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吗。
他觉得很尊敬啊。
余洛抿着嘴没说话了。
余洛觉得,眼下先且不管他和林寂的往后如何,至少现在,他不能和别人成婚。
他必须说服裴寒凛退婚。
不能再拖。
“裴小王爷,你去找我祖母先把婚退了可以吗。”
余洛伸手拽着他的衣袖。
“你还不死心?”
裴寒凛眉头拧起些许,沉默着,最后在他固执的眼神下撇开眼光,“我可以去退婚,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和那个庶人成婚。”
“那先退婚。”
余洛倏然站起,“这就去找祖母……”
“阿洛。”
不远处,祖母正拄着拐杖来了。他听了管事的说今日回府的三两件事,觉得事情复杂了些,特地过来替两个孩子整理整理。
心里后悔着,早知如此,当如就不该同意那姓林的进府来。
那时没想到还能惹出此等祸端。
正好院内收拾出来,老夫人领着裴寒凛和余洛进门,自己坐在正厅高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
只差一岁。
可裴寒凛看着,就比阿洛稳重多了。
不论是从家世,样貌,性子来说都是上上的良配。他不能让阿洛这一段好姻缘平白毁了。
可是阿洛性子倔,虽然最近脾气好了些,但犯起傻来那都是拦不住的。
若是逼得狠了,只怕又要去投一次水。
老夫人端着一盏茶徐徐正坐,“阿洛,那个林姓公子。你可知祖母为何如今还不将人赶出去。”
余洛没想到这么开门见山地来一句。
当即脸色煞白。
老夫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是因为祖母看中他的才学,不忍断了他前程。你说他救了你,想收留他到明年殿试,可以。”
老夫人喝了一口热茶下肚,缓了缓气息,将茶盏放于一侧,双手搭放在拐杖上。
看着慈眉善目的,可是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你须得和裴小王爷顺利成婚。”
“报恩的方式千万种。只要你开心,别说收留他。就是赠他一屋宅子,祖母也能为你办到。但是婚姻大事,不可胡来。”
老夫人转眸看向裴小王爷,语气又软和几分,“我们阿洛是孩子心性,教裴小王爷看了笑话了。不过你尽可叫你哥哥放心,阿洛既是我余家的孩子,我们自会管教好,不会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情。裴小王爷若是中意我们阿洛,照着你兄长的意思,是希望能尽快成婚的。”
余洛惊呼:“祖母!”
裴寒凛垂着眼没说话。
余洛用力地拽了下他的袖子,他还是没动静。
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再瞥了余洛一眼。
“当然,这也是你姑母的意思。”
这话是对余洛说的。
竟又把皇后姑母搬出来压他。
若是姑母的意思,此事岂不是就成了皇命。
“阿洛,祖母跟你明说了。明日宴会,是你兄长特意去跟你姑母请来的,为的就是找个场合,宣布我们余家和云南王府结亲的喜事,你姑母赐婚,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之前和广陵郡王的婚事也不过是两家商定,所以才退得不明不白,如今借你姑母的金口一开,可就算板上钉钉了。”
余洛扯住裴寒凛袖子的手无力地垂下。
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裴小王爷,可有异议。”
老夫人见裴寒凛眉头轻蹙,始终不语,便又加了句:“此事我是书信与你兄长的,他倒是很赞成。”
裴寒凛没有出言否认。
老夫人等了一会儿,觉得那便是默认的意思。
余洛眼圈一点点发红,甩了手一下跑出去,余老夫人立刻教人跟上去,“跟着,不许他出府!”
余洛跑回了自己房间,大哭了一场。
为什么事情总是朝着他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林寂就是陛下未登基前遗失的孩子啊!他就是太子殿下!
要不要去告诉林寂他的真实身份,让他直接和陛下认亲?
余洛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身形委顿:不行,如果打乱节奏,林寂更快地被反派杀死了怎么办。
不能为了跟他成亲,就把他性命置于不顾吧。
那么。
干脆跟他私奔吧。
余洛眼前蒙着一片雾气。
可是,私奔也得两情相悦才行啊。
林寂还从未回应过自己的告白,他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动过心吗,他在意过自己吗。
余洛一点都拿不准。
虽然性子温柔,相处过程里对自己向来千百般体贴。
可是,他的确从没说过喜欢自己。
没有确切的回应过。
他有时候觉得那双眼像是一汪千尺幽潭,静谧又深邃。
他看不出那人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裴寒凛说得对,林寂半年后根本不可能金榜题名。就算他用尽全力拖着,事情不会有什么转机。
更何况他根本拖不住,祖母催着明日就要和裴家定下婚约。
所以,现在去提出和他私奔吧。
离开金陵城,离得远远的。
直到被皇帝找回,他也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法。
余洛拿定了主意,又怕被拒绝。在门口踌躇来回几步,一拳砸在手心——对了,他还有金手指!
虽然很卑鄙,但是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啊。
余洛拿出金手指,眼下也管不得什么合不合逻辑,词句是否优美,就着上次描写的记忆开始跳跃式地添加记忆。
上次的记忆太平淡了。
这一次,要更波澜起伏些,他要加——林寂幼年承诺过会娶自己的记忆。
【山林间野狼追赶,他提着火把,将那小孩推上树枝,对他说:“别下来。”】
是的,林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会这样保护我。可是他没有功夫,既要惊险,又得有惊无险。
【狼群撕破他的衣衫,在即将咬伤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爬上树枝。二人在树上静坐了一夜,待到天亮了才终于下来。
小孩牵着他的手,道:“你救了我,那我是要报答你的。我听闻,有一种报恩叫以身相许……”】
是啊。
林哥哥是救了我的。
我不能让他被反派杀死,我得救他。
【他回道:“好。那么,等日后,我会去金陵城找你的。”
那孩子问:“你是答应了吗。那么日后,你一定要来金陵城找我,与我成婚。我等你的。”】
余洛抹了一把眼泪,落下最后一笔。
【那小少年擦干了孩子的眼泪,承诺道:“我答应。”】
在现实里千百次都问不出的回应。
就让你在记忆中承诺好了。
添加记忆。
成功。
余洛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自己真是卑鄙。但是以后林哥哥会明白的,他是为了救他。只有和他成婚,借助他父兄的权利日后好好扶持主角,才能有机会让他躲过必死的结局。‘’
他的家人以后也会明白的。
因为林寂才是真正的太子。
本就可以两全其美。
余洛下定了决心,看着外头夜已深沉,推开窗户跳出去,绕过前面看守的鸳娘,悄悄地来到了林寂的院中。
却不想这一次并不是他意料中的画面。
那屋子里黑漆漆一片,那人并不在窗前月下如常温书。
可明明还不是很晚,他是睡了吗。
余洛只稍稍犹豫一下。就算睡了也得叫醒他的,毕竟,今晚还不私奔的话,明天他入宫夜宴就要被皇后姑母赐婚了。
吱呀一声,他推开门进到屋内,却发觉床上也没人。
这么晚了,林寂去哪儿了。
屋子并不算很大,也就一条长廊连着西屋,余洛找了个仔细,没看到人。
难道是——他走了吗。
余洛蹲在廊下,眼泪慢慢溢出,啪嗒啪嗒两声落在阶下。
他也不知自己在那蹲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点轻轻的脚步声:“阿洛?”
余洛回头,正看到林寂站在长廊外阶下,撑着一把伞挡着秋雨。
他急切地起身,扑进了林寂的怀中,用力地抱住他:“你没走,你没走啊!”他的身子在发抖,林寂收了伞,带着他入了屋内。
然后先去外头打了盆水洗手,头也不回地问:“不是说夜里我可能会温书,不要来寻我吗。”
“可你也不在温书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怪我打扰了你。
“我书读得累了,在院子后边的榕树下躺了会儿,下雨了才醒。”林寂顺口解释了一句。
余洛这才发觉今日林寂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衣服,他从没见过的。怪不得他刚刚找了许久也没注意到后院榕树下有人——这样一身漆黑的,早就和夜色融为一体了。
“你何时又穿玄色衣裳了,我以为你都喜欢素白的。”
余洛揉了揉发肿的眼睛,犹豫着应该怎么切入话题。
“你给我的那些太华贵了。我想着,若是你不大喜欢我总是穿那两件素布衣裳,那我便去买件玄色的试试。”林寂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如何?”
这话很顺耳,有些迁就的意思。
“好看的。”
你穿什么都好看。
一身素白的林寂温文尔雅,可是夜里,手捏着一盏烛火看到林寂穿着利落的玄色衣物,手上还缠着腕缚,竟多了几分凌厉感。
凌厉感。
余洛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而且。
因为下雨而掩起的屋内除了泥土的气味,好像还弥漫着一种。
极淡的血气。
余洛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忙着起身多点几盏灯。再抬眼,林寂刚把一盆水倒了,打开门窗,微凉的风吹了进来。
刚刚的那点腥气像是幻觉,和泥腥搞混了吧。
余洛整理了一下奇奇怪怪的思绪,秉烛入了内屋,林寂正在换衣服,刚把松散的白衣穿上,肩胛处缓缓拉上,不经意扫到的一点肌肤让余洛瞬间红了脸。
别过身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你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余洛端着烛火,背对着他,听到他在穿鞋纳履的动静。
“我,我是想来听你回答的。”
火光映着他的脸,闪烁不定。
“嗯?”
“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和我成婚。”
身后传来一阵骇人的沉默。
余洛的心口咚咚咚地乱跳,很有耐心地等着,但不知等了多久还是没等到回答。
那提到嗓子眼的心开始发凉。
“你,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吗。”
“你努力地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难以磨灭的记忆。”
余洛没有听到身后有换衣服的动静了,可是他还是不敢回过头去,不敢对上那双深邃又温柔的眼睛。
“你难道真的不记得,你曾对别人有过什么承诺吗。”
他用力地闭上眼,等待着回答。
“没有。”
温润的声音远远地,耐心地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不可能不记得的。
他加了惊险的记忆,一点也不平淡的,不该记不起的。
那么,他这是在——委婉地拒绝吗。
余洛不死心地试探。
“其实,我,我小时候遇到过狼群,很可怕。你,你有类似的记忆吗。”
“没有。”
这回答来得太快,甚至都不像刚刚,还会犹豫一下。然后带着点笑劝慰道,“你不用害怕,金陵城里是不可能有狼的。”
余洛的鼻尖瞬间发酸。
他在装傻。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自己而已。
那种死里逃生的记忆,怎么可能忘得掉,除非金手指出问题了!
“我记得的哦。如果是我承诺过的,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余洛的声音里已经带着点哭腔,像是着急,又像是恼怒,“林哥哥,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林寂眉头稍稍一挑。
系着腰带,忽然朝着他走过来,像是有些兴致地问:“哦?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能救你,只有我能保护你!”
余洛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像是被捕兽夹困住的小鹿,在做着最后垂死的挣扎,“我们走吧,我们私奔,去哪里都好,离开金陵城。”
余洛说着说着,恸哭着扶着门框,引得珠帘晃摇,“今天不走的话,明天我就会被姑母赐婚了。我不想和裴小王爷成婚的,我不想!”
余洛一时激动,端着烛火的手倾倒,眼看着灯油要洒在他细嫩的手背上。
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伸过来适时一托。
那身影越过余洛,走到外屋的桌案前慢悠悠坐下,头也不回地问,“裴小王爷有哪里不好吗。我看你,也并不厌恶他。”
“他没有哪里不好,可是。”
余洛不知道怎么说。
可是你才是主角。
林寂却端起案上书卷翻阅过一页,未曾抬头,只淡淡地问,“你说我是好人,那他呢,他算不算好人。”
“他是好人。”余洛毫不犹疑。
烛火幽微地闪烁一下。
窗外雨势渐大,噼啪地落在窗台上。
林寂也没再问,端着一刚煮好的茶慢慢品着,余洛被晾在了一边。
二人之间仿佛陷入某种骇人的沉默。
直到余洛哽咽着,“……可是,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