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让一个孩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托尼。”
特洛伊闭着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左边传来很忧虑的声音。
“我比你们所有人都了解他。我敢保证，他操纵那些机器的时候简直高兴坏了。”
这是斯塔克的声音。
“小孩子去网吧也会觉得很高兴, 但你不能总是纵容他们去自己不该去的地方。”
另一个声音说道。
“那不一样，他就是在网吧里出生的, 刚学会抓握反射的时候就会握鼠标。”
斯塔克据理力争地反驳。
左边一句右边一句, 就像一个环绕式立体声音响。
特洛伊皱着眉头, 忍无可忍地把眼睛睁开。
左边是史蒂夫·罗杰斯, 右边是托尼·斯塔克。
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起争执了，剩下的所有人看上去部一副习惯了的表情，平静当中带着麻木。
操纵未来魔偶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直到现在，特洛伊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全新的技术，全新的人偶工学炼金术, 底细莫测的、互相选择的另一半，以及处处留下痕迹的未来的那个自己。
一醒来之后, 两个人就停下了争论, 他现在毕竟生理年龄还是个高中生, 虽说魔术师的心理往往高深莫测，但至少看上去的样子非常能唬人——史蒂夫带着有些忧虑的表情, 告诉他纽约已经恢复了安全, 事件平安解决，托他的福, 一切都很顺利。
“但还是很抱歉，让你面临那种危险……”
史蒂夫觉得作为一个成年人让高中生在任务当中受伤（都是自己魔术回路带来的负担）还流血（只有鼻血）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他还没说两句, 斯塔克就抢占了他的位置, 去拍特洛伊的肩膀，将体格不算多结实的年轻人拍得一晃：“怎么样？有意思吧？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错过这个！”
“印象非常深刻，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技术！”
特洛的眼镜闪闪发亮，脸颊上还带着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色：“简直无法形容，也太厉害了！”
对吧……斯塔克得意洋洋地看了史蒂夫一眼，又转头看向特洛伊：“关键的能源供应部分是我负责解决的，然后你按照你家的习惯做了控制系统和剩下的传输体系，还移交了一部分演算压力放在了斯塔克国际的超算计算机上——最新的量子计算机在神经网络方面也有非常出色的表现。”
“真是太厉害了！”
面对一个有心想要在他面前炫耀的人，特洛伊是个非常合适的捧哏，他确实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在时钟塔，这也……”
斯塔克抬起下巴：你还可以再多夸我一点。
来探病的克林特顿时觉得没眼看，果然未成年版本的特洛伊先生也还是老样子，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就总会说些虽然也算是英语但正常人压根听不懂的内容，隐隐约约萌生出一种排斥着周围所有人的氛围。
至于斯塔克……他心情好极了。
他当然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早就习惯了被整个世界称赞，但他的炼金术师是个性格更趋于内敛的人，小时候的那个不好相处成年版本则情绪不显，能够感受到这样简单直白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甚至还能再给这些研究产物升一个版本。
史蒂夫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两个不守规矩的小孩结伴翘课去游戏厅或者台球厅，充满了谴责。
但谴责无效，魔术师的成长经历当中，道德感和规矩本身就形同虚设。
特洛伊从被子里抽出手臂，他的手掌和指尖上还残留着穿透胸腔破开骨骼时复杂的触觉。他显然已经得到妥善治疗和照顾，就连指甲的缝隙都清洗得很干净，没有任何血液残留在上面。
特洛伊抬起眼睛看向斯塔克——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那些像是游戏里角色设定一样的内容，这个人是超级英雄，慈善家，被全世界所偏爱的那个人。
怎么想都是很缺乏真实感的设定。
但斯塔克本人显然缺乏这样的自知，他端着热可可走进来，吹散马克杯上面晕散起来的甜腻雾气，自己喝了两口：“还在疼吗？”
“什么？”
“我是说你的回路——其实平时一般不会让你直接全功率启动所有的魔偶的，那玩意儿用一次会直接把整个反应炉彻底报销，彻头彻尾的一次性产品。”
斯塔克耸肩：“只是没想到这次会这么紧急，当时那个情况，也没办法对你进行紧急说明。”
特洛伊活动了一下手臂，其实也没有很疼，未来的那个自己在魔力操作上已经将魔偶做了充分的优化，给身体带来的负担相较于传统的人偶工学，已经压缩到了基本上可以忽略的程度。
只是斯塔克的要求比较繁琐——不能导致人质的死亡，所以没办法简单粗暴地给魔偶下达自由行动的指令，他全程都必须保持着思维分块对魔偶的全权控制。
不过这也很容易想象，这段时间里特洛伊已经完全明白了英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在被大多数人所喜爱崇拜的同时，这些人所做的是对自己没有一点实质意义好处的、单凭兴趣爱好在坚持的工作。
在弄清楚之后，就更让人觉得疑惑。
对方的价值观，可以说是和正统的魔术师完全背道而驰。彻头彻尾的利他主义，只要稍微搜索一下托尼·斯塔克这个人的生平和个人经历，就会意识到他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至少在如今的这个时间点上是这样。
还是说，他们只是互相合作的关系，而在彼得他们的面前遮掩耳目吗……
“回路没什么问题。”
特洛伊说：“魔术师能够承载的魔力量是恒定的，如果未来的我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身体改造，那么要是未来的那个我按照他自己的性能设置好的魔偶体系，现在的我也可以完全契合地一并使用。”
这么说的时候，特洛伊的眼镜看着斯塔克胸前的亮光，暗示“出格的身体改造”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方一愣，笑了起来：“啊，这个，这是个意外，早些年我受过很严重的伤，那个时候没办法才做出来用于维持生命的东西，后来改良了好几个版本以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哦，特洛伊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你难道不好奇吗？”
他不问，斯塔克反而有点坐不住：“——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对未知事物都很好奇的性格。”
“那是未来的我才该知道的事情。”
特洛伊摇摇头，他现在获取的信息量已经够多了，况且来到这个未来以后的记忆又不能带回过去：“能够选择把这么大功率的东西直接塞进身体里，就算你对自己的才能非常自信，也时时刻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一个人能够选择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有他自己的特殊原因。”
少年从病床上坐起来，身后是柔软的靠枕，他的身上已经被换好了病号服，手腕透出蓝白条纹的袖子。手机就放在床头，上面传来好几个弹窗——事故现场，他当时的那副模样实在是让彼得·帕克和内德吓得不轻，而当场倒下之后又没来得及和他们解释，两名大学生担惊受怕，只觉得自己一个周末竟然连带孩子都没带好。
……完全忘记了他们几年前也是高中生，以及对方根本不是什么需要照料的小孩这个事实。
斯塔克也眼睛很尖地看到了彼得的消息，他干咳了一声：“你的事情，我之后会跟他去解释的——或者干脆等你换回去以后，让未来的那个你来解释。彼得估计也吓坏了，说真的……你当场做得那么直接，很容易让小孩子做噩梦。”
自己惹出来的乱子由自己收场，斯塔克决定让未来的那个特洛伊负责跟彼得·帕克掰扯道理。
“你是说……”
特洛伊想了想，并拢起三根手指，摆出了一个向前挥动手臂的动作：“像这样？”
“没错，一般来讲我们都会采用视觉杀伤力不那么大的方法。”
斯塔克很委婉地说道：“那样看起来才更像是个英雄一些。”
特洛伊没有回话，他低着头思考了几秒钟，开口问道：“你希望我成为英雄吗？”
斯塔克一愣。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最正确的那条时间线上，他和特洛伊相遇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一个看上去很有主见的魔术师，对于择业和职业选择有自己的一套思路，甚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神盾局的邀请，而现在也活跃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只是作为复仇者联盟一道不经常启动的隐藏防线发挥着作用。
而年幼的那个特洛伊，说实话，他很难相处，能够从对方的手里全须全尾活着回来，全靠他自己反应机智，对方对于英雄这个词汇的概念大概只来源于《伊利亚特》，对此毫无兴趣。
而现在……斯塔克后知后觉地想，现在他面对的这个特洛伊，说不定正走在人生抉择的档口。他的炼金术师偶尔会含含混混的提及一些时钟塔的往事，说自己曾经迷茫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下定了决心离开英国前往这里。
“因为你是个英雄，而且——”
看到对方没有回话，特洛伊补充道：“未来的那个我和你……”
“嗯，我们在一起了。”
斯塔克点头承认得很爽快，看到少年有些惊愕的表情，他抬起眉毛，露出促狭的神色：“不过未来的你并没有成为英雄的打算，从个人角度上讲，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这不还是什么都没回答嘛，特洛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