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酒的人嗓音过分低沉好听,林暮不敢抬头看,拉开一点距离垂眸,视线落在陈淮运动背心标志上。
他听见自己说:“不,不睡了,我等会儿……等会儿就走了。”
对面的呼吸顿了一下,而后迅速起身,声音恢复到之前冷冷的模样“嗯”了一声。
“那……那我先走——”
“你脸红什么?”
“什,什么?”林暮立马抬头,摸了摸脸,手下皮肤真有点发热,不知道现在得红成什么样,他双手捂着脸没好意思松手。
陈淮淡淡撩他一眼,继续提醒:“耳朵。”
“啊?”林暮没反应过来。
“也红了。”
听完陈淮这后半句,林暮脸上腾地一下,着火了似的,手贴在脸上明显感觉到温度又变高了。他伸出手指,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耳朵也盖住,像是这样就没人能知道他手底下的皮肤有多烫。
小脸上本来没多少肉,但两手一夹,还是把嘴巴都夹得嘟起来。
陈淮短促地笑了一声,转头就往健身房走。
这简直不像是会出现在陈淮脸上的表情,林暮被他笑得发懵,过会才后知后觉反映过来他这是笑自己的呢。
玻璃上双手捧脸的人看起来发傻,林暮啧了一下,被烫到手了似的,赶紧把两只胳膊放下去。
这人笑点是不是真的这么低啊?
他追到门口盯着陈淮的背影,不服怼人:“你笑个屁。”
陈淮转头,给了林暮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不管他继续往前走。
林暮将这眼神理解为挑衅。
他眯着眼睛看几秒,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得意地高声反击道:“你耳朵也红了!装什么装!”
话落只见陈淮身影一顿,脚步明显变得更快了一些,他走到房间中心的位置,一拳将重重的沙袋打得荡起。
林暮善解人意的没有戳穿那人的恼羞成怒,他走进去站在安全的地方问:“你不去睡吗?明天不上班?”
陈淮没搭理他。
他怕是陈淮一拳一拳落下去的声音太大,听不见他说话,又往前靠近了点。
陈淮猛地将沙袋截住,低喝一声:“别动!”
语气太凶,林暮僵在原地,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出去。”陈淮说。
林暮看着陈淮,第二次被人驱赶,心里还是挺不得劲,他往后挪了很远,一张嘴语气可别扭:“你给我开门,我走。”
陈淮沉默了一下,放开稳定下来不会乱晃沙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回去睡觉。”
林暮很固执:“我刚刚就说过我马上走。你给我开门,那门我不会开。”
陈淮迟迟不回复,林暮没了等待的耐心,转头往楼下走,不信自己今天还弄不开个小破门。
鼓弄好半天,不知道按到什么东西,咔哒一声,门自动弹出一条缝。
林暮穿鞋,听见身后传来陈淮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把鞋穿好。
等两只鞋都穿上,他起身握着门把手,转头用很酷地表情与声音跟陈淮道了句“再见”,说完不等陈淮回应,推门就走出去。
门口有很亮的照明灯,林暮没觉出什么,等他走进布满植物的院子里才发觉有点暗。
楼上看着小路两旁的灯挺有氛围感的,但等人身处其中就变了味道,什么别致清幽全没了,现在只剩下昏暗混沌。
回头还能依稀看到别墅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打从他合上就再没打开过那样。
原来完全没路灯的小胡同他走了好几年都不害怕,现在这小树林算什么,林暮埋头往前走,走到分岔路口犯了难,他没见到来的时的那个小桥,两边都看不到尽头,他凭着直觉挑了一条路走。
感觉走了很久,十几分钟的样子,道路尽头是个小平房,像个小仓库一类的东西,门上上了锁。
灯到这里完全没有了,他只得掏出手电筒往那边照了照,那边实在太黑,手机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像被黑暗吞噬殆尽,什么都照不到。
小房子只有个很小很小的窗口,大概四五十公分左右,被焊上了钢丝网,玻璃尘土蒙蒙反射出不明显的光亮。
林暮似乎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突然,角落里一阵窸窣的声音,像有人在矮树丛总速度很快地穿行。
他几乎下意识向后退,那声音很快消失,林暮的脚步也顿住,这时,他听见一声很小的猫叫。
将手电筒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去,两只眼睛像两枚一千瓦小灯泡似的,在夜里反着光。
林暮松了一口,没想到陈淮家里也会有流浪猫,蹲下身子,朝那边伸手,轻轻喵了喵。
小猫不怕生,被林暮勾出来,高高翘起尾巴,走两步停一下地磨蹭到林暮跟前。
它围着林暮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林暮伸出来的手掌前,刚刚抬起前爪,就在即将碰上的瞬间,突然尖啸一声,像被吓到似的,嗖的一下攥紧树丛不见踪影。
林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不轻,他扶着胸口转头,砰的一下撞到什么东西身上,自己也跟着叫了一声。
陈淮被他手里的手电筒光直直照射在眼睛上,忍不住合上双眼侧头闪躲。
“别叫。”陈淮抬手捂住他的嘴。
林暮的心跳快到要从嗓子眼里飞出去了,他把手电筒挪开,扒掉陈淮的手,心有余悸地问:“你走路怎么都没个声的?”
陈淮没理会他,拽着他往回走,林暮刚走错了路,自力更生的想法暂时偃旗息鼓。
他跟着陈淮,两个人的脚步声混在一块,有些急。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
“要不你带我出去吧,你家路太乱了,我找不到门。”他睡着进来的的,真就没见到大门长什么样。
陈淮没吱声。
“跟你说话呢!”
他们途径了刚刚来时的那个岔路,陈淮还是没吱声。
林暮瘪瘪嘴:“那我自己再找找吧。”说着往回缩了缩手,陈淮攥得紧,没抽回来。
“明早陈叔送你。”
“我自己走,”林暮说,“太麻烦人了。”
陈淮头也不回:“从这走到大门至少一小时,郊区没车。”
“噢。”林暮对资本家的家具体能有多大,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你养猫了吗?”
没回应。
“我刚刚看到一只猫。”
没回应。
“怎么那么偏的地方还有个小房?”
陈淮忽然收紧了手,勒得林暮痛呼一声,他忍不住说陈淮:“你怎么会说话之后比不会说话的时候还不愿意搭理人。”
“抱歉。”陈淮松开手,“回去拿钥匙,我送你出去。”
这话一出,林暮顿时安静下来,默默跟着陈淮,如果刚刚没弄错的话,陈淮可能也喝了酒,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麻烦。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房门口,陈淮打开门的时候,林暮在开门欢迎语中小声说了句:“也没那么着急……”
“嗯。”
“那你也睡觉吧?”
“嗯。”
两个人在电梯上分开,林暮重新走回那个房间,躺在床上,面朝天花板。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是觉得现在的陈淮怪怪的,跟原来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怎么不一样,形容不出来,就是感觉陈淮的情绪不对劲,忽好忽坏的,很压抑。
他能察觉到陈淮异常的情绪波动,他像根绷得很紧的弦,吃药的事还是没来得及问……
林暮转了个身,窗外漆黑,知了的鸣叫是外面唯一的声音。
除此之外这个走到门口需要一小时的家,安静到不正常。
陈淮其他的家人呢,比如他的母亲,亦或是保姆保安一类的,这么大的一片区域只有陈淮一个人吗?他不会害怕吗?
林暮发现自己对关于陈淮的事根本做不到不好奇,知道了一点,就想贪心的了解更多。
烦。
他睁开眼睛发呆很久,想起老家的孩子们,忍不住打开手机相册翻看,时间还有点早,等医院上班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去哪弄钱呢?
林暮一个头两个大,与陈淮重逢的惊喜与惊吓逐渐消失,浓烈的情绪过后余下更多的是担心。
哪哪都放不下,哪哪都不省心。
过会,他闭上了眼睛,找到了暂时能缓解燃眉之急的出路——他大学的时候工作攒下钱,先把县城那套十平米的小房买下来了。
县城房价不贵,两千多一平,现在涨了不少,能卖个四万多。
再跟同学借一借,运气好的话借几万,应该能攒够团宝,也就是那个小女婴的手术费了,之后他可以想办法赚钱慢慢还。
反正他回山里有老房子住,县城那套一直闲置着……虽然还是很舍不得。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归属感的地方,含义很不一样,对林暮来说是很特殊的。
算了,该放下就要放下。林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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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后来又眯了一会,在早上七点的时候准时睁开眼睛,打开手机发现收到几条新短信。
有一条是医院的缴费短信,上面显示今早缴费十万元。
林暮揉了揉眼睛,猛地坐起来,认真数了数那串数字后面的零——真的是十万!
哪来的钱???
他连忙给县城那边打电话,确认了这个事,没错,真有人代他缴了款。
挂断电话的林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没睡醒,在房间里转了几圈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过会冷静下来,他打开手机里另一条短信。
【林老师,您好,这边先为您提供十万元以示诚意,不出意外您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昨晚冒昧打扰实在抱歉,今天有个重要场合需要您的配合,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派人去借您?只需要您代出面参加一个拍卖会,时间地址附在下方,后续的二十万会在拍卖会结束存到医院账上。我与昭耀再次期待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