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这句话, 让福泽谕吉分出一丝目光在箱子上。
对治疗听力有好处?
发现福泽谕吉似是升起兴趣,中年男人紧张且快速地补充:“听说您的身边人,是家人?还是朋友?有着听力方面的苦恼,我十分荣幸能为那位先生解决听力难题份力。”
中年男人弯下腰, 向福泽谕吉递出那个牛皮箱子。
福泽谕吉眼中神色莫幻, 他侧身避开男人弯下的腰, 低头打量着箱子。
要成功了吗?
他的儿子能得救吗?
中年男人的脸上, 已经分不清楚冷汗和眼泪。
“先生,您在骗我。”福泽谕吉嘴角竟然露出笑容, 他扶起中年男人,尽管不喜这种送礼行为, 待人语气依旧十分有礼,“您对我了解的这么清楚, 应该也会打听到侦探社有一位异能者医生。连异能者医生都不能医好的听障问题, 怎么会被道听途说的药品治好?”
“不,不,请您相信我, 您就收下他试一试呢!!”
“再纠缠下去就太不雅观了。”福泽谕吉看着中年男人,眼中一片冰冷, 这是他对待人时很常见的神情,“你可以将这箱子奇药送到拍卖行, 以便多换钱财让你的孩子在监狱内过的轻松一些。不过木已成舟,你的孩子肇事逃逸连伤十几条人命,这件事已经记录到了警察的档案,谁也无法改变。”
“看在我们过去见过一面的情谊上, 福泽先生,请帮帮我。”中年男人痛哭。
福泽谕吉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冷漠, 又带着悲悯,又体现出一丝无关紧要。
中年男人失魂落魄带着箱子离开,走出侦探社办公楼时,与吃过午饭回来的社员们擦肩而过,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悲愤,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丝希望也就这样断掉了。
在他说出箱子的药可以治疗听障时,福泽谕吉,他,他眼中明明出现了一丝私欲,为什么还能做出拒绝的行为。
好,好,不愧是在警方与政府口中公义与至真的化身。
可私欲出现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他且看这个圣洁人物什么时候翻车!
想起在搜找福泽谕吉喜好与资料时听到的信息,他握拳,要是他的孩子被判了无期徒刑,他不会让参与抓捕他孩子的所有人好过。
我妻真也趴在沙发上,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中年男人的嘴型,只能读出中年男人的话。
中年男人送的礼好像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他咬了咬指甲,感到很好奇,问进来的福泽谕吉:“他为什么要给我送礼?”
福泽谕吉惊讶过后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给你送礼吗?确实可以这样理解。”
“他有什么求我帮忙的事情吗?”我妻真也探着上半身,打听。
“他想求……你帮助他减轻他孩子的罪行,他孩子杀害了十几个人的性命。”福泽谕吉说。
我妻真也瞠目结舌,他说:“我好像读错你的话,麻烦你用手语再和我说一遍。”
福泽谕吉坐在椅子上,按照我妻真也的要求做了一遍。
“这个我办不到,还好你替我回绝了他。”我妻真也大松一口气。
小办公室外出现了很热闹的声音。
是乱步他们几个吃过午饭上楼了。
不时发出轰隆的震动声,像是在拆家。
我妻真也新奇地摸着屁股下的沙发,通过沙发的震动,他能幻想出外面的声音有多大。
福泽谕吉用手语问他:想出去和他们一起吗?
我妻真也很想,可是他更想和福泽谕吉呆在一个房间,摆手拒绝这个提议,继续趴在戳弄手机。
福泽谕吉拉开抽屉,又拿起那张来自北欧的信函看一眼,随后放回原位。
第二天就是中年男人孩子的案件开庭了。
福泽谕吉没有去旁听,这个案件的结局是板上钉钉,只有一种可能。
江户川乱步代表侦探社前去旁听,因为他一个人容易迷路,所以身边还携带着十岁的谷崎润一郎。
中午时分,侦探社在楼下的咖啡馆用餐,江户川乱步讲起法庭结束后发生的事情。
我妻真也看着江户川乱步的嘴型,追的入迷。
还好江户川乱步体谅他的不容易,语速很慢。
“你们猜后来发生了什么?”江户川乱步卖关子,一脸神秘。
我妻真也一面思考,想不出来,着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江户川乱步拉长声音,最后推推眼镜,伸出一只手掌拍向桌子,“小田切先生受不了孩子被终身监禁的判决,在出了法院之后开车撞了法官!”
我妻真也面前的杯子装满可乐,因为江户川乱步的大力一拍,可乐溅出半杯,可他顾不上擦拭,张大嘴巴,“为,为什么?”
可乐几乎快滴到我妻真也的衣服上面,福泽谕吉抽出纸巾帮忙擦拭。
“小田切先生是年近四十才得到一个孩子。对于独子是出了名的。”江户川乱步说,“接受不了这个判决,所以才会选择撞法官先生的吧。”
我妻真也嘴巴张的更大,脸上写满震惊。
“小田切先生目前是什么状态?”福泽谕吉手敲了敲桌面,询问乱步。
“被拘留中。”
福泽谕吉点头,没有再出声。
直到午餐结束,我妻真也的大脑还在处理小田切,也就是中年男人的事情。
这件事情超过了他的认知。
福泽谕吉站起身,同样拉起我妻真也,临走之前对着这一桌以及邻桌的侦探社成员说:“最近大家要多注意自身安全,尽量留在侦探社,减少外出。乱步。”
“在——”江户川乱步笑眯眯举起手,但是减少了散漫。
“没有过来的文员小姐以及保洁阿姨,就辛苦你去通知他们,最近几天不用来侦探社上班,留在家中就好。”福泽谕吉安排出计划。
“保证完成。”
我妻真也望着福泽谕吉,不明白为什么现场的空气充满着草木皆兵的气息。
他亦步亦趋跟着福泽谕吉进入小办公室后,才问出来,“为什么这么紧张?”
福泽谕吉本不欲解释,对上我妻真也充满求知欲望的目光,发散思维想到似乎很少见人露出这种眼神,摇摇头,用手语解释:小田切先生溺爱独子,已经在着手报复与他独子案件有关的所有当事人。案件在一开始由侦探社调查处理,侦探社经历报复是逃脱不掉的。
我妻真也宕机。
更加不理解小田切先生的做法。
于是我妻真也缠着福泽谕吉给自己讲明白。福泽谕吉手撑在扶椅顶住下巴,他今天穿着的是一件黑色和服,宽敞的袖子滑落到手肘处,姿态很漂亮,我妻真也眼睛快变成了爱心形,缠着他问了很多问题,都得到解答。
楼下的谷崎润一郎同样也有很多疑问,他转头去问江户川乱步,可在刚问出第一个问题,就被对方垂了垂脑袋,“谷崎,你好笨啊哈哈。”
谷崎润一郎留下宽面条眼泪。
法官先生抢救及时,性命得以保住,可是变成了重度植物人。小田切先生被关拘禁。
仅仅半天时间过去,接二连三与案件有关的当事人遭遇横祸。
侦探社又被警方委托找出小田切先生的剩余势力,尽管面临的危险是一样的,福泽谕吉还是决定接下这桩委托。
同样半天时间,福泽谕吉成功找到小田切的剩余势力。
可福泽谕吉在回到侦探社时却仍感觉存在疑点。
小田切的剩余势力被分散为好几份执行暗杀名单,唯独没有武装侦探社。
江户川乱步坐在他的对面,“社长,小田切一定还有后招对付侦探社,目标中心肯定是你,但是他会从哪里去攻击或者暗杀你呢。”
福泽谕吉看到乱步的苦恼表情,低笑一声,“不知道。不用为我担心,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宿舍。”
江户川乱步斜瞥一眼沙发。
我妻真也困到不行,但还是在撑大眼睛和他们一起熬夜。
发现江户川乱步站起身后,我妻真也按捺不住兴奋,终于要休息了吗。
“好吧,那我先回去。”江户川乱步推推眼镜,只得先回去。
我妻真也在回家的路上,就忍不住睡着了。
福泽谕吉抱他上楼。
可等到第二天天亮,在武装侦探社社员上班之前,以福泽谕吉为中心的攻击开始漫布。
言论为载体,谣言形式。
[武装侦探社社长与黑手党私下有勾当,你们听说了吗?]
[据说武装侦探社里面收留着黑手党的成员,真的假的,那他还可以保护横滨的安危吗?]
[啊为什么要这样,侦探社不是公平与正义的象征吗?为什么要自降身价和黑手党扯上瓜葛?]
[这么一想,武装侦探社从前的一切行为,都变得用心险恶起来。]
……
与谢野晶子在网上看到时,谣言已经开始了新的风向。
[听说是侦探社社长要一意留下黑手党成员,据知情人士说他是在本周一祈福时无意听到的,匆匆听了两耳害怕被杀害就赶紧跑了。]
此刻又有一名知情人士站出来说,[就在前天,肇事逃逸案件罪犯的父亲小田切从侦探社楼下出来,当时侦探社只有社长福泽谕吉在!]
[这个伪君子]
……
[福泽谕吉根本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完美,他不是警方与政府所宣传的公义与至真的化身,我们大家都被骗了。]
此条言论一出,惊起哗然大波。
于是,在所有关注横滨安危、关注武装侦探社、关注警方与政府风向的人眼中,福泽谕吉不再是他们眼中可以高坐神坛的神明。
被情绪外显激动的与谢也晶子打电话通知时,福泽谕吉挑眉,可看起来并不紧张。
被福泽谕吉的情绪感染,与森*晚*整*理谢也说完看到的一切后,静滞一会儿喉咙干涩:“是他吗?网上说的黑手党成员,是……真也吗?”
“他是黑手党首领。”福泽谕吉站起身,走向阳台处继续通话,他穿了简单的白色短袖,晨风一吹呼呼刮起衣摆,“很抱歉从前没有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与谢也沉默,又沉默,最后,“黑手党首领?是他?是我理解的那个黑手党吗?”
福泽谕吉斜靠在阳台栏杆,目光落向了卧室处,我妻真也醒了,正噔噔光脚跑出来,看到福泽谕吉在阳台马上就要扑过来。
福泽谕吉轻笑一声,“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妻真也注意到哥哥在打电话,急忙刹车,控制住自己,只用很小的,很矜持的力度扑过去。
“社长,我不理解你这么做的目的。”与谢野说。
“家庭。”福泽谕吉说出这个词,自己都愣住一秒。
与谢也没有理解社长为什么说出这句话,可是社长选择收留失忆的黑手党首领已经成为事实,还有另一个言潮亟待他们处理,“社长,还有一些言论,我觉得这个需要澄清。”
那些言论纯属是在向社长身上泼脏水。
与谢也很崇拜社长,她忍受不了那些人跟着风向来诋毁社长,甚至有人推测,福泽谕吉说不定背地里也是黑手党的走狗。
在看到横滨日刊刊登了这样的文章时,与谢也恼怒至极。
她想为社长去澄清,想去打那些肆意诋毁社长的人,告诉他们,社长留下黑手党首领不能成为你们抨击的理由,社长之前为横滨安全所做的一切无半分掺假!
我妻真也昨天睡得不是很好,他的眼睛下方有着淡淡的青色,可是阳台吹着晨风,充满凉意的风碰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一点都不困。
他下半身穿的是麻灰色的短裤,裸出的两条小白腿在微微发抖。他抬头去看福泽谕吉冷不冷,因为福泽谕吉和他穿的一模一样。
“不用澄清。”我妻真也下意识翻译福泽谕吉的唇形。
澄清什么?我妻真也很好奇。
“我本就不完美,也做不到警方和政府宣扬的公义化身。”福泽谕吉说,“在未建立武装侦探社之前,我执行过很多任务,杀过很多人,确实可以被成为伪君子。”
“与谢也小姐,不用为我澄清。只是武装侦探社刚刚打下的基地又要从头开始了,很抱歉。”
我妻真也摸着福泽谕吉的喉咙,声带在嗡嗡震动,他看向阳台角落的兰花,正在一簇一簇的盛开着。
仔细嗅嗅,好像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与谢也挂断电话,她看向远处白云翻滚的天空。
社长说,他不完美,他做不到官方宣扬的公义至真化身,担得起伪君子骂名;可是在这件事情之前,社长的所作所为都是按照众人期许一般,社长就是完美的,他行躬善事,仿佛永远不会有私欲,哦除了喂楼下的流浪猫。
或许不是众人所说的,他们要抛弃这个高坐公义神坛的神明,再找一个新的来主持和包围横滨的安全;而是那人主动丢下他们,想卸下一些沉重的包裹。
社长还爱横滨吗?
无疑还是爱的。只不过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背负上众多以期许为名的枷锁。
我妻真也不知道福泽谕吉在聊什么,在挂断电话后,莫名感觉出福泽谕吉有点伤心,于是他伸手捂住对方的眼睛:“你刚才说了好多自己的坏话。”
“你很好,在我心目中,你比所有人都要好。如果非要有排名,那么你就是世界第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