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圣反应过来,二徒弟的大龙脑袋就嗖得一下,怼到窗前了,后头的龙身在空中浮动,几番扭动,想要进来,苦于身体太粗,被窗户卡在外头:“又来,你胆子挺大啊!!”
龙二晚上练贯口太累,舌头发酸,溜去后厨想搞点儿东西犒劳犒劳自己,结果刚提着烤鱼出来,就看见之前那个跑堂儿又来翻师父窗户了。
“哎,你别挤了。”谢圣看龙二都快把窗户撑坏了,“这次是我叫他来的。”
“……”龙二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看谢圣,又看看鸿钧,表情逐渐悲愤,“师父!!我不要师娘啊!”
鸿钧:“???”
“你不要瞎喊么,毁人名誉。”谢圣赶紧制止,很渣男地说,“我们俩只是各取所需……”
既然被点破,谢圣索性光明正大,摁住二徒弟的大脑袋,往外怼:“回去吧你,师父这儿做正事呢。”
“什么正事……”龙二脸都要被挤成方的了,好伤心地嘟哝,“分宠的又多一个……”
谢圣:“嗯?你说什么?”
龙二都不回话了,一脸的失魂落魄,在空中游魂一样地飘走了。
谢圣丝毫没有慈师的风范,拍拍手,很轻松地转过来,对着鸿钧一笑:“那,咱们就开始吧?”
鸿钧:“…………”
·
来找谢圣前,鸿钧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谢圣的道行可能非常低微,他讲的道或许谢圣听不懂。可是,鸿钧从没想过,他都快把道法玄妙拆解得不能再简单了,谢圣还是不明所以啊!
谢圣比鸿钧还嫌弃呢:“你怎么回事,就知道说这些大的方面。”他振振有词的教训,“像你这种,就是根基不稳,知道吗?修炼,那得要把基础打好……”
“……”鸿钧忍无可忍,面无表情道,“我生来便懂得这些,不需要打基础。”
“浮躁!”谢圣猛拍了一下桌子:“你看看你这个态度,是修道的态度吗?”
谢圣还记得《道德经》里那句广为人知的话呢,此时信口拈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是寄予于万物之中的,万物皆有灵,万物皆有道。你想要参
透道法,那也要参透万物!就是圣人也一样,心存洪荒,也要心存万物——”
谢圣这话,就是胡扯来的,无非想要诓骗鸿钧再多想想,怎么把修炼方法给他往简单里说。可这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却本该是数百会元后,听过鸿钧老祖讲道之后,成立了人教的老子,教导人族时所说。
谢圣这么一提,就好像是未来的人拿着梳理好的答案提纲,送到最初的发明者面前,一下就把鸿钧点醒了。
造化玉碟中记载了大道三千,鸿钧细细参悟,得以斩去善尸、恶尸,如今只差自我一尸,斩却便可成圣。此时听闻谢圣说得此句,胸中渺茫豁然开朗,也不说继续辅导谢圣了,就地闭眼,盘膝而坐。
天地间风云隐隐变动,四方气运集聚而来,瑞气与祥云自天而降,四野无声。
此时,鸿钧心中仿佛有一道玄之又玄的声音在与他问答:
“何为道?”
“何为自我?”
“为何成圣?”
鸿钧沉默了片刻。
倘若是之前,他一定会回答,道法三千,自我即执念,斩却善念、恶念、自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心怀此道方为圣人。但此时,因为谢圣的出现,命运的齿轮在此诞生了第一个拐点:“万物即道,我即是道。成圣为已即是为道!”
鸿钧倏然睁目,造化玉碟自宽袖中飞旋而出,他伸手似是轻易、又似是艰难地捉住玉牒,化气运为锋刃,当头一斩——
自鸿钧心口与造化玉碟中齐飞出混沌与大道之像,三千道法幻化出千万光怪陆离的幻影,随着鸿钧覆掌间逐渐成型。一个青色的身影身着道袍,古井无波地冲着鸿钧略一稽首。
“轰——”
无边金光劈开夜色沉沉,将旁边的昆仑也照耀的恍如白昼。万千祥云裹挟着紫气东来,金莲朵朵于无名山上空绽开。留宿于山海茶社之中的生灵们无不惶然,纷纷自塌上滚落下来,冲着冲天威压激荡而来的方向伏倒叩拜。
鸿钧这是斩自我成功,原地成圣了,谢圣却整个儿傻了:“……”
洪荒之中,第一个成圣的圣人是谁啊?能拿着个扁平的玉牒做法器的圣人,是谁啊?
不是,这,这怎么就,
这跑堂儿怎么就成圣了呢?他,他一点心理准备没有啊!
他也惊慌不了多久,下一刻,道祖就于金光之中冷冷睁眼,修长有力的手向他伸来——
“谢圣,听道。”
鸿钧的声音恍若古刹钟鸣,直撞得谢圣的魂魄在躯壳内震荡。玄妙的道法自天灵盖一路灌输入魂魄之中,谢圣只觉自己变成了激流之中的一片落叶,被湍急的水流冲刷的醺醺陶陶,不知方向。
这一番传道,也不知外界昼夜轮换了几轮,待谢圣再睁开眼时,他已被鸿钧强行提升至大罗金仙的水准,肉身、神魂都被从头到尾重新锻打过,此时便是与敖金也有一战之力。
谢圣却并不敢感到惊喜,看着面前面容清寒的鸿钧,嘴唇直哆嗦:“你……您……鸿钧啊?”
鸿钧淡淡睨了谢圣一眼,没说话,可这一眼却让谢圣隐隐有些崩溃了——之前那些回忆一点点翻上来,谢圣抓狂地想:我都干什么了我!
说道祖贪我美色,还对着道祖说,让偷本尊的里……里衣!这就不提了,鸿钧入宿山海茶社以来,他还支使着鸿钧干这干那,没看道祖后来发呆、躲闲的时候,都非常自觉地站在兔圈旁边么!
呜呜,他之前还说,要指导道祖的道法,是谁给了他勇气。
鸿钧神色不变,看着谢圣满脸崩溃、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的样子,心中略感愉悦。
其实趁着给谢圣重锻肉身的空荡,他已经将那出《争紫气》给看完了。虽说有些疑惑,以谢圣低微的道行,如何能堪破未来的些许发展的,但仍得肯定,这是个肯定、宣扬心存善念的故事。其中洋溢着一种叫人轻松、惬意的幽默与促狭,即便有些讽刺都放到了明面上说,也不会叫人觉得不适,反倒是以一种极为温和的方式表达的。内里表达的意味更是至真至善,对红云道人善以待人的作风大加赞扬,对李鸟蛋这种代表了洪荒大多数人残忍、麻木态度的强盗作风,痛加斥责。
故而此时,鸿钧已心知谢圣并非恶人,但思及曾经隐藏身份时的经历,胸口又有股恶气,便恶劣地不说,叫谢圣担惊受怕。
他想看看,能面对龙凤相争都想出鬼点子的谢圣,此时会如何自救?
谢圣一个滑跪:“爹!!”
嘴角刚带出些微笑意的鸿钧:“……??”
嗯???
谢圣一贯能屈能伸,腆着脸凑过来:“刚刚您教我道法了啊,这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就是我爹!”说完,他又贼响亮、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爹!”
“……”毫不夸张的说,鸿钧的大脑空白了片刻,才渐渐缓过神来。
这也行??
——当然行了!按谢圣正儿八经的辈份来算,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兴好青年,能叫鸿钧爹,这辈份得是抬得多高啊!还炎黄子孙呢,这声爹一叫完,谢圣直接越到祖宗前头去,当祖宗的祖宗了…………
龙二和凤一此时也胆战心惊地过来了,他们察觉到师父屋里的威压一收,刚靠近就听见师父这一声“爹”。
谢圣也是挺要脸的嘛,一看徒弟也来了,赶紧把自己扔地上的脸面捡起来,这就要起身。
鸿钧眉梢一动,抬手将谢圣往下一摁:“不喊了?”
爹这个事,在他这儿还没过去呢!
凤一还好,龙二见状不禁倒抽一口气: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啊!他们的师父半坐倒在道祖身边,腰身被道祖按着,身体微微前倾,几乎伏在道祖膝头。
还……还叫爹爹!
谢圣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当然没能挣扎起来,于是语调一转,略羞涩地说:“那不好吧,这样的场景,怎么能让孩子们看见……”
鸿钧:“???”
怎么什么话从谢圣嘴里一过,就都变味儿了呢?
龙二战战兢兢,恨不能把自己藏在凤一身后:“您……您……”
呜呜,要命了,他还支使过这位圣人铲兔屎,下一步他是不是就要铲自己的龙尸了?
鸿钧扫了龙二一眼,没回答,而是将因为谢圣而暂且搁置了的事完成了:“吾乃鸿钧,为天地间第一位圣人。为造福洪荒,吾将于百年后讲道,万物皆可听得。有缘者可往……三十三天外寻紫霄宫,无缘亦可前往昆仑侧畔,无名之山,寻山海茶社听道。”
说这话时,鸿钧还没开辟道场呢,临时想了个名儿,正巧契合了命运的轨迹。
谢圣一惊:“您——”
怎么还给我们山海茶社打起小广告了!谢圣试探地打量
道祖的脸色,瞧不出什么怒容,于是壮着胆子缓缓坐直身体:“您准备,说两场道呢?”
紫霄宫内一场,山海茶社一场。
鸿钧低头敛目:“你说,要给我讲道。”
谢圣:“……”他刚直起的腰又下去了,冷汗直披,“这……这事儿您还计较呢?”
鸿钧却又岔了另一个话题:“《争紫气》不错。只是不适合如今的洪荒。你可将我传道法,改编一番,以此形式,传授于社中客人。”
谢圣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鸿钧的意思了。《争紫气》宣扬的是善念,可如今的洪荒,为善大半就约等于送命,所以自然不适合。只是他自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而来,自然更加崇尚未来的和平、法制。
谢圣的内心剧烈矛盾了一会,突然一顿,意识到自己走进了误区:鸿钧说的确实没错,可他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
他要证的道,是因果道,讲究的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正是因果和公平。天道既然允了他,那就说明,这道就是正确的道。
而且,如今他的实力也不是当初弱鸡的时候了,他已有大罗金仙的修为,便是效仿他相声里的红云也使得啊!
谢圣的心思立即就活泛起来了,又想起了另一个一直挂机着的问题:“您既然已经成圣,那龙、凤、麒麟三族的大战,您不就能插手了?”
按照主流洪荒的剧情,鸿钧该是在龙、凤、麒麟三族大战,也就是龙凤初劫之后,又经历了与魔祖的一番争斗后,方才成圣的。但如今,鸿钧已然提前成圣,那应对这龙凤初劫、魔祖的阴谋,岂不是手到擒来?
鸿钧淡淡道:“圣人不可插手洪荒量劫。”
“哦……”谢圣倒也记得这个设定,不过想想《封神榜》里,几位圣人轮番登场的描写,估计这规矩天道应该管得也不会太严,眼珠一转,新的鬼点子就又上来了,“那圣人,可以做我的铁杆头粉吗?”
鸿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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