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永用过简餐,勺了勺管家送来的养生粥。
打算过会儿给杜宝端去。
管家领着郁云深走进别墅,他手上还拎着个保温饭盒。
杜修永看到时愣了一下,平静地说:“看来你是真忘了。”
“不然呢?”
郁云深放下东西,语气很随意:“我像是欺负小孩儿的人吗?”
杜修永看了他几秒,没说话。
他打开郁云深带来的饭盒,里边是看着很寻常的白米粥。
杜修永拿碗盛粥,问:“你之前找他做什么?”
“寰星把他塞进了《创业新生代》。”
杜修永先是了然,而后微微皱眉,“杜宝被人说了?”
郁云深瞥着杜修永,觉得他也没那么了解杜宝,只说“没有”,接着又道:“你弟弟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正常人会在那儿傻等?他又不是没我电话号码。”
“杜宝很乖。”
杜修永抬头,眼中有冷淡的指责:“他只是怕打扰到你。”
“……”
郁云深觉得杜修永陈年弟控上了头,懒得再和他说。
杜修永端粥上楼,郁云深跟了过来。
见他掏钥匙开门,郁云深都笑了:“你还真当他是个宝。”
杜修永没解释,进了屋,将粥放下,去扶杜宝起来。
郁云深事不关己地站在旁边看。
杜宝似乎烧得糊涂。
又小又白的脸,虽然睁了眼,但明显不大能看清东西,皱着眉头很是抗拒。
但即使是抗拒,也同杜宝的外在那般,乖巧而沉静。
像幼猫在软弱的伸出爪子。
郁云深看着杜修永垫了个枕头在杜宝肩后。
摸摸他的头,说:“喝点粥,不然胃里难受。”
大概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杜宝迷糊地“噢”了声,眼睛要闭不闭的,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
要么是郁云深这刻的气息很无害,要么是杜白真的病糊涂了。
他并没察觉到房间还有其他人,只闭着眼,小口小口的喝杜修永喂来的粥。
一碗粥喝完,没等来下一勺。
杜白舔了舔唇,有些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真是个小孩儿,郁云深想。
杜修永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给杜白喂了点水,又用湿巾擦了嘴,将他塞回被子里。
郁云深移开目光,在心里骂了个脏字。
杜白又睡着了。
直到次日上午才醒过来。
他睡得安稳,病也好了,只是浑身发软。
杜白继续躺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
手机被调成了静音,有十来个未接电话。
看到名字是‘尹涵润’,杜白直接滑过消息通知。
杜修永给他留了消息,让他醒了后打个电话。
杜白看到便拨了过去,轻快的叫着“哥”。杜修永温和的问了一些情况,最后说中午回不来,有人会给杜白做饭。杜白想着等人来了再说自己做,在电话里只乖乖应好。杜修永说“嗯,那就先这样”,又和杜白说“晚上见”。
挂了电话,杜白继续看消息。
尹涵润那栏有几十条未读,宋光霁发了四五条。
杜白点开宋光霁的,对方提交了个项目过来,杜白看了看,回了他一大段分析。至于尹涵润说他火了,杜白根本没兴趣了解,对着一连串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的气愤,只简单回复了四个字:生病,勿扰。
没过几秒,尹涵润的电话打了进来。
杜白装做没看见,放下手机去了浴室。
他觉得身上的睡衣很舒服,便没换,洗漱过后出了卧室。
刚走到扶梯边,杜白看见一个陌生管家站在客厅中央,指挥着服务生往厨房送生鲜肉菜。杜白有些奇怪,但只是默不作声、居高临下地盯着,人走了后才慢吞吞下楼。
他拎着他的电热水壶去接直饮水,插上插座,摁下开关。
等琐碎的声音退去,有隐约的动静从楼梯边的影音室传了出来。
杜白一怔。
那门关着,他轻轻走过去,站了片刻,犹疑地敲了敲门。
有人在里边说:“进来。”
冷漠、不算太熟悉却令人印象深刻的声音。
杜白垂眼看着门把手,不知道郁云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觉得自己想了许多,又可能什么都没想,抿唇打开了房门。
影音室拉着窗帘,只有电影屏幕在亮着银色的光。
总体来说,有些黑。
杜白不太想进去,但坐在沙发上的郁云深看了他一眼,耐心不怎么好地提醒道:“关门。”杜白便进来了。像初次见面那样,慢慢地在郁云深半米外坐下。
郁云深穿着衬衫西裤,屈着两条长腿。
杜白一身松散的睡衣,双手软软地搭在膝上。
两个人并排坐着,杜白很像是要被大人训诫的小孩。
郁云深没笑,看起来很冷淡。
气息却是收敛着,没有什么攻击性。
屏幕上放着小语种电影,没有字幕。
杜白听不懂,他只是盯着那片光,尽量让自己忽视周边的昏暗。
过了片刻,画面里一男一女打了起来。
女人抢到厨房的餐刀,面目狰狞地挥动着。
杜白放在膝上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他侧转过身,入目却一片昏暗,他左右难为,慌张得呆住了。音响放大了惨叫和刀刃割开血肉的声音,杜白恍惚觉得自己像九岁时那样,在恐惧地喊出‘不要’,而事实上,他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弱,几乎等同于低喃。
郁云深似有所觉,侧头看了一眼,却没出声。
这段剧情过后,杜白还维持着半转的姿势。
他看到沙发边柜上有一个圆形的灯,着急地打开了。然而郁云深很快开口让他关掉。杜白蜷着手指,犹犹豫豫地关了。但没多久,杜白又去按开了。
郁云深抬起遥控按了静音,不耐烦地叫了杜宝的名字。
他看杜宝好像僵了一下,才转过身来。
屏幕里画面在动,使室内时暗时亮。
杜宝的眼神让郁云深有一瞬觉得,让他关灯仿佛是件十恶不赦的事。
又使杜宝看起来像柔软的、毫无抵抗力的羔羊。使郁云深本打算放一放的问题,在此刻突然的说了出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会所那两个人都是你吗?”
杜白一时忘了害怕,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半天才说:“你好厉害。”
“……”郁云深短暂地停了几秒,问:“怎么学的这手?”
偷窥说出去不是件好听的事,被人当面拆穿,杜白有些尴尬。
好像理解了郁云深昨日的动机,心里有些事不再计较了,只不太好意思看郁云深,“自己琢磨,还有几位师傅教。”
“教你的人呢?”郁云深问。
“见不到了。”杜白低声说。
郁云深没说话。
想着连他都需要近距离才能认出来的伪装,那帮人能查出来些什么。
他挑了挑眉。
又问:“为什么跟踪我?”
杜白看着像更不好意思了,却抬起头直视过来。
“我没有跟踪你,就是碰巧遇上了。我很崇拜你,想像大哥那样,和你做朋友。”
郁云深愣了愣,然后微微扬起下巴,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嘲讽,冷淡道:“杜修永是杜修永,你是你。”
杜白听出了郁云深的轻蔑,抿了抿唇,说:“我可以对你很好。”
郁云深动了动嘴,一句话眼看要出来却又吞了回去,皱着眉说:“我不需要。”
“我以后不想当艺人了。”杜白又说,“我自学了金融知识,在投资方面还算有天赋,我可以给你打下手,帮你挣钱。”
郁云深觉得自己像在拒绝缠人的推销员,稍晚一步便要被算计走什么似的,失了耐性,冷冰冰地说:“我知道。那又怎样?我不缺钱。”
或许是因为郁云深掌握着他的命运,又太危险,杜白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的矮一截。
他看着郁云深,仿佛他眼里只能装下郁云深,鼓起勇气地问:“那你缺什么呢?”
郁云深被他看得有些烦躁,蓦地伸手扣住了杜白的手腕,力气有些大,将他拉近了一些,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反问道:“我缺什么?”郁云深的大拇指缓慢、而富有暗示性的,在杜白手腕处画圈,轻薄地摩挲,又问:“你觉得我缺什么?”
郁云深的手很大,完全握住了杜白的左手,还有余处。
与上次隔着衣服的触碰不同。
杜白这次切实地感受到了郁云深手心的热度。
杜白呆住了。
然后像是被什么吓到,条件反射地往后抽手。
郁云深近距离盯着杜宝,觉得他过于天真,莽撞又愚蠢。
随即丢开他的手,嘲弄地警告:“小孩儿,你最好离我远点。”
杜白一开始惊讶郁云深喜欢男人,很快又想到情杀在故意杀人案中所占比例极高。
所以杜白还认真地想了想,做郁云深的情人,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过郁云深很快松手的行为,又让杜白觉得这似乎只是一个故意推开他的玩笑。
他捂着被郁云深握过的手腕,像要擦去残留的热度似的,动了动手指。
“把灯关了,出去。”
郁云深说。
杜白察觉到郁云深的气息有了变化,默默关灯,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杜白怔怔的站了片刻,觉得郁云深好像比昨天、确切说是比之前的他要真实了许多。
杜白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倒了杯热水晾着,转去厨房做饭。
冰箱里装满了新鲜肉菜。他踌躇了会儿,还是挑出两个人的分量,端去洗净,放到电饭锅里。
没等他加入煮菜的水,郁云深走进了厨房。
杜白抱着锅站住了。
郁云深看了锅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几不可见地皱眉,问:“你在搞什么?”
杜白老实地回答:“做菜,我只会这么煮。”
“……”
郁云深也不是头一次认为杜宝脑子有问题,想了想,竟然很是心平气和,抬手接过了锅,说“你出去”。
二十分钟过去。
两荤一素端上桌时,杜白还在为‘郁云深会做饭’且‘原来是郁云深做饭给他吃’这两件事而发愣。
郁云深盛了自己的饭坐下,睨着他:“不想吃?”
杜白连忙摇头,去厨房装了饭出来。
见郁云深先动筷,他才开吃。
这大概是杜白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最美味、也是最放心的一顿饭。
他对于郁云深无敌的事实过于信任,认定除了郁云深本人,他接触的其他事物都是安全的。
杜白抬头,有些感激的看了郁云深一眼。
郁云深吃饭不慢,已经停了筷。
被他这眼看的一愣。
郁云深怀疑昨天让杜宝在雨中等了三个小时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接着认为杜宝在脑子有病、天真愚蠢之外,又多加了一个好哄。
杜白对上郁云深的目光,真诚地夸“很好吃”。
“只让你吃这一次。”郁云深不为所动地说,“算欠你那顿。”
杜白不解,但也没问,继续开心地吃了起来。
快十二点的时候郁云深接了个电话。
他“嗯”了声,说:“现在过去。”
外边天还阴着,但没下雨。
杜白跟着郁云深一路走到花园,很自然地问:“你晚上还来吗?”。
郁云深停下脚步,顿了两秒,才转过头。
他觉得单只看在杜修永的份上,有些事情也应该及早掐断苗头。
他眼神冷了下来,笑了笑,说:“你是小狗吗,给点吃的就围着人打转,我说了,离我远点。”
杜白直直的看着郁云深。
感受到他在刚才一瞬间泄露出来的暴戾气息,脸上有些刺痛,面色发白,张了张口,没能说出那个‘哦’字。
郁云深看着杜宝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想着杜宝虽然分辨不清人的善恶,倒是敏感地清楚坏脾气的真假。
郁云深有些烦他的黏人,又有些烦他的害怕。
他走出院子,招了辆园车过来,车门关闭时郁云深飞快地看了杜宝一眼。
杜宝还站在那儿没动。
乱糟糟的头发,睡衣松松垮垮。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都是迷惘。
郁云深嘴唇动了动,只觉得这一天心里冒出的脏话,比过去一年骂出口的还要多。
直到第二天杜白跟着杜修永离开庄园,杜白都没再见到郁云深。
杜白有时候会打开手机,怔怔的盯着郁云深的号码,却犹豫着没拨出去。
最近杜白都在忙着教宋光霁挣钱。
被淘汰的3号和8号杜白让姚信和节目组洽谈过,全交给宋光霁代为监管。
追加的一千万明晃晃地给到宋光霁手上,杜白背地里又教他怎么把钱掩盖进交易,转入私人账户。等再有一两月,宋光霁脱离出杜白的生意,拿着钱去自立门户,便能放开手脚挑选项目了。
周一姚信给杜白发了工作安排,一是周五需要录制《创新》第二场。
二是《大人物助理》已经提前发布了名单,下个月录制,需要连续参加至少十五天,在B市本地,具体哪一天倒是还没定。
姚信看着杜白一如既往的发来‘好的’二字,想了想,觉得手下还真没有比杜白更乖的艺人,杜白某些时候展示出来的、忍耐的那面,甚至称得上敬业了。
杜白不玩微博,不知道最近好几条热搜都是他。
先有《创新》清冷贵公子豪掷千万,后有机场生图乖软小可爱,反差萌吸粉无数。
如今@杜白dd仅有的几条工作微博评论均已过万。
粉丝在底下天天刷‘我白赶紧发自拍营业!’‘是不是工作人员管理微博?’‘把账号还给我白!’还有些‘请盛世美颜重见天日’等语法不通的胡话。
另外一个是某平台爆火了好几条视频,内容都是C市古镇步行街惊现神手,有网民爆料说那人是参加《大玩家》的嘉宾杜白,接着黑粉嗤之以鼻,摆出各种分析,说杜白团队不要脸,恰好碰上个神仙路人便借人炒作。
《大玩家》这期未播先火,节目组干脆不发声,要把悬念留到最后。
见杜白爆红,素人加十八线艺人的组合网综《大人物助理》便趁机放出官宣,涨了一波粉丝。
这档综艺作为职场观察秀,素人与《创新》一样,也都是国内外知名高校的学霸,但唯一不同的是,艺人不再是旁观者,而是需要与素人一起PK,在节目中作为娱乐点,竞争任务奖励。
因为网民扒不出杜白的学历,黑粉到处刷杜白只是看着清冷,其实不学无术,纯粹的人傻钱多。
等去了需要真材实料的《助理》,杜白一定会人设崩塌。
这些杜白都不知道。
没有工作的日子,他便安安静静的宅着,等杜修永回家。
之前杜修永不经常在家吃饭。
自从杜白跟着他吃过一次后,杜修永总是尽量回家用晚餐。
周四在饭桌上他突然说:“杜乐家周六会过来。”
杜白知道剧情,并不惊讶,只“哦”了一声。
杜修永觉得杜白兴致不高。
沉默了会儿,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不准再对你动手。”
杜白咬着筷子抬头,似乎想说什么。
又垂下眼,卷长的睫毛盖住眼睑。
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晚上杜白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
杜乐家来B市,是为了杜幼晗。
十来天后杜幼晗结束高考,他会在B市某高校上大学,自然要和长兄一起住。
原书中有提过,杜母当初让杜修永买下这栋别墅,也是杜幼晗先来看过,说喜欢才定下,早早便在三楼给他留了最好的一间卧房。为了庆祝,杜乐家这周六是瞒着杜幼晗,提前过来给他布置房间,精心准备礼物的。
杜乐家对杜幼晗有着狂热的宠爱。
因为杜宝使杜幼晗地位尴尬,即使是亲弟弟,杜乐家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打人这件事,有过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杜宝的身份,就是他的原罪。
杜白讨厌受伤,讨厌和杜乐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拿出手机,找到郁云深的号码,定定地看了将近一分钟,屏住呼吸,按了下去。
杜白想着他已经远离了郁云深好几天,应该可以了。
——大概足以使郁云深忘掉那天的不快。
不管郁云深怎么说,杜白还是要努力和他处交情,他不能被郁云深当做路人无情地炮灰掉。
电话响了七八下才被接起。
“喂?”
郁云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没有存杜白的手机号。
杜白觉得很正常,他握紧手机,礼貌地说:“郁云深,你好,我是杜宝。”
郁云深看着无声的电影,想到那天杜宝对他说‘我很崇拜你’,现在嘴里却直呼他的名字,扯了扯嘴角,说:“你又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
杜白不想回答,只说:“我能去你家住吗?”
“……”
郁云深很想打开杜宝的脑袋,瞧瞧里边装的究竟是什么。
从山庄回来后,杜白便觉得郁云深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甚至都没那么害怕了。
他自顾自又说:“杜乐家要来了,我不想和他住,他会打人。”
郁云深回得倒很快:“他打过你?”
杜白想着他就是被杜乐家打过来的,不高兴的“嗯”了一声。
“操。”
郁云深这次终于没忍住。
作者有话要说:【小学生日记】
杜白:我可以——
郁云深:不要。
杜白:我可以——
郁云深:不要。
杜白:我走了。我才不是小狗。
郁云深:妈的,要要要,我是狗,我是狗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