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远往前走了一步, 明天下意识后退一步。
“芽芽离开我的日子里，有了别的两条狗，这让我很不开心。”裴戎远的眼在黑夜中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芽芽没什么想说的吗？”
纪姜抿紧了唇，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何况他和裴戎远依旧语言不通。
“不想说，还是因为……”裴戎远含着杀意的眼神移到明天身上, “因为在你的心里，这条狗重要到你不想和我说话呢？”
纪姜心头微紧, 他看着裴戎远, 缓缓地摇了摇头。
“明白了。”裴戎远温和地笑了一声, “不想和我说话, 也不想见到我, 毕竟是被你轻易骗到后又弃如敝履的旧情人，根本不值得你多看一眼对吗？”
“裴——”于现沉沉开口, “裴戎远, 芽芽没有那么想过。”
裴戎远缓慢地看向于现, 只一眼又看向纪姜, “芽芽这么不愿意离开那个丧尸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明的情绪，像是嫉妒又像是压抑着的怒气，又或者两者都有。
纪姜想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他疑心自己一下去裴戎远就会杀了他。
最终，纪姜轻轻拍了拍明天的脑袋，“先放我下来。”
明天听话的蹲下身，扶着纪姜的腰把纪姜放到地上。
裴戎远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明天的那双手上, 慢慢地又移到纪姜的腰间。
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是平静的，于现却窥见了裴戎远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凛然杀意, 针对的不仅仅是明天，还有他。
纪姜往前走了一步，于现下意识伸出手拦住纪姜，压低了声音，“不要过去。”
裴戎远没什么情绪的眼看向于现的手，他没说话，但于现有理由怀疑，在裴戎远那里，或许他的手已经废了数百次。
他直视着裴戎远，话却是和纪姜说的，“芽芽，我们是丧尸，他是人类的首领，你知道你过去后可能会发生什么吗？”
纪姜当然知道，被裴戎远杀掉，或者被裴戎远抓回去，抓回去之后可能会进实验室，也可能会被报复。
毕竟人类最强者和丧尸王，天然对立。
纪姜看向裴戎远，裴戎远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做一个选择，选择他旁边的两个丧尸，还是选择来到裴戎远面前。
纪姜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抬手把于现的手推开，声音很低，“让我过去。”
于现缓慢地攥紧了拳头，却没有再阻止纪姜。
纪姜来到裴戎远面前，抬眸看着裴戎远。
裴戎远伸出手指轻轻地捏起纪姜的下巴，微微弯腰，“芽芽，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纪姜推了一下裴戎远的手，很轻易地推开了。
下一刻裴戎远扣住纪姜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亲吻下来。
不，那不应该是亲吻，说成是啃咬更合适。
像是野兽撕咬一般，粗鲁又急切，融着难消的爱与怨嗔还有思念。
于现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明天睁大眼往前，“芽……”
纪姜被亲得脑子发懵，他想过无数可能，就是没想过自己站在裴戎远面前后的第一件事居然……居然是被裴戎远亲吻。
纪姜用力推了推裴戎远，男人的手按得更紧，舌头更加深入。
唇舌交缠的水渍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芽……芽。”明天叫道，“我……我帮你。”
裴戎远没有松开纪姜，异能击中了明天的肩膀，纪姜听见了明天的低吼。
“心疼他？”裴戎远察觉到纪姜的分神，眼底的嫉妒不加掩饰，“你就那么喜欢他？”
什么喜欢他？纪姜没听懂。
他抬起手指擦了下唇，回头看了一眼明天，阻止了明天再次冲上来。
裴戎远按着纪姜的腰，粗重的呼吸喷洒在纪姜耳畔，声音温柔至极，“你那么喜欢他，我杀了他好不好？反正只是一条狗而已。”
纪姜抬眸看着裴戎远，他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裴戎远听不懂他的话。
“裴戎远。”于现说，“明天只是充当芽芽的保镖而已。”
裴戎远的嘴唇轻碰着纪姜的唇，冷冽的目光却扫向于现，“你在和我说话？”
于现一顿，许久才道，“是。”
“你凭什么和我说话？”裴戎远的声音低沉冰冷，“凭你是人类的时候追随过我？还是凭你现在和芽芽……关系不一般？”
居高临下的态度，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
于现松了松手，冷静道，“没错，芽芽离开a基地的日子里我都跟他在一起，我们本来就是同类，和你不一样——”
“一条狗而已。”裴戎远一字一顿，“凭你是芽芽的狗这件事，就足够我杀你千百次了。”
一声闷哼响起，纪姜连忙回头，却被裴戎远按住了脑袋。
于现狠狠地砸到了树上，发出一声巨响，树枝哗哗作响。
裴戎远垂眸看着纪姜，“那么芽芽，你那么在意他们。”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咬字的力道重了不少，带着阴郁与妒忌，“给你两个选择好不好？”
纪姜沉默地看着裴戎远。
裴戎远变了太多，又或者说这就是他面对丧尸的态度，以前的温柔只是因为裴戎远不知道他是丧尸而已。
“一，我杀了他们然后带你走。”
纪姜下意识回过头去，他看着从地上艰难站起来的于现和明天，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裴戎远想要杀这两个人的话轻而易举。
“二，你跟我走，我现在暂时放过这两条狗。”裴戎远唇角的笑格外温和，“芽芽，你选一个。”
纪姜：“……”
两个选项都是要他走的，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
纪姜伸出两根手指头。
“芽芽选择第二个。”裴戎远低低地笑了一声，冰冷至极，“你果然很在意那两条狗，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嫉妒。
他嫉妒得快要发狂，他在疯狂找芽芽的时候，芽芽收了两条狗带在身边并且不要他了。
芽芽不要他了，却有了别的狗。
他好嫉妒，他疯狂地想杀了他们，杀了……
暂时放过他们好了，只是暂时的……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芽芽，他找了芽芽这么久，别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带芽芽离开。
含着凛冽杀意的眼扫过于现和明天，他抱着纪姜站起来，消失在原地。
“芽……芽芽。”明天的声音低吼着在黑暗中盘旋，他看向于现，“芽芽。”
“你打不过他，也无法从他那里把芽芽带回来。”于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我也一样，我们都打不过他。”
明天呆呆地看着纪姜消失的地方，一双眼暗淡下来。
……
裴戎远是怎么从千里之外的地方瞬间回到基地的？
骤然从黑暗回到光明之中，纪姜有些不适应地遮了下眼睛。
男人的大手挡住了他的双眼，“芽芽，到家了。”
纪姜眨了下眼，抬手推了一下裴戎远的手，他看清了屋内的设施。
“这是丧尸警报器。”裴戎远指着门口和窗户上一闪一闪的红点，“芽芽试图离开这间房的话，它就会响起来，同样有丧尸进来也是一样的。”
“还有这个。”裴戎远取出来一枚玉色的扳指，不由分说地戴上纪姜的手指，“定位追踪器，芽芽别想取下来。”
纪姜摸了摸扳指，扣在他的大拇指上，他果然取不下来。
他抬眸看着裴戎远，又愣了一下。
男人的眼底一片红血丝，有着很明显的疲态，那双眼看起来冰冷且不近人情，嘴角的笑似乎都泛着凉意。
“很想取下来吗？”裴戎远声音低哑，“取不下来的芽芽。”
纪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取。
裴戎远的眸子却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不想戴？”
纪姜：“……”
“不想戴也不行。”裴戎远露出平静地笑来，“不想戴也要戴，芽芽，明白吗？”
纪姜轻轻地叹了口气。
明明他离开是很好的选择，这样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带来一系列的影响，也不用担心裴戎远会被基地的人质疑用心，一切终止于他离开就好了。
就算是这次再见面，裴戎远想杀他也好，想利用他研制对付丧尸的疫苗或者别的东西也好，想要折磨他都行……他唯独没想过裴戎远还爱着他，更不想裴戎远因为他变得这么不像裴戎远。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可纪姜就是笃定裴戎远还爱着他，现在做的一切也是因为爱他。
爱或者还有一点……恨意。
越爱他所以越怨他。
裴戎远关了灯把纪姜抱上床，他把纪姜抱在怀里，如同以前那样，抱得很紧。
纪姜眨了眨眼，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裴戎远把怀里的人闻了又闻，似乎是在确定纪姜回来了，他缓缓地闭上眼，陷入了久违地好眠之中。
……
第二天纪姜醒来的时候裴戎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不过床头放了一碗温热的米粥一颗巧克力还有一杯水。
纪姜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床边的仪器，仪器一闪一闪地记录着他的行动，这样的仪器，在屋子里起码有四五个。
纪姜不知道这些仪器是做什么的，他也不甚在意。
他喝完粥后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书，坐在桌边看起来。
屋子里除了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便只有纪姜翻书的声音。
没多久，纪姜翻书的手忽然停下。
他捡起来那张明显被揉捏过的纸条，轻轻地蹙了下眉。
那是……他当时离开时留下的纸条。
下面裴戎远甚至回了两个大字，从几乎被笔锋穿透的纸张来看，足以知道裴戎远当时用了多大的力道。
纪姜心想，人类强者也很傻啊，就算说了不准他那个时候也看不到啊。
纪姜把纸张铺平，重新夹回书里。
薛一鸣把东西递给裴戎远后问，“怎么样？”
裴戎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还有一件东西你没给我。”
“什么东西？”薛一鸣莫名，“你要的我全给你了。”
“芽芽的那根头发。”裴戎远说。
薛一鸣：“……”
他嘴角抽了抽，“你不给我那根头发你以为这些东西我能这么快做出来吗？”
“还给我。”裴戎远只道，“那是我的。”
芽芽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也只能是他的。
薛一鸣回身把包装得极好的那根头发找出来后冷笑，“以后可别让我给你做事了！”
裴戎远不置可否。
他把头发妥帖地放好，转身便离开了实验室。
薛一鸣极轻的挑了挑眉，回头去看桌面上的数据。
人类强者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啊，这些数据看起来……好吧，裴戎远大概也知道他不会用这些数据。
裴戎远站在纪姜的房门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他抬起手想推门却又放下手来。
最终他进入了书房。
屏幕上显示着纪姜的一举一动，把书放好后，又去窗边看外面。
裴戎远目光沉沉，为什么要看外面？想出去吗？想离开吗？
即便是和他回来了，也依旧想着外面，想着那两条狗。
嫉妒……
裴戎远面无表情想，杀了那两条狗就好了。
他现在就去杀了那两条狗，把晶核取来。
他这样想着，站了起来，却见屏幕上的纪姜忽然缩回手来，嘴巴对着手指吹气。
裴戎远眼皮一跳，立马起身打开了房门。
他突然开门明显吓到纪姜了，纪姜呆呆地看着他。
裴戎远大步走到纪姜身边，握住了纪姜的手指低头看过去。
手指上被咬过的痕迹很明显。
裴戎远沉着脸把纪姜的手指含进嘴里，他想，基地需要消毒了，否则怎么会有虫子出现。
纪姜垂眸看着裴戎远的脸，另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裴戎远的手。
片刻，裴戎远松开纪姜道，“饿了吗？”
纪姜摇了摇头。
裴戎远说，“你会说话的对吗？”
纪姜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想和我说。”裴戎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淡，却又带着几分愤怒，“可以和其他人说，但是不愿意和我说……你就这样讨厌我？”
纪姜摆了摆手摇头，他张了张嘴，“我不是。”
属于丧尸的语种让纪姜有些沮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丧尸说话人类都能听得懂，可是他不行。
他说话除了丧尸，没有一个人能懂。
纪姜说话的时候声音柔软，带着几分奇异的腔调，格外好听。
裴戎远的手指轻轻地捏上纪姜的耳垂，“是因为，我听不懂吗？”
纪姜点了点头。
裴戎远问，“也不是故意不和我说话的对吗？”
当然不是，纪姜又点了下头。
裴戎远唇畔的笑转瞬即逝，这个笑温柔得如同清风，不含半分冷意。
纪姜怔了一下，随即他又听见裴戎远问，“想不想离开房间？”
纪姜奇怪地看了一眼裴戎远。
“你想那两个丧尸吗？”裴戎远又问，“于现，还有那个……明天。”
纪姜迟疑了一阵，他其实有点担心他们的，可纪姜直觉不能让裴戎远知道。
裴戎远把纪姜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问，“离开我的时候，芽芽有想我吗？”
纪姜点了点头。
裴戎远眸光微暗，“我就知道，芽芽根本不会想我。”
纪姜：“……”
他明明点头了。
“回答得那么快，就是因为没想我，只是想要敷衍我罢了。”裴戎远说着，又把纪姜搂入怀中，他的声音很轻，“虽然芽芽离开我，敷衍我，欺骗我，可我还是很爱芽芽。”
“芽芽。”裴戎远说，“你这双脚会带你离开我，你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想些什么吗？”
……
脚踝上的触感明显，纪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见一个黑影握着他的脚踝。
那人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脚背，然后移至脚踝。
纪姜彻底睁开眼来，看着裴戎远。
“芽芽醒了？”男人的声音低哑，“我一直在想，芽芽这么想要离开，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下一次又走了我怎么办？”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纪姜的脚踝，“芽芽有我就好了，其实根本不需要走路。”
梦境与现实交织，纪姜的脚慢慢变得僵硬，他绷紧了身体，生怕下一刻裴戎远就会折断他的腿。
“芽芽就算抛弃我，不要我，把我弃如敝履，我还是喜欢芽芽，舍不得伤害芽芽。”裴戎远喃喃着，在摸到纪姜脚踝突起的那一小块骨头时，却又如同泄愤一般咬上纪姜的小腿。
纪姜沉默了好久，才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裴戎远的脑袋，跟安抚一只发狂了小狗一般，抚摸着小狗的毛。
裴戎远的头发扎在纪姜的腿上，他僵着身体，慢慢地松开口。
他说，“芽芽对我这样残忍，只是想玩弄我的感情和身体而已，根本不在乎我……现在却能为了那两条狗的命和我回来。”
“在你眼里，我根本比不上他们对吗？”裴戎远握着纪姜的脚踝微紧，“我就知道，我都知道。”
纪姜抬起手，又摸了摸裴戎远的脸，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他无法和裴戎远交流。
微热的触感在脚踝上停留，纪姜忍不住低下头去看了一眼。
裴戎远声音低沉，“既然我舍不得折断芽芽的腿，那么芽芽就戴上这个吧……戴上之后，想去哪里都有我，我会抱芽芽去的。”
纪姜伸手摸了一下脚踝上的东西，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芽芽是不是不认识这个东西？是我专门让薛一鸣为你研制的。”裴戎远握住纪姜的手，凑过来，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只要芽芽离开这栋屋子，这个东西就会控制你的脚。芽芽不需要走路，这双脚总是带你离开我，所以以后不用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