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小雪。
今晨雪霁,别院内一片银装素裹,别是一番美景。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跨过这几天,应当就是春暖花开。
林寂在屋子里梳妆的时候,在一旁的鸳娘为他描眉,画额,在唇边点上半颗珍珠饰。
铜镜里印着他清隽如谪仙一般的姿容。
屋子里乱作一团,婢女们三三两两地奔来走去,近侍开始给林寂更衣,里三层外三层地往上叠,一件薄衣一重纱地盖着。
余府里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办喜事,虽然林氏只是作个妾室入门,可是余府上下谁不知道小世子疼他入骨,那是放在心尖尖的人物。
大家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位啊。
迟早都得是正妻。
小世子吩咐了,那衣着得用正红,佩饰也尽管从他梳妆盒里挑。
就连拜堂的规矩礼仪,也都要和正妻别无二致——得将花轿从正门抬入,跨火盆,过门槛。
这是生怕亏待了他,让他感觉到一点点委屈。
鸳娘教小婢女抱来了首饰盒,又接过特地命人加急打制的一顶鎏金凤翎发冠,给林寂别上头顶,后头垂着精致的流苏,与如墨的青丝融为一体。
世子妃生得好看,稍作打扮后,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就是个子太高了些。
鸳娘心底比量着身高,这位世子妃怕是比世子高出一个头不止。林寂一边换着衣服,鸳娘拿着最后一道金雕玉冠要为他戴上。
俗语有言,新娘子出门前不得低头。
戴凤冠的时候,都是踩着凳子才戴好。
最后选首饰的时候,鸳娘思索了一下,觉得那只前朝留下的孔雀翎玉镯很是喜气,便给套在林寂左手上。
林寂垂眸。
只将目光掠过那玉镯一眼。
眼底流转的暗色尽敛于眼底。
凤冠霞帔,红盖披头。
龙凤烛燃起。
轿子抬起,林寂坐在大红花轿里,从别院出来,过了半条街,入了侯府的大门。
花轿前余洛策马而行,胸前带着锦簇花团,额前佩这喜庆的额饰,一身正红喜服在鸳娘的搀扶下落地。
回头正看到小丫头朝着轿帘伸出手,将林寂从朱红的花轿上扶下来。
路人都感慨,这位新嫁娘身高八尺有余,个头真是高的很。
鸳娘将系着喜花的绸带一端交到林寂手里,另一端交到余洛手中。在鞭炮声中,二人一同入了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最后二人相对,林寂的脸藏在那绣着龙凤呈祥的盖头里,余洛瞧不见他的神色。
“夫妻交拜——”
二人双双俯身。
“礼——成——”
外头鞭炮声再响,府里热闹成一片,宾客大多都在外堂,是老夫人招待着的。
余洛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牵着林寂的手便往越过礼堂,往里头新房里走去,脚下生风。
也不怕婢女们笑他着急。
到了屋子里,鸳娘又要余洛跟着老夫人去外头再陪两回酒。
等到规矩都全了,再回到屋内,已是亥时三刻。
林寂还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床上的喜被整齐得没有半分褶皱,一看就是一点都没有挪动过身子。
这也太拘谨了。
鸳娘将合衾酒放在桌上,就离开了屋内。
余洛刚刚去迎宾时怕误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基本没什么什么酒,都只抿一口意思意思。眼下倒合衾酒倒是倒了满满的两杯。
一点点掀起林寂的红盖头。
平日里林寂都只爱穿素色的,余洛第一次见他穿得这样嫣红一身。头上的金玉装点,倒像是把天上的仙人拽下了凡尘,染了一点凡世俗气。
余洛都看呆了。
老婆真香,哦不,酒真好看。
酒还没入喉。
余洛好像要在这软玉红装里醉过去了。
还是林寂先接过他手中的青铜杯盏,扶着他坐上床榻,勾着手臂一同饮尽这杯甜酒。
嘴角微微一勾,“怎么了。”
“你生得真好看。”余洛由衷地夸赞着他的美貌,咧开嘴笑得很是灿烂,学着戏本子里的话油腻腻地夸赞,“我真的娶到一个这么漂亮的美人吗。”
林寂眼底笑意加深。
眼光落在桌上的玄漆红木盘上摆着的一壶合衾酒,“那是甜酒,冬日天冷,再喝两杯暖暖身子。”
余洛酒量不好,但是新婚之夜,林大美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实在不能拒绝。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醉死温柔乡。
这谁捱得住。
他虽非英雄,可是好像也难过美人关。
林寂亲手倒的酒啊。
那只好一口闷了。
余洛仰头喝下,酒入口辛辣回味甘甜,喝过一杯又喝一杯,渐渐有些上头。
今日脸颊上分明没有打胭脂。
可却飞上两抹霞红,余洛眼前的林哥哥一分为几,变成好几个林哥哥。
伸出手去捞了一把,却又一个没捞着。
余洛有些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又打了个酒嗝。
还没等他抬头再抓,手腕被扣住一拽,踉跄两步,跌进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里,同时脚下悬空,四下颠倒——他被打横抱了起来。
林哥哥动作轻柔地掀起一处被角,将他好生放了上去。
又伸手开始慢条斯理地解他的腰带。
酒气越发上头,近在咫尺,可余洛连他的脸都看不大真切。只抬手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咦,看上去如此温润的大美人,怎么这轮廓摸上去瘦削又凌厉。
胡乱摸着的手被一下抓着。
“林哥哥……”
他懵懂的呼唤也被一个吻封住。
这个吻和前几天的很是不同,辗转不离,狠狠地压上来,直接攫取了他所有的呼吸。
腰间嗖地一声,里头的布腰带也松开,两三重衣服被一道拉扯后一齐脱下。
扔在了地上。
余洛打了个寒战,酒醒了几分,可算看清了身上那人。
正是林寂。
只是他衣冠楚楚,半分不乱。
红装凤冠之下姿容昳丽,可是那眼神却极是幽深,微勾的嘴角也透着些他往常没见过的桀骜。
身上薄薄地只剩下一两件单衣,余洛感到有些凉意从脖子处钻进来,便下意识翻身要往被褥里钻。
却被拦住。
余洛哼唧一声,没能钻进被褥里,就钻进了林寂的怀里,好歹暖和得很。换来面前人忍俊不禁。
林寂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衣服。
将琳琅满目的钗环玉饰都去了,只留下左手那只孔雀翎玉镯,取下后,再套在了余洛的手腕上。
“林哥哥……”感觉到手腕处的一片冰凉,余洛力气很小地挣了一下,又像是自言自语,“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终于,终于和你成婚了……”
此时此刻,林寂显然是话不多的类型。
“嗯。”
“你别担心……我说过,会,嗝,会把你抬作正室的,我那么喜欢你,我一定,一定不会,嗝,委屈你……”
“嗯。”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最后这一声“嗯”里,显然带着些愉悦的笑意。
“你不是我的妾,你是我的妻子。”余洛好像对这件事情真的耿耿于怀,醉了酒不停地强调着,“是正妻的……”
林寂抓着他的手,轻笑一声,啃噬着他的指尖。
俯下身,在他耳边喑哑低语,温热的气息扫在余洛的耳廓,勾出一片酡红。
微哑的声音像是在宣告什么。
“搞错了,小世子。”
“是你,作我的妻。”
低头擦过他的脸颊,再覆唇而上,好一番厮磨后化作啃噬,惹得他喘不上气,眼尾沾着一点湿意才松开。
林寂顺手抹去那一点水汽。
余洛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还在想,是林寂嫁他,可如今也是自己要生孩子。不知该如何合理地跟林寂表示这洞房该如何进行下去。
实际上,他也说不清楚。
对于这种事情,鸳娘找可老嬷嬷来教习,跟他说过几回,但他转述不清楚。
还没想明白呢,里衣的腰带被解开,衣料褪下,只留下一条里裤。在软乎乎的被褥里打了个寒战。
他转述不清楚。
可林寂却好似无师自通。
林寂拉过绣着龙凤的喜被,将二人盖住。凭着手一路往下,指尖滑过细腻如玉的背脊,将人圈着稳稳地抱住了,另一只手去勾他的里裤。
不知他做了什么,余洛醉意上头,朦朦胧胧地察觉到一点异样,忽然就莫名挣了起来。
林寂只能好生哄着,“阿洛……阿洛,乖一点。”
“呜……”
他还是止不住小小地挣动,林寂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表示安抚。
余洛的背脊处渐渐沁出一层薄汗。
连呼吸都变得忸怩,“好像……林哥哥,好像哪里不对……”
林寂以为他醉糊涂了,还能记得住上下的问题,嘴角微微戏谑,“哪里不对啊。”俯下身像摁住一条入锅弹跳的小鱼一样将人制住,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
又笑了一声,闪烁其词地引导,“没有哪里不对啊。”
再好一通安抚顺毛,余洛渐渐没那么挣扎。
好像是酒意上头,熏得那人鼻尖都是红红的,眼底都是甜腻腻的雾气。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顿时溢出眼泪。
他眼尾发红,仰着脖子无措地紧紧抓住床单,剧烈而徒劳地蹬起腿来。
闷声喊疼。
“阿洛,阿洛。”林寂轻啄着他的鼻尖和脸颊,忍着没有再动。额头也忍出薄汗,声音放缓,“没事的,放松一点。”
在他锲而不舍的安抚下,余洛才像找回一点意识——忍着疼,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配合他。
“好乖。”
余洛最是怕疼的,又娇气又爱哭。
是这世上顶顶金贵的富贵花。
林寂对此很清楚。
也正因如此,他此刻过度的乖顺让他感到有些心疼,一再克制,念着他又是初次,可谓万分隐忍。
可是,内心深处又像是什么一溃千里,根本没办法按捺得住。
最后的结果就是,余洛虽然百般配合,但是还是断续地哭着,眼尾发红,声音拖长了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求饶,抽抽噎噎地抱着林寂,问,“呜,还,还有……多久啊……呜……”
这一场于二人而言都是一场久久的消磨。
怎么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哭得声音都哑了。
委委屈屈的。
“可以……呜……”余洛抽抽噎噎,像是难受得厉害了,“快一点吗……”
林寂心头被激得狠狠一动,几乎要彻底按捺不住。他当然知道余洛是疼得有些受不住,想快些结束的意思。
可那言语入耳带这些别的意味,可够撩人,他只能焦灼地更深地吻上去,将他不谙世事的话堵在喉头。
再快。
你怕是更要哭。
可那被封在喉头深处带着哭意的闷声更加深人心底的狂躁。
教人没法子这样浅尝辄止。
在这一个几乎要攫取一切的深吻后,余洛自食恶果,膝盖被握住不由分说往上压,屋子里只剩下被撞碎的呼吸。
他用力地揪住身下的被单,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
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他都记不清怎么结束的,在那陡然的狂风骤雨里消磨掉最后的力气,最后意识都有些迷离了。
再醒来时候,那人正拧干净帕子,替他擦着身上。
林寂知道后面的时候做得过火了,没控制住,看着他身上的痕迹复而又心疼。
又知道余洛被哄着喝了酒,醒来后发现自己是当的下面那个,没准是要发火的,又得好一通哄着。
心里头有些打量,见人醒了,便将愈发温柔地说,“可是有些难受。”
余洛意识清醒,才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疼。
林寂拧干净帕子给他擦手,见他不做声,“生气了?”
生气倒没有。
只是没有想到,你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平日里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怎的在这种事情上这么凶的。
余洛叫苦不迭,同时又有些害羞。便还是没做声。
“是我不好,别气了。”林寂给他擦完手,也上了床榻将人温柔地抱住,全然没有刚刚的凶狠,“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不能这样气的,天都快亮了,早些睡吧。”
说完了亲了亲他的耳廓。
余洛转过身来,牵扯到身上有有点疼,可还是紧紧地抱住了林寂。
这种分外温顺的回应教林寂的心瞬间化了。
——他本以为还要费好一番力气哄他的。
满心的餍足不说,更对他千万分怜惜着。
将人抱得更紧,像是怎么都不愿放开。
“怎么了。”林寂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感觉到他又在抽噎,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脑袋,“是我不好,对不起……你是不是,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
余洛埋着头,瓮声瓮气的回应,“没有讨厌你……”
为什么林寂还会时不时地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啊。
他都已经说了多少遍喜欢了,这婚都成了啊,怎么可能不喜欢。
分明就是林寂不够喜欢自己。
一路以来攻略得多么艰难。
金手指根本就都没发挥什么作用,对于他自以为烂漫又惊险的那些记忆,林寂根本就没有想起来。
屋内长长一对龙凤烛将要烧到尽头,烛泪滑落到烛台上凝干,凉风入室,惊动火光幽微。
月色照影,地上二人衣服乱成一片。
两双苏绣锦缎龙凤红履却摆得整齐,成双成对地置于榻下。
“我喜欢你。”
余洛脸颊通红,紧紧地抱住了林寂,对于传递自己的心意,他从不吝啬那些真挚的言语。
他知道,也不怪林寂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自己的心意。
毕竟现在的林哥哥只是庶人出身,与他而言差距太大了,他没有安全感。
而且如今他又是作妾嫁进来。
这种不安定感一定更深。
余洛下定决心要帮他驱除内心最后的不安,也不像过去用金手指一样百般试探。
“很喜欢,很喜欢。你不要觉得配不上我,也不要怕我变心,我说过,你虽然作妾嫁进来,但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正妻,迟早,迟早也会抬作正妻——我永远不会变的,就是你,只能是你,一定是你,我万分确定。”
“嗯。”
林寂眉梢微微挑起,唇边笑意加深,轻轻吻着他的头顶。
“你也不要觉得是你高攀,一点也没有高攀。”
余洛将林寂抱得很紧,也不管身上四处的疼痛,想是生怕自己坚决的心意传递不过去似的,“八岁那年,我就说过要和你成婚——”
“事到如今,是我得偿所愿。”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这辈子,只有你,再也没有别人了。”
头顶的呼吸陡然窒住。
噼啪一声。
那一对龙凤喜烛燃到尽头,双双齐灭。
只留下一道青烟袅袅,消散在这清寒的雪夜月色下。
作者有话要说:林寂:人生的大起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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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求放过~看看能活多久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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