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为难辅助监督的夜蛾正道接过情报工作,对面的五条悟机械地吃着甜品,光明正大地发呆,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为了这场驱魔仪式,政府部门以煤气泄漏做借口,封锁了田原家公寓附近的街道,疏散了所有居民。当地神社派来大批神职人员,协同政府工作人员搭建祭台。
咒术界虽然有意压神道、阴阳道那边的灵媒神官一头,但也并不想跟对方彻底交恶,所以他们动用了关系,打着帮忙的名义将五条悟安插进了这一次的驱魔名单中。
鉴于五条悟不会那些请神驱魔的仪式,在魄魕魔到来之前,五条悟并不需要赶到公寓。
“叮咚。”
有新的讯息。
夜蛾正道低头查看,眉头皱了起来。
信息显示,有三位应邀前来东京的女神婆在新宿区的高速公路发生车祸,当场死亡。根据现场遗留下残秽,是魄魕魔所为。
这个邪灵过于肆无忌惮了。
虽然高层的动机不纯,但干掉魄魕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是不知道杰会不会去,毕竟,比嘉琴子和杰都是醍醐源氏的客卿,算是同僚。
夜蛾正道看了一眼对面那个正面无表情开始吃草莓圣代的五条悟,心中叹气。
之前还说什么“悟是最强的,一定不会有问题”,果然,杰这家伙也不靠谱,哪怕提前回个短信电话都不至于搞成这副样子。
***
不好吃。
五条悟咽下点缀着鲜红草莓,洒满了糖霜了的冰淇淋,过于甜腻的口感让他不自觉皱了一下眉。他用勺子戳着杯子里的奶油,莫名想起幼年时为了摄取足够糖分而开始吃这些甜品的时候。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吃这么甜腻的东西的,只是,六眼持续不断对脑细胞的压榨都注定他需要时不时补充大量糖分。
他总不能天天挂葡萄糖吧。
不得不吃和喜欢吃是两个概念。即使有点喜欢,不停地吃也会腻。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真正喜欢上吃这些东西呢?
是杰明明嫌弃却陪他坐在甜品店里,装情侣骗优惠,被他故意往嘴里塞了一勺子熔岩蛋糕时横过来的眼神里写满了“给我等着”时,还是每一次杰单独外出的时候,总会给他带回来一份限量版的甜品?
人不会总在一起,这种连正论都算不上的破常识,五条悟一直都知道,也不曾在意过。
但是,杰是不同的。
杰是他的挚友,唯一的一个,他的one and only。
六眼持有者的身份注定五条悟被五条家供上了神坛,所有人畏惧他,排斥他却又不得不装着崇敬他。他们试图将他变成一个合格的保-护-伞和工具,试图在日常中潜移默化这种思想,但在拥有六眼的五条悟看来,那些手段实在是太拙劣了。
六眼能够看穿咒力,看穿术式,也能够看破人心算计。潜藏在笑脸之后的恶心算计,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初见时,他以为自己一眼就看透了夏油杰这个人,古怪的刘海,装模作样的谦和温润,估计跟御三家培养出来的那些低眉顺眼的仆从没有什么区别。
可事实上,他错了。
被夏油杰重重一拳砸在了脸上,五条悟连「无下限」都忘了开启,就那么傻乎乎地跟对方打得灰头土脸,直到被夜蛾正道咆哮喝止。
杰是不同的,六眼的判断也不可尽信。
没有意义的皮囊下,是与他无比契合的灵魂。
当然,皮囊也不完全算是没有意义,他自己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帅哥,而杰就比他差一点点。杰哪里都好,要是不那么老妈子似的念叨那些正论就更好了。
想起这三年高专生活的一幕幕,再看看自己形单影只,只能一个人(?)坐在甜品店里吃东西,五条悟忽然觉得嘴里刚才还只是有点不对味的甜品越发难以下咽起来。
他松开了勺子,胃口全无的他不准备为难自己继续吃这杯草莓圣代。
杰为什么要离开呢,他们明明是最强的。如果高层那群烂橘子太烦人,他们一起将他们丢进垃圾桶里啊,就这么离开算什么啊。
最可恶的是,身为他唯一的挚友,杰竟然都不告诉他一声。哦,对了,还一连三、不,仔细算一算,四天了,杰他足足有四天短信不回电话关机。
越想越是悲愤的五条悟一拍桌子,震得桌子另一边的咖啡杯就是一颤。对面的夜蛾正道抬头看过来,这又怎么了?
却见五条悟神情冷凝地叫来服务员,一张嘴,报出一串甜点名,大有今天下午要吃遍这家店里的所有甜点。
夜蛾正道:“……”
讲道理,杰他这么一个口味正常的人,到底是怎样熬过跟悟在甜品店里的时间的?
今天的夜蛾正道也有很多疑惑。
***
下午五点,天色渐暗,正是逢魔之时。
伴随着跪坐在路口处的一众神官发出鸟鸣般的啸声,鼓乐声响起,祭台上手持神乐铃的巫女开始起舞。
绿化带旁,被夜蛾正道提前拽来的五条悟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小幅度地晃荡着秋千,兴致缺缺地道:“好无聊。”
这什么请神仪式的,五条悟和夜蛾正道这两个纯粹的咒术师完全插不上手。他们咒术师不搞这些形式,对上咒灵,往死里打就完了,哪像是这些神官巫女,对付魄魕魔还要先将它当做神明恭敬地请过来,然后再驱逐它。
“悟。”手臂夹着一只丑猴子羊毛毡的夜蛾正道提醒道,“魄魕魔既不是完整的妖怪也不算是纯粹的咒灵,一旦受肉,没人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变化,不要放松警惕。”
五条悟没吭声,他将头靠在秋千一边的绳索上,依旧一副兴致缺缺的状态。
夜蛾正道捏了捏拳头,啊,好想揍这个混小子。
可惜,在五条悟的术式「无下限」从手动档调整为自动档后,中性咒力环绕周身结成屏障,夜蛾正道那颇有威力的指导拳就再也砸不到对方脑袋上了。
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只余下一线颜色瑰丽得近乎诡异的红色光芒滞留在天边。
五条悟微微抬头,他用手指勾下墨镜,缓缓露出一双萦绕着白雾的苍蓝色眼眸,淡淡道:“来了。”
狂风乍起。
“嘻嘻嘻……”孩童清脆的笑声响起。
魄魕魔到了。
因为这里聚集着全日本数得上号的灵媒,他们传承不同,手段亦大相径庭,一旦开始驱魔,以这栋公寓楼为中心,方圆十里的范围被扭曲成了临时的灵场。
五条悟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好乱,这是被猫咪挠过的线团吗?
这里不仅有这些灵媒们搅成一团的能量,还有魄魕魔曾经掠夺的那些孩童幻化而成的恶灵,嬉闹的声音听上去一派天真烂漫,但细细分辨,尽是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夹杂着痛哭与哀嚎的声音。
之前跪坐在路口的神官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歪倒在地上。
“太渺小了。”逢魔之时的黑暗中,有人站在高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逐渐失控的局面,酒红色的长发轻轻晃动,黑色的眼眸满是讥诮。
“神道与阴阳道竟衰落至此,真是,太渺小了。反倒是咒术师……”他看向站在场地边缘的白发青年,目光只是轻轻掠过,对方就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
看了个空的苍蓝眼眸很快移开视线。
“五条家这一代的六眼吗……”轻易避开了六眼勘测的身影向前一步,远处微弱的霓虹光亮映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少年略显纤瘦的轮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