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源氏跟其他源氏分支不同, 这个家族的人长袖善舞,擅与人为善,从平安时代开始就将整个家族编入大岛的基础命脉中。及至今日,只要醍醐源氏不主动下场, 没有哪边的势力会蠢到将醍醐源氏拉进权力的争斗中。因为稍有不慎, 大岛经济命脉崩盘, 动摇的是国家的统治。
即使从未坐上最高权势的位置,从当年掌权的公家到现在的武家,对醍醐源氏都采取施恩拉拢的政策。即使有点小动作, 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至于那些暗杀咒杀等上不得台面的阴暗手段,醍醐源氏没少拉拢阴阳师、咒术师、巫女、除妖人等等,足以应对那些手段。
羂索和里梅自然考虑过醍醐源氏的可利用程度, 但他们进不去醍醐源氏本家的宅邸。
那片土地上覆盖着强大的结界, 妖魔咒灵止步, 而像他们这样更换过身体的诅咒师也被视作异端, 不仅进不去, 还会引来结界的警告。
羂索还算乐观。
“即使他是醍醐源氏的人,只要人不在本家结界中, 就有下手的机会。”血肉模糊的脑袋上,已经浑浊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我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
“嗤。”里梅翻了个白眼, “说的好像你打得过他似的。”
如果能打过那个咒灵操使, 他现在也不至于只剩下一个脑袋。
咒灵操使的可怕之处在于,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收服了多少咒灵, 还能够随意更换咒灵组合, 让人摸不清套路。
跟咒灵操使打回合战?
呵呵, 怕不是送菜。
不会有人比咒灵操使更擅长玩套路。
想要对付这种超·进化的式神使, 只能用压倒性的力量碾压过去。
“如果是宿傩大人……”里梅若有所思。
羂索瞥里梅:“你觉得宿傩容器好弄?”
这些年,一心想要复活两面宿傩的里梅将容器范围从人类扩大到咒灵妖怪恶鬼,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会跟羂索搞合作,还是因为羂索奇思妙想特别多,还热衷实践。
里梅默了一下,由衷感慨道:“不愧是宿傩大人!”
***
是夜。
产屋敷家另一处别苑中,鬼杀队的剑士们醉了一地,又是哭又是笑。从来不沾酒的产屋敷利哉喝了两杯,立刻醉得迷糊,抱着三味线弹得乱七八糟,一旁妻子笑得花枝乱颤。
在这样的群魔乱舞中,滴酒未沾的夏油杰坐在屋顶上,听着一旁的缘一说他这些年的事情。
现在距离夏油杰和五条悟离开继国山城时已经过去了十二年的时间。
送别了夏油杰后,缘一按照他之前的计划,留在继国家,陪伴着生病的母亲。
此期间,继国家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是引-诱,又是威胁,试图让缘一意识到,只要他乖乖听话,他就会将继国家少主的位置换成他。
奈何缘一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对继国家主的种种手段统统无视,惹得继国家主大怒,将之前给缘一安排的好待遇统统废除,想要以此来挟制他。
当然,缘一也无视了。
正如他之前对夏油杰所说的那样,他专心留在继国夫人的身边,陪伴着她。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夏油杰曾经跟缘一交换过一只眼睛的视觉,让他亲眼看到了大家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有了一个明确努力方向的缘一认真地修行了一个月,成功控制了通透世界。
不过,即使缘一关闭了通透世界,不至于时时刻刻地对着人体物品解剖图,但他通过通透世界获取的种种情报还是会以着情报信息的方式让缘一第一时间获取。时间一长,缘一意识到了很多他从前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岩胜兄长原来是讨厌我的。”缘一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点难过。
缘一原本是一心觉得岩胜兄长如母亲、杰一样喜爱着他的,但关闭了通透世界,不小心将继国家主的表情跟岩胜兄长的表情对比了一下后……缘一赤子之心,心境澄澈,从前对恶意懵懂,不过是因为没有一个正确的对照物。
人总是爱口是心非的,难过的时候说高兴,讨厌的时候说喜欢。高兴的时候哭,难过的时候也要哭。
直到今日,缘一依旧弄不明白人的情绪为什么要那么复杂,好好的岩胜兄长为什么开始讨厌他了,但他试图挽救过,比如说让岩胜兄长做这个国家第二强的武士,他来做第三强。
至于为什么要将第一强留下来,当然是因为那个位置他要给杰留着。
只可惜,他那么说了之后,岩胜兄长好像更加讨厌他了。
夏油杰摸了摸缘一的头,权作安慰。至于他心中的小狐狸有没有因为缘一意识到继国岩胜对他的厌恶而晃悠起尾巴,嘛,谁知道呢。
早早意识到与继国岩胜兄弟缘分浅到随时可以斩断,总比日后被柠檬爆发兄弟不得不相残强。
缘一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用头顶蹭了蹭夏油杰的掌心。
这个发现,缘一并没有分享给母亲。等到母亲离世后,缘一收拾起小包袱,离开了继国山城。
他当然不是去寺庙,杰跟他说过的,既然他不喜欢继国家主,那就不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办事。寺庙没意思,如果想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可以去京都找源家。
当时缘一想着,杰他姓源,是源家的人,换言之,是杰邀请他到他家去。至于分别时说的外出游历可能会见不到,他觉得他可以等。
缘一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路从继国山城赶到了京都,不必担心迷路,因为他会从普通村民/商旅/强盗/妖怪那里问路。
醍醐源氏上下自然是欢迎缘一的。
这样的一个时代,没有任何一个有远见的家族会拒绝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天才,尤其这个天才还是转世老祖宗推荐过来的。
缘一在源家住了三年,坚决不肯白吃白住。源家的人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与之相对的,他会主动要求以源家的名义外出祓除作恶的妖怪、咒灵或是强盗。他主观意志上依旧不喜欢伤人,但对于某些作恶的妖怪和人类,他不会手软。
那三年的生活总体上还是挺愉快的,但杰迟迟不归甚至连一个口信都不传回去,这就很让缘一惆怅了。
于是,第四年的时候,缘一找到源家家主,向他表明了自己外出游历的想法。
主要是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游历过程中跟杰重逢。
源家家主非常舍不得缘一,但又不好强留,嘱咐了一大堆又给他准备了一大堆东西,答应会保持联系后,缘一离开了源家。
正式游历的第二个月,缘一遇到了与恶鬼生死决战的鬼杀队炎柱,出手相助,握住日轮刀那一刻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阳炎之火,干掉了那只恶鬼。
当时的炎柱视缘一为灭杀恶鬼的希望,所以急切地想要请他去鬼杀队。而缘一其实对炎柱手中那把日轮刀更感兴趣,因为他曾见过夏油杰拿出过相似的刀。
虽然款式不同,但缘一看得出来,打造刀刃的矿石材料是一样的。
缘一最终没有加入鬼杀队,但带来了呼吸法将鬼杀队的武力值直接翻倍的他地位与鬼杀队的柱们等同。锻刀师为他打造了他手中的这把日轮刀,阔十字形的黑色刀颚,纯黑色的刀柄和刀鞘,都是缘一的要求。
缘一将自己那把日轮刀取下,递给夏油杰,道:“我记得杰手上有一把断刀,很珍惜的样子,想到刀刃的材料是一样的,我就让锻刀师将这把刀锻造成这个样子了。”
夏油杰:“……”
不是珍惜是忌惮啊,缘一。
看着缘一清凌凌看过来的眼睛,夏油杰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和悟会穿越到这个年代,跟那口食骨之井和黑红色断刀有着分不开的干系。初见缘一时,那把断刀发出了一下脉动,夏油杰不免猜测缘一跟这把刀有什么渊源,所以才故意在缘一面前拿了几次,谁想到缘一让人锻刀的时候居然拿那把断刀的外观当了模板。
夏油杰拔刀出鞘,他审视着这把三尺有余的黑红色太刀,无论是刀颚的形状还是刀刃根部的“灭”字,甚至连下端一尺半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夏油杰若有所思,他虽然一点都不怀疑缘一通透世界的观察能力,但替他锻刀的锻刀师真的能一点都不差地复刻下来吗?
五百年,两边的世界相隔五百年,缘一终究只是一个人类。他死之后,留下的日轮刀若是没有被保存好,拿去被普通武士用了,战斗中折断了,再不小心扔进食骨之井里……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咦?”夏油杰轻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这把太刀褪去黑红色,泛出莹润剔透的紫色来。
“锻刀师说,日轮刀又叫变色刀,握在不同人的手中会呈现出不同颜色的刀刃来。”缘一盯着自己的太刀,浸透了紫色的太刀,刀身上原本因为黑红暗色而不甚明显的火焰形态刃纹变得清晰了起来。
“杰是紫色的,这个紫色有点像是金阁寺池水中的一株紫色莲花,但颜色要更纯粹剔透一些。”缘一回想着自己曾在金阁寺中看到的情景,认真地说道。
夏油杰怔了一下,片刻后,他笑了笑:“你们这日轮刀还挺有意思。”
将刀还给缘一,看着那把色泽剔透的紫色刀刃在缘一手上化为黑红色,夏油杰想着此刻扔在云外镜中那把套了不少封印的断刀,或许他想多了,那把断刀在他手上可没有变过颜色。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夏油杰回屋休息。
作为产屋敷家的贵客,产屋敷夫人撸起袖子,带着侍女收拾出了两间客房,恨不能将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摆在客房里。不过一进屋,夏油杰就意识到了,产屋敷夫人的好意可能要落空了一半。
一道身影嗖地一下从角落里窜出,一把抱住了夏油杰的腰,热烘烘的体温紧贴着他的身体。
“杰~”
这一嗓子下来,一波三折又黏黏糊糊委委屈屈的,听得夏油杰无奈又好笑。
夏油杰低头,也不管是头发还是颈侧,自顾自地嗅了嗅。
五条悟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这这、杰这也太主动了吧。
他喜欢!!
五条悟原本是想要控诉夏油杰任由缘一拐走去说悄悄话的,什么嘛,他的杰跟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私聊的。没有意义,用杰的话就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五条猫猫委屈,五条猫猫要控诉。机智的五条猫猫知道既然无法阻止杰跟缘一私聊,那么,事后他一定要讨要补偿!
结果,在客房中堵到夏油杰,五条悟刚嚎了一嗓子,还没有开始控诉呢,这人居然低头开始闻他了……产屋敷家之前准备的沐浴用品气味还行吧?
即使杰从他身上闻到了不喜欢的味道,那也是产屋敷家的锅!
“没喝酒啊,怎么像是醉了。”夏油杰笑眯眯地说道。
五条悟:“杰!”
他对酒精有多苦手,杰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喝酒。
即使要喝,也要挑只有他和杰两个人在的时候。
“说笑的嘛。”声音微微拉长了些许,略带一点鼻音,像极了撒娇。
撒娇?!
五条悟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
下一秒,原本只是被他抱着腰的夏油杰抬起手,回抱住了五条悟。
这进度条拉得太快,五条悟有些懵。
“悟。”五条悟听到夏油杰的声音轻轻响起,听声音似乎在笑,但他却觉得夏油杰的情绪其实并不怎么好,“缘一是个好孩子,我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就像是菜菜子和美美子一样。”
才不一样!
五条悟在心中喵嗷大叫,但带着一层柔亮釉色的嘴唇却抿了一下,勉勉强强地道:“如果杰实在放心不下,带回去……应该也可以的吧。”
内心:快拒绝!
“带回去……唔,缘一不喜欢纷争,要是能去二十一世纪,读读书,做一些普通的工作,确实挺不错。”
五条悟:“……”
杰他果然还是想要将缘一捡回家!
他、就、知、道!
夏油杰学着五条悟一贯的动作,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懒洋洋地继续道:“缘一可以到道场里教人剑术,这样的本事就足以让他赚钱生活了。”
五条悟:“……”连立身工作都替他想好了!
“但是,不行呢。”夏油杰叹气,眼睫微垂,眸中带着些许怅然,喃喃道:“缘一属于现在。”
一如他们两个属于未来。
时间轴上出现的意外只是暂时的,缘一不是微小的砂砾,即使跨越了时间也无足轻重。
夏油杰不是不能做到,但代价太过高昂,超出了他承受的底线。
所以,分别是必然的,他只能祝福那个孩子在这战国时代好好地生活下去。
唔,现在也不算是孩子了,缘一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成年人了。
夏油杰将身体的重量直接压在五条悟身上,他闭上眼睛,嘟囔道:“困了。”
难得靠谱一回的五条悟端正身体,他扶住夏油杰的肩膀,轻声道:“那就睡吧。”顿了一下,语气略有些慌张,“等等,先将睡衣换了。”
夏油杰眼睛不睁,只抬起了一只手臂。
五条悟默默扒下小墨镜,深深地吸了口气。
***
这个早上,夏油杰不是被透过纸窗的阳光晒醒的,也不是被身体的生物钟叫醒的,而是……
“悟!”夏油杰哑着嗓子,一巴掌拍在了五条悟的手背上。
“快了快了。”五条悟嚷嚷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夏油杰:“呵。”
一声冷笑,夏油杰抓住五条悟的两只手,然后抬腿,以着不可思议的柔韧度翻折了身体,勾住了五条悟的腰,旋即猛地用力。
“砰!”
作乱的五条猫猫毫不反抗地被夏油杰掀翻在榻榻米上,这一声巨响似乎震得整个产屋敷宅邸为之一颤。而一大清早就活动了筋骨的夏油杰则赤着脚踩在五条悟的肚子上,他抬手摸了摸头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是的,这个早上,是从被扯痛了的头皮中醒来的。
悟这家伙,又双叒叕地偷偷给他头发编辫子了,还不是一条麻花辫,而是满头的麻花辫!夏油杰都不用照镜子,就刚才那么一摸就摸到了八条细麻花辫。
五条悟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嘶喊:“就、就差一点点了,杰……”
夏油杰微笑着,用脚底板踩了踩五条悟的肚子,柔声发问:“什么,悟,你说什么?”他抬手拢在耳畔,微微俯身,做侧耳倾听状,“我没听清楚呢。”
五条悟的手“啪嗒”垂下,他的脑袋也跟着耷拉了下来,哼哼唧唧地道:“没……”
夏油杰虚了虚眼睛,故意用脚趾十分有节奏感地踩着五条悟的肚子,感受着薄薄一层衣物下已经紧绷起来的肌肉,凉凉地道:“腹肌练得不错诶。”
五条悟摊平四肢,耳根发红。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这个早晨,有些热。
夏油杰毕竟是成熟的大人,看五条悟蔫哒哒(?)地任踩,觉得他这是在虚心认错——不管以后诚心改不改,现在认错总是值得表扬的——他总不至于趁着对方不开「无下限」就将人踩个好歹。
所以,不轻不重地踩了五条悟肚子两下,夏油杰移开脚,算是放过对方了。
他抬起双手,开始解放头上这乱七八糟的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