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说话很慢, 很有耐心，用的是那种对小孩子一样循循善诱的语气。

“这是未来的我和你一并缔造的防御体系。”

他说：“在你左边的口袋里有一件魔术礼装，那是一个控制中枢，我需要你想办法启动它, 然后在不伤及人质的情况下解决掉所有的敌人——我是说全部地方的。”

特洛伊皱了皱眉, 他的思维分块极限是三块, 也就是说能够同时控制三具魔偶以人类的精度进行活动，如果现在就尽全力把现场所有的敌人全部都解决掉，对魔偶的操控也非常勉强。

——这很麻烦，而且无聊, 未来的他自己为什么会愿意答应这种事？

但通话还在继续, “你实现了一种全新的魔偶控制体系，能够让使用者的身体负荷程度降低百分之五十以上，你要是发誓（swear）肯帮我这个忙，我就告诉你启动密钥。”

特洛伊：“……”

大意了, 他还有这招。

斯塔克的声音显然很得意——他知道有什么办法来让对方服软，哪怕是面对一个价值观歪斜的魔术师。

于是特洛伊伸出手，往自己另一边的口袋里探过去。那里确实有一块正十二面体的“什么东西”, 和过去的自己所缔造的那些魔术炉心不太一样，以至于他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场面一片寂静, 这不合常理——但至少现在，彼得·帕克, 那些反派们, 还有被层层叠叠的蜘蛛丝所阻隔开的受困者们，全部都保持着一片情绪紧绷的沉默。

那确实是一件魔术礼装。

高速思考让他的大脑仍旧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冷静, 这件礼装的效果暂时不明, 如果贸然启动的话, 倘若毒气泄露，他很难保证在场的这么多人质全部都存活下来——他们的死活在特洛伊的心里并不占据太大的比重，但保证这些人质存活是斯塔克提出的条件之一，作为一个炼金术师之间的约定，哪怕不包含魔力在其中也需要遵守。

如果斯塔克的表达准确，那么新的魔术礼装应该是有特殊的魔力供应方式，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像过往的魔术师战斗一样，提前预留好自己接下来反应的魔力。

思考的过程只有一瞬，大脑当中却已经转过千万般思绪。按照当前的境况所得出的最优解是，在第一时间内解决现场的所有敌人，确保他们没有能力向其他方位传信，再通过斯塔克和未来的自己所留下来的魔术礼装，解决其余三处的问题。

特洛伊伸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为探向自己的后牙槽。牙齿咬破拇指，血液从指腹当中流淌出来，滴落在被特殊处理过的牙床上。

熟悉而尖锐的痛觉传递过来，紧随其后的是魔力被撬动的感觉。所有人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晃神，在那一刻，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特洛伊趁着这个机会单手打响指，窜起的火苗迅速烧开了缠住自己左手的蜘蛛丝，他一只脚踏上栏杆，从二楼直跳下来，坠落的过程当中，毒气罐自下而上，被覆盖起坚硬的冰层。

局部温度调整，外加刻进魔术礼装当中的固有魔术。

少年的左手三指并拢，魔力凝聚在指尖，化作锋锐的刀刃。腿部的魔术回路积蓄能量，让整个人像是炮弹一样向前弹射出去，那一瞬间施加在身上的加速度高达五个g以上，作为人偶工学魔术师，他很少与人贴身搏斗，但这不代表他没有习得这样的技巧。

转瞬之间，手指贯穿了贴身穿着的防弹衣，又进一步贯穿肋骨和心脏。

特洛伊咻地一声抽出手，血液滴滴答答地从手指缝之间滴落。周围传来了女士的尖叫声，群体认知干扰魔术的效果正在逐渐衰退，而他没有放弃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弯腰从地上捡起手枪，朝着最后的位置开枪射击。

——但这是个错误的判断，手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发痛，未经魔术强化的前臂将这一发子弹打歪，兵地一声打在了墙壁上。

这一发子弹让表情陷入迷茫的敌人瞬间清醒了过来，对方立刻就抬起枪口想要反击，情急之下，白色的蜘蛛丝破空而出，将他牢牢地粘在了墙壁上。彼得·帕克猛喘了一口气，他的胸腔急剧起伏，转头看向特洛伊：“这边交给我！”

炼金术师轻轻点了点头，将那枚正十二面体的魔术炉心握在手心。

灌注了一个单位的魔力之后，炼金产物自动延展开来，银白色的金属从中奔流而出，攀附上他的身躯和四肢，最终停留在脸颊的位置，生成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扫描仪。

流淌的金属化作巨大骨架将他包裹在其中，有人想要伺机攻击，枪弹像是雨点一样侵袭过来，却被液态金属张开的防御障壁乒乒乓乓地拦在半途。

这件礼装没有机动性，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像流淌的墙壁一样保证使用者的人身安全，是货真价实的不动要塞。

这也是退而求其次妥协出来的结果。

驾驭钢铁战衣需要非常精湛的操纵能力，以及飞行员一般能够抵抗大加速度的身体素质，而操纵魔偶所需要的是使用者对大脑的高度开发和思维分块，这两者的诉求截然不同。

而炼金术师有更符合炼金术师的作战方式。

「虹膜识别成功，确认启动者，特洛伊·弗雷因，开放全部控制权限。」

「魔力链接状态，安定。」

「空间传送匣已进入发射准备状态，启动系统自检。」

复仇者联盟基地的地下三层，有三枚魔术炉心在传送阵当中迸发出亮光。张开能够传送活人的传送门是维山帝法师们的拿手绝活，但倘若只是传送几个还没有拳头那么大的魔术炉心，在魔力供给充足的情况下，只需要提前设置好固定的魔术。

「系统自检完成，状态为蓝色。开始基于十一维空间的传送坐标演算。」

占地面积巨大的超算计算机组被同时调动，它们除了用于减轻思维分块带来的大脑负荷以外，平日里的工作是为钢铁战衣提供复杂演算工作的数据支持。

斯塔克工业的定位卫星正在实时传输着纽约地面上的境况，迅速定位了剩余的三个事发地点。

魔术与科学之间的界限，在未来的这个世界当中变得越来越暧昧和模糊。

「传送井状态良好，倒计时开始。」

「3，2……」

意识延展开来，视野被分成了三份，割裂着散布在了三个截然不同的战场。传送甫一结束，三枚魔术炉心就同时开始启动，原地生长出三个体型壮硕的魔偶。这和过去操纵炼金产物的感觉不同，魔力的消耗量非常有限，毋庸置疑，这些魔偶每一个都搭载了魔力输出功率非常可观的核心。

他尝试着去运转和启动它们的功能，魔偶灵活地漂浮在半空，挥舞起圆锥形的尖锐腕足，他听见四面八方的枪声响起，却被魔力的屏障阻隔在半空。

这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理论上这些功能都可以实现，但实际上……他总不至于奢侈到往每个魔偶当中都埋进去了一颗龙的心脏吧。

但这不可能——特洛伊对自己有非常清楚的认知，这些魔偶确实传承着弗雷因家族的特性，但已经和前代们的做法有着本质上的差异。

是未来的自己吗？他想，未来的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非洲地区的某处海平面上，铬白色的钢铁战衣漂浮在空中，他刚刚捣毁了一处敌人的基地：“你们以为把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叫到这里来，就能够趁机进攻纽约了吗？”

“——我可是留了最信赖的底牌在那里。”

据说优秀的程序员可以从别人的代码当中读取对方的思路，而一个好的结构设计工程师在接受他人项目的时候也可以尽可能的了解前者的设计意图。特洛伊闭上眼睛，站在属于自己的魔术礼装中央，四面八方的信息量汇聚在脑海，被大脑精算着变成一个接一个指令输出回去。

这是未来的自己所留下来的东西，揉合了他一贯的设计风格，又填充进去了一些目前的自己所无法理解的内容。

就像是未来的那个特洛伊·弗雷因跨越时光，跨越一条漫长而坎坷的道路，稳稳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这是你终将抵达的未来。

即便是在时钟塔被放弃的魔术师，即便是无法继承家族的弃子，即便被剥夺了魔术刻印，即便碍于有限的才能，或许还要经历一段漫长的、痛苦的挣扎和自我救赎。

但这一定是你能够触及到的未来。

刷地一声，地面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有人气急败坏地想要去开启毒气罐的阀门，却整只手臂都冻结在了一起。不知道由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锥形手臂迸射出激光，在联通了操纵者的意志之后，特洛伊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出来，是哪些人对他怀有杀意。

操纵魔偶是他从出生开始就不断习得的技巧，特洛伊闭着眼睛，三份视觉同时浮现在思维中枢，反派们似乎从来没想过会遭到这样的突然袭击，没怎么形成像样的抵抗就被清理一空。

作战任务结束，三个魔偶同时恢复静默，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随风而去的流沙，而操纵者也已经从魔术礼装的保护当中脱离出来，他膝盖一软，整个人踉跄几步，才意识到鼻血已经流了半张脸。

——大脑的负荷太重了，但这不重要，少年身形一歪，倒在彼得·帕克的肩膀上，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哪怕是在梦里，他都从来没有幻想过这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