是你心软才留了他性命,虽说他先前跟着何彦舟那老家伙参我,后来又跟着袁善其那老东西诋毁我,但……”

见严况不接话,韩绍真清了清嗓子四下望了一圈,确认无人偷听后方才定定神继续道:“老夫早知这程书生不过是个马前卒、小棋子儿罢了。可你走后的这几月,老夫遇到了些不寻常之事……反复斟酌后,发觉这程书生啊……也许并不只是何彦舟和袁善其的棋子。”

此言一出,严况眉心微动还未开口,韩凝倒是微微清醒了些许,打着哈欠插嘴道:“阿爹,到底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啊……值得你把府里的下人打发出去一半,又把家里搞得跟铁桶一样……”

韩绍真略带嫌弃的瞥了一眼韩凝没应声,严况听了这话却是心上一沉。

严况犹记昔年,韩绍真跟何彦舟和袁善其三方斗法斗得死去活来,又被一派清流文人视为死敌,时有刺杀之事发生,可就算是那时都不见他有如此警惕过。

韩绍真似乎倒也不急着解开谜底,只道:“况儿,你可还记得三王爷?”

方才还在说程如一,此刻又跳到三王爷,严况倒也像是习惯了韩绍真爱卖关子,只职业病发作般应道:“三王爷杨承胤,高祖三子,先帝胞弟,当今圣人的三皇叔,不近酒色,仁善温和,时常以家私救济穷人,深受陛下爱重,在百姓之中口碑亦是极好。但他从不参与朝政之事。”

“莫非?”严况想到了什么,神色登时敏锐起来转头看向韩绍真。

“正是。”而韩绍真也朝他微微颔首,捋了捋他那并不长的胡子认同道:“知我者,况儿也。”

严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道:“证据呢?还是这根本只是你的猜测。”

韩绍真一本正经道:“况儿信我,老夫这是……有理有据的,猜测。”

“啊……啊!?”

刚巧被窗外冷风吹醒的林江月听了这两人的对话,不由一头雾水抓着自己的头发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睡了多久?韩凝你听明白他们说甚了么?”

说着,她还用胳肘怼了几下身旁迷迷糊糊的韩凝。

韩衙内被怼得回了神,连忙摇头道:“我爹惯会打哑谜……习惯就好……”

“绝无可能。”严况缓了缓神色道:“你大可收起你的猜测,明日就带衙内回京,我还有要事待办,就不送了。”

“诶!你这孩子,你这孩子……”韩绍真急得起身道:“况儿!老夫知道你现如今正极力地维护那程书生,但是你先别急!老夫只是说这程书生未必只是被明面上的棋手利用了,没说他就是三王爷的暗桩啊!也许三王爷也只是利用了他呢!?”

此言一出,林江月和韩凝却彻底精神起来,韩凝更是吓得从床上径直蹦起身,上下左右都小心翼翼看了看,低声道:“爹!你不是从小就告诫过我,我想怎么发疯都成,但决不能议论皇家半个字,提及都不行吗!”

而林江月也意外道:“是我知道的那个三王爷吗?据说他是个贤王,民间都传颂他的功德善举,怎么……他利用程先生?能利用程先生作甚……”

林江月还是满眼不解的挠着头,而韩凝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跟林江月得意洋洋的解释道:“那自然是为了我大哥……”

林江月愣了一下,韩绍真则是脸色异常复杂缤纷,仿佛各色的染缸碎了一地,流汇出七彩斑斓乱七八糟但不算好看的颜色出来,而严况面上虽波澜不惊,内心竟然觉得有几分……想笑。他忍笑忍得辛苦,但只消稍稍想想程如一还身陷险境,才将笑意全然压了下去。

“咳,老夫也的确只是猜测……猜测啊。”韩绍真尴尬的转移话题道:“正如况儿所想,那次老夫为证清白,请了三王爷这尊活菩萨来诏狱做见证。本以为他平日里深居简出,定是难求难请,谁知竟然顺利。”

“而况儿你走后……这位不理朝政不结交官员的三王爷,竟然几次三番,欲要与我秘密约见。”韩绍真言语间神色逐渐深沉,而严况听至此处,也终于明白了韩绍真不远万里前来的真相。

严况不由问道:“你见了?”

“自然不能不见,但也不敢坦诚相见。”韩绍真叹道:“况儿,直言罢。难道你就没有发觉,那被你宝贝得不得了的程书生,好像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啊……”

说着,韩绍真重新落座,用拇指上的紫玉扳指轻扣着桌案,缓声道:“程如一先后的两个旧主,如今已没有一个得势的。何彦舟不必老夫多说,那老家伙气数已尽,而袁善其虽然还在京中,地位却已大不如前,甚至牵连着皇后都几月来见不得陛下一面……老夫早就想过,这程如一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无处投靠安身的寒门子弟,可怎么那么凑巧,竟先后串连起了我们三名朝中最为得力的臣子,还能让我们三个老家伙落得个两败一伤的局面……”

严况刚想说可韩绍真并未伤着什么,却又猛然发觉不对。若是当日韩绍真未能请来三王爷做见证,便也会就此折损了信誉威严,此后若是不得圣意,此事随时都能被挖出来大做文章。

见严况欲言又止,韩绍真便直接道出内心猜测疑虑:“程如一曾被迫与老夫斗法两次。可这两局,或许只是一局。而老夫跟那两个老东西,和程书生一样……不过只是局中棋罢了。”

……

一路上,程如一都被人蒙眼拖拽着行走,这情形倒是让他想起了先前在蓬莱新乡,也是这样被那些侍女引了进去,不过……那些侍女倒是比这两个唐门弟子温柔多了。

这回他记不清路,更没必要记路了。一是如今这一路上并无太多拐弯,就连风声风向也难以察觉,反倒是时常原地停下,而脚下却微微震动,过了片刻再继续前行,叫他着实摸不清头脑;二是就算自己记住了路,也只是回牢房的路。毕竟他是被弄晕了抓来的,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

弯弯绕绕了将近一刻钟,就在程如一怀疑自己是陷入了鬼打墙时,蒙眼黑布骤然被人扯掉,随即身后人将他一推,他脚下不稳直接便跪在了地上,而头顶却传来一道浑厚深沉的男子声音——

“和堂主,我说过了,近日若无大事莫要前来打扰。”

方才那与程如一斗嘴的堂主则道:“禀门主,这人是您吩咐抓回来的……”

程如一心想,原来这就是唐门门主唐惊弦,唐清歌的兄长,严况师弟的父亲。他试图偷偷抬头,往那声音来源处探望,只见四下幽暗,壁上火烛摇曳,映得正前方那道墨色身影,虽只是背影,却已显威严气态。

只闻那唐惊弦负手而立,沉声应道:“不是已交代了你去审,审完直接将人处理掉,把结果告知于我即可吗,你又将人提到这里来多此一举做什么?”

他话里已隐隐听出了些许不悦,而那和堂主也不敢怠慢,连声道:“门主,并非是审问的事,而是……还请门主看看此物!”

说罢,和堂主便对程如一道:“还不快给门主看看!”

程如一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明明自己是阎王门前的常客了,可就在那唐惊弦回身之时,却仍觉心跳如鼓,而对方长袖带动壁上烛火摇曳,却正映在自己掌心之中——

上官九与唐清歌最后的遗物,那对刻着义字的玉佩。

一刹那,密室寂静无声,程如一捧着玉佩小心翼翼抬起头,在看清眼前之人的瞬间,却觉心口猛地一缩!

像……太像了……

程如一怀疑是自己被蒙眼太久看错了,可手里捧着玉佩没法去揉眼睛,而对方却也以相同震惊的眼神看着他手中的玉牌……和他本人。

“你……你是……!”

方才气度凛凛极有威压的唐门门主,此刻竟然激动不已,亲自俯身将程如一给扶了起来!

程如一尚且懵着,而唐惊弦竟也十分意外的说出了和他方才心里相同的话来——

“像……太像了!”

唐惊弦惊叹不已,而程如一明显感受到对方扶着自己的手正不住颤抖,而那张熟悉的脸孔此刻就在眼前,程如一再三确认,终于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唐门门主……太像,太像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那个体弱多病却和蔼乐观的母亲,那个被夫家抛弃害死的母亲,那个只活在记忆中的母亲,生前无名无姓,死后无碑无陵的……弱小的、凄惨的女人。

君子六艺里,程如一最先学会的便是画,学成所画的第一幅画便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去的太早,他太害怕自己会忘了她。因为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所以自己不能忘。

所以他不会看错。

“你叫什么名……究竟是何人!你手里的东西又是从何得来?!”

唐惊弦的连番发问将程如一从有关母亲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刚想开口,谁知和堂主便抢着替他答道:“门主,他叫程如一,是朝廷逃犯!而这玉牌不正是咱们唐门飞青玉令吗!整个唐门只有三个,您一个,大……”

“我在问他,你休要多言!”唐惊弦怒喝一声,随即却收敛怒色,转而对程如一道:“我在问你呢……这牌子你是从何得来的?啊?说,快说啊!”

程如一虽然看得出唐惊弦已经有意在尽量跟自己温和了,可他的急迫与激动却无法压制掩盖半分。虽然唐惊弦逼问得紧,但程如一却没立即作答,因为他此刻大脑正在打结,思绪都不知乱飞到何处了。

他不知唐门究竟抓自己来的本意是什么,而听着唐惊弦的话,自己的价值不多,榨干就要被“处理掉”了,目前来看,自己想要活命唯一的仰仗,就是这块玉牌。

而自己对于这块玉牌相关信息的掌握,还不够多……程如一心里开始默默祈祷那位“热心”的和堂主能再多说几句。

果不其然,和堂主见程如一不语,而唐惊弦催问得急,便开口道:“门主,这飞青玉令能可统辖调动唐门上下所有弟子,可世上只有三块,持有人便是您、大小姐、还有三少爷啊!”

唐惊弦刚想喝止和堂主,谁知这人还越说越起劲:“门主您的那块一直随身带着,大小姐那一块当年她失踪之后便被发现遗落在水池边上,而他这一块……”

“住口!”

“是我爹唐清歌给我的!”

唐惊弦和程如一同时开口,和堂主的话也被两人的话一齐打断,一时三下寂静,就连看热闹的唐门弟子都傻了眼,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你爹是……是谁!”唐惊弦从他手中拿过那块玉牌,叱咤风云的武林至尊,竟红了眼眶,他松开程如一的手臂,紧紧将那被一分为二的玉佩握在手中,握得极小心,却又不敢用力似得,生怕弄碎了。

赌对了。

程如一心说默默如是道,顺便向唐清歌道了个歉,保证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不会白收,以后逢年过节元宝蜡烛都会给他一并多烧些。

随后,他仰头挺胸,底气十足像模像样道:“不错,这飞青玉令正是你们离家多年的三少爷亲手交给我的。”

“我正是……唐清歌唯一的亲生儿子。”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恢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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