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柄没有展开光刃的斧状武器当即一左一右压下, 直接砸在林敬也肩上，然而两个星寇诧异对视一眼, 这个半大小子居然就这么硬接了这一击？

于是星寇觉得丢面子，怒火中烧地再次发力，同时一左一右踹在少年腿弯，强迫他跪下。

“妈的，在哪儿端你宁折不弯的狗屁架子呢，呸。”

贾放正抱着一柄刚刚不知从哪打劫来的光能枪，有一下没一下地瞄着林敬也的心口和额头，但他想象中的哭泣求饶或者色厉内荏的殊死抵抗都没有发生, 下方那个少年扬起苍白的脸，不悲不喜, 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让贾放非常愤怒。

“你到底哪来的？我记得联邦的军规不是未成年禁止参军吗？”枪口顶住额头, 但他依然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哭喊。

少年平淡得近乎冷漠地抬眼，回答：“我说过我是海德拉抵抗组织的。”

联邦部队里破例的只有雷恩一个，而且他是入联邦前就在打仗，总不能再把他揪回去上初中。

贾放啐道：“呸, 那帮反叛军他妈啥时候能让个beta参军了？”

当时的林敬也眼睛都不眨地回答：“反正被你抓了，你随意处置吧，本来任务是刺杀你, 不过就算没成也没事，搞了破坏就行, 指挥官在我来之前就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

雷恩听到这儿, 忍不住扯着林敬也的头发幽幽感叹：“小小年纪, 撒谎成性，这真是不上军法不行了啊。”

林敬也：“……”

无所谓，债多不压身, 反正都记不得多少次了。

反叛军的beta劳工营里，年老多病不太能工作的往往再得不到食物和医疗，所以偶尔会有那么几个年轻人，愿意执行死士任务以换取亲人安度晚年，因此当年林敬也的说辞被轻易接受。

他在枪口包围之下，微微侧头看向那个告发的小孩，那双冰冷的黑瞳锁定了他，小孩不由得跌坐在地，恐惧让他想哭都张不开嘴，他忽然再也想不起这双眼睛里盛满温柔的样子了。

就在贾放准备下令处死这个小刺客时，星舰深处忽然嘭地一声，随即而来的是激烈的摇晃。

少年似乎早有准备，就在那刹那间他猝不及防地挣开背后的镣铐，幸亏那不是个电子的，他丢掉指缝里藏着的钉子，猛扑出去一把夺下了贾放的枪。

砰砰，两个身影沉重倒地，而那比猫还敏捷无声的少年已经不知道躲入了哪个角落。

生死刹那，这反应速度快得连贾放都不得不叹服。

星寇们一边护住了首领，一边怒骂着问发生了什么。

“头儿，不知道哪个混蛋替换的动力核保存时忘了开冷冻，结果温度过高炸了！幸亏就炸一个——”

轰——

林敬也无声笑起来，心里更正了一下：两个。

他的任务是编出来骗星寇的，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他与小然、与母亲的关系，所以他将自己扮成反叛军，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将自己和他们切割，一旦被抓绝不会牵连他们。

那个告发他的小孩是最近新来的，并没有见过他守了林净然上百个夜晚的场景，也就仅仅以为小然和自己一样，是个被陌生人施恩的幸运儿。

他在早已摸清地形的黑暗中穿行，绕过拐角的管道、从通风壁内悄无声息地狙杀前方的哨兵，他像一道无声无息的风，一个游走在阴影里的幽灵。

“那边！”

星寇们叫嚷着，在各种脏乱的走廊里喊来喊去，并且一脚踢开正在擦地板的小孩们。

少年林敬也在阴影里穿梭，那些蹲在角落的小孩看见他，先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捂住嘴巴，然后眨巴眨巴眼，一溜烟蹿出去，叮叮咣咣地踢踏着跑走，一堆大呼小叫的星寇一边喊着有声音一边追出去。

他把他的母亲从舱室里背了出来，那个女人揪着他的头发对他耳朵尖叫：“你要干什么！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

“嘘，别吵。”林敬也轻声回答，“我就是要带你去找他。”

听了这话，女人气喘吁吁地伏在他肩上，满意地嘟哝了一声，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

在奔跑中，林敬也看到了鲜红的颜色顺着他的乱糟糟的长发流进了他的衣领。

趴在他背上的女人不怎么在意地抹了抹鼻血，以免吃到嘴里影响味道。

他的双手握紧了女人纤细的腿弯，今天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情绪。

“你妈不太好了。”

临出发前，那个男人在通讯的那一头，声音听上去很平稳，可是他连个视频都不敢开。

“你妈小时候，呃也不对，十几岁吧她不是在那帮狗日反叛军的omega集中营长大的吗……”

林敬也听着林路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夹杂着天南海北的脏话，终于在说得嗓子都哑了之后，忽然泄了气，自暴自弃一般说：“我他妈是个废物，我没做出来治疗的药。”

反叛军是不会白养着小omega吃饭的，太高级的怕弄坏了，所以他们用ega们进行试验，希望能加速他们的生长周期，只用十年、甚至五年的时间，成长到十八岁生理成熟开始繁育最优后代。

那个女人不是天生就该娇小细弱的，反叛军的药物试验失败了，参与的omega没有被催熟，而是导致了他们基因链不同程度的崩溃。

林敬也的母亲是看起来状态最好的一个，他们本以为药物在她身上失效了，然而她的基因只稳定地坚持到了林敬也四岁左右。

“我想着，你妈要是个s级的omega，那身体恢复能力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估计……”

当时的林敬也打断了他：“身体好了才能给你生个s级的alpha是吗？”

林路嘴里骂骂咧咧，却只能说点无意义脏话。

少年冰冷地打断他：“你是个成年人了，至少给自己找借口的时候别太敷衍。”

他不知道是反叛军的药和林路的药是哪个先产生的影响，甚至满脑子alpha的林路也不太知道。

在那个女人日渐紊乱的脑海里，她的儿子永远停留在那个年纪。在星寇舰上过了五岁生日、眼看就要六岁的林净然依旧和幼年的林敬也很像，他们的容貌更多地继承了林路出众的五官特色。

或许林路心里多少也有想要提高妻子等级然后延长她寿命的考量，但如果反叛军是主谋，他的父亲，在他心里就永远是那个帮凶。

“等在这里！”林敬也把女人藏到了逃生飞船停靠的舱室角落，他用一个纸箱把小小的女人扣了进去。

星寇就在外面的走廊，两个人的目标很大，林敬也没有做到完全隐形，他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提起光能枪冲了出去。

恰好就在这时候，轰——

星舰深处炸了第三声。

不只是毫无准备的星寇吓呆了，林敬也都有一秒的愕然——他只偷偷解除了两个冷冻存储器的功能，为什么会炸第三个？

但这个突发变故给了他大好机会，光能枪枪管是会因为高频射击而过热的，此刻如果不停就会炸开，无异于自杀，这声巨响让星寇迟滞了半秒，半秒时间足够少年就近掀翻一个星寇，夺下他手里的光能枪。

走廊那头一群叽叽喳喳的身影跑来，领头的是个花花脸的小孩，但满脸污泥也能看出漂亮的轮廓，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

“哥——我按照你讲过的把——”

林敬也陡然一惊，枪口飞快扫射，周围还没回神的星寇应声倒地，他用抢来的枪挡住身边一刀，反手重新举起已经冷却的第一把枪，飞快地又一串连射。

然而最外围的一人猛冲出去，刀抵在林净然脖子上，将他夹在腋下。

林净然脸上求表扬的得意神色甚至还没有消退。

“兔崽子，你他妈不是反叛军的！”星寇双目赤红，alpha的精神压力让那些小团子真的变成了滚的。

林敬也举起枪，那个星寇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枪——那是贾放新得的玩意，功率大得很，比出枪速度星寇必输无疑，所以他用刀压着林净然的咽喉，野兽般嘶吼，发出无意义的示威咆哮。

在他们的对峙中，忽然有个小小的影子冲到门边，飞快地把小孩子们拽进去，活像在扒拉果子的小松鼠，嘴里还念念叨叨：“快点快点，都把暗号对一对！”

叽里咕噜的小孩子在她面前举起手，露出掌心已经融化的巧克力豆。

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豆。

看见这个，女人就好像确认了这是自己人，一本正经地把那些小孩往逃生舱里塞。

星寇脸色难看，再次咆哮一声，女人终于被吸引了注意，抬起头赫然与林净然惊惧的小脸对上。

“啊啊啊！”女人顿时尖叫一声想要扑出去，被林敬也抬手挡住。

“你快把我儿子抢回来，抢回来！”女人哭得前所未有地大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一把黑色的小东西，“你把我儿子救回来，这些都给你，都给你！”

巧克力豆落在甲板上，发出轻微而杂乱的声音，显得很不合时宜。

刀在林净然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少年林敬也喝道：“住手！”

星寇的眼神示意着甲板，林敬也动作缓慢地将枪支平举，同时他说：“你把人放下。”

“你扔掉武器！”

“你先把人放给我！”少年回以低吼，“否则我可以和你比比是枪快还是你刀快！横竖是死，我不介意带你一起！”

那个大汉居然被面前清瘦、甚至有点营养不良的少年镇住，那双黑色的眼里不再平静，而是一种……被鲜血浇灌出的疯狂。

“人放下！”

他再次喝道，星寇粗重地喘息了片刻，权衡之后阴沉着面色将小孩慢慢放下，与此同时林敬也亦把手中武器轻缓地向地面放下。

咔哒，武器轻轻磕在甲板上，星寇的刀慢慢后撤，孤注一掷的少年与星寇死死对视，然后少年慢慢起身，星寇也同步把刀别回腰间，当枪支被站起的少年踢到远处，星寇也一把推出了小孩。

那个疯女人猛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林净然，然后站在她身旁的林敬也同时动了，他迅速一个转身环抱两人，左手发力把他们猛地推向内舱门里，一把刃上还闪着光能的短匕在同一时间贯穿他的右肩。

高温的光刃切割出的伤口不会流血，但林净然依然被哥哥肩上突然穿出的刀尖吓得呆住，林敬也左手直接伸到背后一把抽出，甚至还对林净然微微弯了弯唇角。

“小然别怕，你帮哥哥保护妈妈，好吗？”

他把林净然塞到母亲怀里，女人懵懂地抱住自己的“儿子”，发现她抱不动，只好拉着林净然的小手努力爬起来，开始一个一个把那些小孩子的逃生舱关好，锁死，再发射出去。

林敬也敏捷地转身扑向星寇，星寇都没想到这少年反应如此迅速，他自以为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居然被少年早早防范，那小孩一点没伤！

被激怒的少年像失去理智的疯狼，他冲向星寇，凭借着身形瘦小灵巧，刀刃频繁划过那人的身躯，这个距离过长的光能枪反而没有刀杀伤力大，抓不住对手的alpha狂怒地胡乱攻击起来，砰砰的拳头砸在舱壁上，管道都被砸得扭曲，星寇船上到处堆着杂乱的物资、弹药箱、劫掠来的奇怪东西，随着他们的厮打被撞得满地都是。

一个闪身，星寇觉得腰间被大力撕扯，他低下头，惊恐地发现那个小疯子竟然扯走了他腰间的等离子雷核——那东西是空战用的，是用来给单兵驾驶机甲的战士潜入敌方舰只引擎或维生装置附近，将之启动黏上去的，连星舰外壁都能击穿。

“你别乱来！”星寇的惊呼还没说完，一把光刀已经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咽喉。

脚步声远远从走廊尽头传来，他们刚刚的动静并不小，况且他母亲发射了逃生舱，再蠢的都该猜到他在哪。

光能枪远距离击中林敬也的肩膀，擦过他的手臂，本就受了伤的右手徒然一松，那枚夺来的等离子雷核滚落在地，不知滚进哪个角落。

“哥哥——”小孩子的喊声从背后传来，女人正努力把他往林敬也先前准备好的飞船里塞，他扒住舱门大喊，“哥哥你快回来——”

林敬也在杂物之间潜行，飞快向逃生舱撤回，远处的星寇似乎配有红外视物仪，他们洞悉了林敬也的逃跑路线，最前面一人举枪打向了上方，一个高高悬挂在管道下的置物架被射线击穿，管道破裂喷出强气压，那个碎裂的钢铁结构吱嘎嘎地响着，向下坠落。

少年一惊，纵身跃起，试图从那巨大铁架砸落前通过巷道。

远处再次一枪，打在了他脚旁，远距离攻击移动中的人体是很难的，所以这一枪幸运地打在甲板而不是腿上，但他仍然被冲击力向旁边一推。

伴随着那声巨响，少年的呼吸骤然停止。

直到眼前黑雾散去，林敬也才终于颤抖着吐出这口气，他缓缓转头，林净然的尖叫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听得到更远处敌人靠近的脚步声，听得到甲板共振的嗡鸣与爆裂的火焰烧起的声响，也听得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的大半个右臂都被压在了铁架之下，手腕被直接砸断，几乎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元帅：我的人从那么小就那么好看了啊啊啊！

舰长：其实，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当少将了。

属下们：别骂了别骂了，我们知道自己都很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