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口中的“食堂”并不是一个建筑，而是最开始靠近生命树围了一圈的透明建材。
粗壮的树干上，从最上方垂落下许多环绕了树干一圈、向外伸展的树枝。
透明建材和生命树之间本来就设计了两米左右的间隙，祈无渊最开始还以为这些缝隙是为了方便乘坐藤蔓在不同楼层之间上下移动的人类。
直到现在祈无渊才发现他原本的理解并不完全正确。
修建时故意保留的这些缝隙不仅是为了给人们留下行动空间，更是在给树枝留下了活动空间——
原本朝上生长的树枝几乎在这个时候将所有细小的枝条都将尾端转向了下方，沿着树干向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占据了整个树干表皮，这些树枝挨在一起不断抖动，就像是依附缠绕在骨骼上活跃跳动着的一条条肌肉，发出一片诡异轻微的“唰唰唰”声响。
向下的树枝在各个楼层间均匀的分散开，越短的树枝就在越上方的楼层中分散，抵达对应的楼层后这些树枝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在各自楼层间的树枝的枝干走向又从竖着向下的样子变为横向展开。
明明是坚硬的木枝，却在玩家面前呈现出了一种宛如藤蔓一般柔软的视野错觉。
人类基地依据高度总共划分了十层出来，几个玩家所在的十楼正好是距离地面最近的一个楼层，生命树上所有细小树枝中最短的分支全部围绕着树干四散着涌入了第十楼。
祈无渊看到这些数字只在十楼的透明建材间活动，乖巧地遵守着自己的活动范围，绝不游动出透明建材的部分。
更多的树枝却沿着树干向下涌去不断朝其他楼层分布。
而停在十楼的这些树枝明显可以看出来它们的运动幅度越来越小，有了逐渐停止的趋势。
祈无渊除了看到环绕着生命树一圈的透明建材中出现的树枝蔓延的一幕外，还看到了居民们呈现环状有序地排成了十个长队。
他们对生命树上发生的不小的动静没有感到任何惊讶。
受到太阳的照射，越接近生命树，越能感受到一股逼仄闷热的温度。
阿嘉带着六个玩家随便找一个队伍排了下来。
他转身对祈无渊几人解释道：“生命树不只是庇护了我们基地免受机械虫和白天恶劣环境的影响，更是为我们提供了生存必须的食物和水源。”
城市内的机械人没有生理需求，他们不需要食物、干净到可以饮用的水源，甚至城市内也没有修建卫生间。
除了三环内少数身份高贵的机械人家里还养着宠物，被饲养的人类会定期消费一些食物和产生生活垃圾外，整个机械城邦都找不到任何一丁点的人类食物。
城里没有的东西，城外的荒原上就更没有了。
狩猎小队外出搜寻不到任何食物，基地内外也找不到可以种植粮食作物的土壤，诺大一个人类基地还能继续存活到现在肯定是有原因的。
生命树供给了人类的生活所需。
阿嘉给玩家们说道：“生命树赐予人类的生命果实一直都是我们的食物。”
他的这句话刚刚说完，祈无渊的视野就跃过人群看到了抖动越来越缓慢、最后停下所有动作的树枝。
玩家们看到了阿嘉说的生命果实。
延伸在透明建材上的树枝全部停下抖动，下一秒，越来越多的树叶不断从中间分裂，迅速分化为两片面积稍小一点、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叶子。
分裂后的树叶继续分裂，就这样反复分裂了两三遍后，所有的树枝上都布满了翠绿色的小树叶，原本裸露的褐色枝条远远望去就像是被包裹了一圈厚重的翠绿色毛绒地毯。
几个呼吸间，这些密密麻麻的细小叶片全部朝着树枝上的不同的点聚拢，逐渐聚集成了一个又一个翠绿色的果子。
每个果实的大小几乎一样，比成年人握出来的拳头要稍微小一圈，表面覆盖着一层翠绿色的光滑果皮。
看到树枝上的果实后，阿嘉指着这些果子说：“快看，这就是生命果实。”
阿嘉对着在他身后一起排队的六个玩家说：“生命果实是我们生存的食物，老师说过生命果实中富含了人体所需的全部营养成分，所以我们只要吃这个食物就能活下来不用担心食物方面的问题。”
“生命果实内富含水分，只需要采摘下来经过一些简单加工就可以成为人们的饮用水。”
整个人类基地的生活用水也是从地下生命树的根系吸收过来的水分中抽取起来的。
生命树的根系吸水能力非常强悍，人类抽取很小一部分上来就可以
阿嘉或者说生活在基地里的人们对生命树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尊重。
他们的生命是真的和这棵树息息相关，这颗巨树对人类而言，无愧于“生命树”的称号。
阿嘉热情地对着祈无渊说：“你们可以来体验一下生命果实的味道，这是一种非常方便还有营养的食物。”
就连排队排在附近的好几个居民都加入了聊天，他们附和着阿嘉的话，表达出自己对生命果实的推崇。
阿嘉和周围的居民们对生命果实的大力推荐直接把几个直播间里观众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就连在场的几个玩家也不免对阿嘉话里说的生命果实有了一些期待。
虽然生命果实生长出来的方式有些诡异，但是副本里诡异的事情过了去，玩家们都不怎么在意。
只有祈无渊皱了皱眉。
他没有从这几个居民的嘴里听到对生命果实口味的描述。
这不像是一个对某种食物推崇时会做出来的态度，除非那个食物真的不算好吃。
祈无渊在意的点和其他玩家不太一样，甚至有些奇怪。
他对着郁北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郁北得知祈无渊的想法后笑了出来。
少年模样的祈无渊，一本正经的对自己提出这个疑问。
——真可爱。
郁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没有人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笑意可以稍微看得出他的真实想法。
“好不好吃，阿渊待会可以试试。”
郁北微微低头，在祈无渊的耳边小声说道。
祈无渊侧了侧头，耳朵被鼻息拍打得有些不适地躲开了郁北：“你确定没有毒？”
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机械人的细节为什么要做的那么逼真，就连人类温热的鼻息都模拟得一模一样。
听出了祈无渊语气里的调侃，郁北说：“我扫描过了，数据流得到的反馈是基地里的人类全部都是正常人类，生命树结的果子也是正常果实。”
郁北想了想，提醒道：“不过我估计这个果子的味道不太好。”
祈无渊的好奇心被郁北勾出来：“哦？那我更想尝尝看了。”
就在时不时的聊天中，几人排着队不一会就快要走到透明建材的地方。
因为人们是一个又一个地走到透明建材的地方，伸手去拿结在树枝上果实，果实非常好拿，每个人一抬手就摘到了一颗生命果实。
所以排队的速度很快，刚刚还是快要走到透明建材的地方，这会排在第一个的阿嘉就已经过去准备摘果实了。
祈无渊是第二个去摘果子的，等他拿到一颗翠绿色的生命果实后，就从旁边的道路走了出去。
祈无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扭头再近距离仔细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生命树树枝。
一根树枝上起码结出了十个生命果实，环绕着生命树的树干分布了三四十个树枝，用这样奇特的方式长出来的果子至多只有四百个。
十楼的居民早就已经全部到暂时的食堂前排好了队，祈无渊之前用眼睛估算了一番，居住在十楼的人类怎么也有上千个人。
四百个生命果实怎么可以每顿都供应得了上千人的饮食？
祈无渊边走边想。
等到六个玩家跟着阿嘉走出“食堂”范围的时候，祈无渊这才抓住机会又回头朝着生命树的方向看了一遍。
远远望去，不少果实全部被采摘完了的树枝上翠绿色的叶片又开始分裂起来，很快就形成了新的生命果实。
阿嘉看到祈无渊回头，他似乎想到了祈无渊的疑问，解释着说：“只要是在特定的时间范围内，生命树的树枝就可以一直不断的结出果实，数量目前为止我们是没有测出上限的。”
想到这，阿嘉啃了一口手上的生命果实说：“就是有些可惜生命果实的保质期太短了，无轮怎么保存，两个小时一过生命果实就全部会自动干瘪掉，变成一团树叶，最后直接全部消失在了空气中。”
走在一旁的蒲梦听到这番话后说：“原来是这样。”
“可以请问一下特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吗？我们好赶着点过去，下次不用再劳烦您来叫我们了。”
阿嘉摆了摆手：“特定的时间点就是每天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三个整点时间开始，十分钟内都有生命果实产生。”
祈无渊在心里记下了三个时间点后：“多谢。”
很快阿嘉就带着他们回到了原本安排给蒲梦小队三个人住的屋子。
比其他地方要大很多的二楼建筑中刚好可以住下六个人。
原本阿嘉想要再带着祈无渊三人参观一番，再去安排其他的住所。
但是在渊鱼小队的意思下，以想要暂时休息一下为由，让阿嘉暂时先回去了，不用阿嘉再带着他们参观，也不用再安排住处，他们和蒲梦小队一起住在这里就可以了。
阿嘉客气了几句话后就走了，只留下六个玩家坐在客厅里观察手上一人一个的翠绿色果子。
蒲梦直接说道：“你们怎么看，那颗生命树？”
有眼睛的玩家都不会觉得这颗巨树就如阿嘉说的那样简单，这些都是表面的评价。
单就今天围观了全程生命果实是如何产生的运作，就给人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祈无渊找到了个椅子坐上去，他问蒲梦：“你怎么看？”
蒲梦也没计较，她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那不像是一棵数，生命树给我的感觉更像是……”
她想了想继续说：“更像是一个有独立思维的生物。”
听完蒲梦的感受后，祈无渊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只不过他的观念和蒲梦具体来说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你们看到生命树的树枝上这些分裂又聚拢的树叶，像不像是生物体内变异后不可控的癌细胞？”
祈无渊说出这话的时候，郁北就勾了勾嘴角。
他和祈无渊的猜测又一次重叠了，他们果然十分默契。
蒲梦听了祈无渊的话后立刻反应过来：“无限增殖？这确实有些相似。”
就在之前看到生命果实的结果方式时，这个想法就在祈无渊的心里逐渐形成。
——如果叶片是癌细胞的话，这颗生命树就是吸附于荒原之上的一颗肿瘤。
人类切除掉肿瘤后可以有效组织癌细胞扩散，甚至痊愈至恢复健康。
那么……
祈无渊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处十分显眼的巨大树木。
如果将生命树毁掉，荒原上诡异的天气和荒地上寸草不生、没有水源从而导致不适合生存的环境，会不会也跟着消失掉？
就像是一个切除肿瘤后恢复健康的病人。
人类依附着生命树生存，看似解决了生活必须的吃住问题，实则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过于依赖生命树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出来。
——人类被自己所依赖的生命树锁死了继续壮大发展的可能。
继续依靠着这颗巨树，人类的科技、发展全部都会被锁死在这个水平，蜗居在地下基地中，维持现状竟成了最好的一个未来。
祈无渊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谁也看不出面无表情的少年心里有一个既疯狂又大胆的想法。
祈无渊在很认真地思考着毁掉生命树的可行性。
祈无渊没有说话，屋子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不打扰他的思考。
他低头看向自己拿在手上的一个翠绿色的生命果实，从外表上看，这颗果子长得非常好看，一看就可以勾起人们的食欲。
祈无渊抬手咬了一口被基地的人们称为生命果实的翠绿色果子。
刚刚入口，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特殊金属味道混合着刺激的机油味道从口腔中直接钻入鼻内。
就像是含了一口混合着融化金属的劣等石油，祈无渊直接将刚刚含在嘴里一口都没有咀嚼的果肉吐了出来。
郁北立刻从空间里拿出一瓶水给祈无渊漱口。
祈无渊漱完口后说出第一句话：“不好吃。”
其他玩家/观众：等等，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